萬貞兒沒想到還會見到這個身體的母親,她對著今天的會麵本來就有著深深地戒備,昨天太皇太後身邊蘇嬤嬤的話叫她心裏七上八下的,太皇太後和太後從以前齊心合力保護朱祁鎮坐穩太子位子的盟友,成了分享權力的競爭對手了。太皇太後很想在太後的身邊安插自己的眼線,而這個人選便是萬貞兒。


    萬貞兒心裏冷笑一聲,做叛徒的都沒好下場,太皇太後畢竟年紀大了,以後還是孫太後的天下。她在這個深宮裏麵還有幾十年的日子要過呢,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早晚有一天被孫太後知道了――一條麻袋裝進去扔進金水河,她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就算是太皇太後完勝,和她有什麽幹係?一個背叛舊主的人,太皇太後能留著她麽,還不是死路一條。萬貞兒完全沒有見家人的興奮,隻是磨蹭著出去了。


    雨化田看著萬貞兒慢吞吞的拖著步子,低著頭的樣子眼神裏麵很是疑惑。萬貞兒茫然地站在順貞門外的空地上,她腦子裏對著這個身體的家人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而且那不是她的家人。萬貞兒對著將要進行的家人團聚有著深深地排斥。“貞兒!我的兒啊!”隨著一聲急切的呼喚,一個穿著粗布衣裳婦人哭著上前一把拉住了萬貞兒的手,她的眼神剛對上萬貞兒就失聲痛哭起來了。


    她的手被一雙粗糙的手緊緊地握著,那雙手一看就是經常勞作的手,粗糙,皮膚皸裂,粗壯有力,但是卻出人意料的溫暖。萬珍珍媽媽的手被現代家電和丈夫嗬護著,盡管上年紀依舊是白皙圓潤,並沒有很粗糙。盡管兩個母親的手天差地別,可是她卻能感覺到一種久違的溫暖,那就是媽媽當初拉著她的手送她上學的感,在她生病的時候撫摸她的額頭的感覺那。內心幹涸的情感一下噴湧而出,萬貞兒淚眼模糊,抓著那雙手隻是哽咽一聲:“娘!”就已經泣不成聲了。


    母女兩個抱頭痛哭。萬貞兒哭的難以控製,她自己內心都有點吃驚,她還沒這樣傷心過,眼淚和自來水似地,根本止不住。就是以前她穿越而來,也根本沒這樣傷心過?雖然萬貞兒的娘她以前根本沒見過,可是那種和親人久別重逢的傷心依舊是難以遏製。哭了一會,她的心裏舒服了些,這個時候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來:“你們兩個別哭了,有什麽話趕緊說吧,能來一趟也是不容易。”


    這個似乎是萬貞兒的父親,萬貞兒擦擦眼淚仔細的看著眼前的三個人,這個身體的親生母親,萬大嫂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隻是生活的煎熬叫她顯得風塵仆仆的,那雙明亮的眼睛和弧度好看的嘴角,依舊在昭示著萬大嫂年輕時候的風韻。雖然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好在從頭到腳幹幹淨淨,青色的布裙子,底下是一雙小腳!站在不遠處的那個男子,也是端正的國字臉,蓄著小胡子,眼神裏麵帶著精光。看得出來曾經做小吏的萬喜有著小吏特有的精明謹慎和察言觀色的本事。


    萬喜的身邊跟著個小男孩,正在歪著頭,陌生的看著萬貞兒,似乎在想著什麽。萬大嫂忙著把兒子拉過來:“這是你姐姐,當初你姐姐離開家的時候你才一歲,你整天的哭鬧。現在怎麽不認識了!”說著萬大嫂的眼淚又要出來了。


    萬貞兒從身上拿出來一個小荷包,是過節的時候太後賞賜下來的,裏麵裝著一些精致的金銀果子,她塞給了弟弟萬良:“拿著玩吧,當初你還不會走路,誰知一轉眼就長大了。”萬良接過來精致的荷包,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萬貞兒又看看母親,忽然抓著她的手:“姐姐,我想起來了。這個還是你給我的呢。”說著他從身上掏出來一個已經斑駁不堪的彩塑泥公雞,看起來這個小小的玩具萬良一直保存的很好。


    萬貞兒對著這個身體的父親萬貴福身請安,萬貴忙著叫妻子拉住女兒:“你現在是皇家的人了,你爹可是受不起你的禮。托你的福,家裏的日子倒是好起來了,你爹也能混上一個收租子的差事,醫護家裏的日子也能興盛起來了。你在宮裏也不用掛念家裏,隻要好好地就是了。”萬貴有些惶惶不安,他當初因為犯了事差點要流放邊疆的,全家上下打點,把女兒送到宮裏當差,才把他留下來。差事沒了,一家人艱辛的討生活。這些年他不敢想別的,隻想著有朝一日能一家人團聚。可是深宮之內,他連女兒的消息都沒有!就在他深夜自責心裏愧疚的時候,忽然來了幾個內侍,說是因為萬貞兒當差得了主子們的歡心,被恩準見家裏的人。


    一家人就這樣暈暈乎乎到了京城,還被安頓在不錯的房子裏,這些天那些人對著他們還是客氣,還說因為他們的女兒得了主子的賞識,今後他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天上忽然掉下來個大餡餅,萬貴有點暈乎乎了。他到底是在街麵上混了十幾年的,對著這樣的好事內心有著深深地不安。


    萬貞兒驚訝的看一眼萬貴,小心翼翼的問:“可是真的?我怎麽一點消息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見著女兒這樣問萬貴道:“我哪裏知道那些人,都是些宮內的公公們。他們說以後你在宮裏當差好了,我還能得封肥差!今後咱們家也能再次興盛,以後你和你弟弟也能有個依靠了。你一個姑娘家的,在這個地方,我真是不放心啊。”萬貴上下打量著的女兒,見著萬貞兒身上穿戴都是些好東西,他歎口氣:“事到如今,爹娘隻隻求著你好。不要惦記家裏好好地服侍主子。沒準以後我們家也能光耀門楣。”說著萬貴一笑,他的笑含義很多,萬貞兒一下子就紮毛了。她一下子明白了這些都是太皇太後的手筆。一個深宮小婢女,最能打動她的是什麽呢?銀子,似乎對著萬貞兒現在沒多少吸引力,權利,萬貞兒是女的,不能做什麽司禮監秉筆太監。前途,萬貞兒對著朱祁鎮沒興趣,朱祁鎮也不喜歡她,隻有家裏人――。一個四歲離開家的女孩子,對著家人的渴望可以超越一切。


    她看看周圍,從懷裏拿出來一個包裹:“裏麵是我平常積攢下來的,爹娘拿回去補貼家用就當著我的孝心了。依著我說,爹爹和娘還是回老家安分的種田過日子,叫弟弟上學念書,以後不管是進學還是學著做生意也能自給自足的。我在宮裏能有什麽功勞,也不過是無功無過罷了。爹爹還是回去吧。”她變相的勸說萬貴不要接受那些人的好意。


    萬貴忽然有些生氣,他當初也是見過些世麵的,忽然成了一個老百姓,所受的別人的眼光和背後指指點點的議論,叫萬貴的心裏有些難以適應。來了京城這幾天,他是第一次見著如此繁華的城市,看著京城街上行人的穿戴舉止,他越發的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是白活了。


    加上這幾天不少的人都在他的耳邊說你的女兒在宮裏,要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你們家也能如何如何興盛,真是可憐光彩生門戶 ,隻叫萬貴的心有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心思了。誰知被女兒一番話如同冷水澆遍全身,萬貴有些生氣的道:“你在宮裏倒是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卻是忘記了就我們全家在外麵吃糠喝稀的。你是我的女兒,孝順老子如何就使不得了!哼,真是生女外向,你還沒飛上高枝呢,就做出來這副樣子了。你放心這些都是你老子自己掙出來的,和你沒關係。”


    萬貞兒一陣生氣,她生氣的想也罷了反正不是自己的親爹娘,他們死活和自己有什麽幹係?“我是如何進來的,你這一會說這個話。也罷了,你既然主意已定我也不說了。隻是好自為之罷了。”說著萬貞兒轉身離開了。


    萬大嫂忙著拉著萬貞兒,把手上準備好的包袱塞給她:“你爹是糊塗了,你別放在心上。”她又囑咐了好些話,才看著萬貞兒進了宮門。萬貴則是抓著想要撲上去的萬良,氣呼呼的嘟著嘴,不知在想什麽呢。萬貞兒的嗓子澀澀的,她看著這個身體的母親看著她的眼神,萬貞兒忍著傷心緊緊地握一下她的手狠心走開了。她其實很想抓住這一點溫暖,隻是萬貞兒清楚,至少現在她不能和這家人親近。


    跑到宮門裏麵,她靠著牆深深地吸氣,雖然她隻是第一次見那位母親,可是那種關心的眼神,還是把萬貞兒麻木的心給溫暖了。來這個地方幾年了,穿越到一個小姑娘的身上,在深不可測的皇宮裏麵討生活,真能稱得上是步步驚心了。人都希望有個可以依靠的地方,即使家裏不能給她提供什麽實質性的依靠。可是知道有個人在擔心自己,在無條件的愛著自己,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割舍。萬貞兒使勁的抬著頭,不叫眼淚流下來,她在心裏告誡自己,你的家人不是順貞門外的三個人,他們和你其實沒什麽關係的。


    “想哭就哭吧,這樣忍著會傷心的。難得見家裏人一次,是不是他們遇見了什麽大事手頭緊了,我這裏還有些銀子,叫人悄悄地拿過去給他們。現在他們還沒走呢。”一塊手絹出現在萬貞兒的麵前,雨化田正擔心的看著她,細長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一起。


    “多謝,不用!嗯,能不能出去叫人問問他們安頓在什麽地方,我預備些東西叫人悄悄地給他們送去。也不是他們遇見難事了,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可惜看著不能吃,誰都生氣呢。”萬貞兒拿過來雨化田的絹子擦擦臉上的淚水。她的手絹已經在剛才哭的皺成一團,不能用了。


    雨化田聽著萬貞兒的話,壓低聲音說:“是誰叫你辦什麽?你可要想清楚,不能糊塗了。”


    雖然雨化田的話很隱晦,可是萬貞兒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無奈的歎口氣,無奈的說:“你說還能有誰呢?先帝的嬪禦們都殉葬了,我是太後身邊的奴婢,整個宮裏還有誰能和太後抗衡呢?”


    “是那一邊――他們要你做什麽呢?”雨化田看看慈寧宮的方向,擔心的看看萬貞兒。


    “也沒什麽,不過是叫我留心太後的日常舉動和言語舉止。哪有那樣的好事,太後和太皇太後是婆媳兩個,侍奉太皇太後是太後的本分,他們婆媳兩個才是整整多個一家子呢,如何輪到我們這些奴婢們在裏麵操心了。他們許了叫我爹還做個收稅的小吏,他當初是因為犯錯差點被發配邊疆的。這些年他們在老家,人情冷暖可想而知。忽然有個翻身的機會,肯定是想著翻盤呢。誰知興衝衝的被我潑冷水了,生氣也是有的。可是這裏麵的事情,隻能心裏知道,再也不能對外麵說一句話。也罷了,他們恨我就恨我,也省的最後不知道怎麽死的。窮些總比掙錢沒命花要好得多了。”若是太皇太後抓著萬貴一家子,叫萬貞兒做些什麽要命的事情。


    她雖然對著萬貴一家可以狠心不理會,但是一家三個人要是真的為她死了,顧及萬貞兒一輩子也不能心安了。可是就是她真的辦了,她和萬家一家三口也未必能活下來。幹脆叫他們怨恨自己一時 ,換的他們安穩的一輩子生活。


    “我看著這樣不行,你不知道山東的守備便是太皇太後身邊的內侍出任的。你家人就算是推掉了他們的好意,可是――他們的勢力若是要隨便找個借口把人關起來,也是易如反掌的。那個時候你還是要聽命與他們。”雨化田看著派去打聽萬貴一家朱在什麽地方的小內侍來了,他稍微的退後一步看著那個小內侍:“可是打聽清楚了?”


    “回掌司的話,已經打聽清楚了,萬姑姑的家人安頓在象房邊上的圍房裏麵。”雨化田想想對著那個小內侍道:“還要你再去跑一趟,你和他們說今天晚上有人去看他們,叫他們不要出去,也不要隨便和別人說話。你隻和他們家的家長說宮裏的規矩大,外麵的人不知道裏麵的利害關係。若是輕易地說錯一句話,惹出來的事情可不是他們能當得起的。今天白天萬姑姑不能和他們仔細說,隻有等著晚上吧。還有你傳到了話就不要回來了,直接下值就是了。”那個小內侍把雨化田的話重複一遍,竟然是一字不差的。


    看著小內侍遠去的背影,萬貞兒吃驚的說:“我是不能出去的,你這是要做什麽呢?”


    雨化田對著萬貞兒神秘一笑:“你隻管安心的回去,明天就有消息了。”說著他轉身接著去宮門檢查進出人員的腰牌去了。


    萬貞兒一晚上沒休息好,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烙燒餅,雨化田是要做什麽呢?“丫頭還沒睡麽?你是見著家人心裏歡喜的瘋了不成?你看看自己都成什麽樣子了,再不好好地睡覺真的要瞘了。”任姑姑聽見貞兒這邊的動靜悄悄地起身查看。


    “姑姑,我沒事。隻是這些年沒見著家人了歡喜的,我這就睡了!”她一點睡意沒有,幹脆是坐起來靠著枕頭看著任姑姑。


    任姑姑把燭台放在床頭,坐在床上歎口氣說:“你還是年紀小,我當初也是想見家裏人。可是後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最近你要小心些,宮裏漸漸地有了些傳言,還有就是太皇太後把吳太妃召進了宮裏說話。”


    有情況啊,朱祁鈺是朱瞻基和吳氏生的,誰都知道吳氏是漢王朱高煦反叛被連坐的奴婢,身份實在是不能上台麵,因此朱祁鈺和吳氏在宮外一直是沒名沒分的生活著。在朱瞻基臨終前才承認了朱祁鈺的身份,把吳氏母子托給了太皇太後。孫太後當初心裏早就對著朱祁鈺母子的存在有些不舒服,可是礙著皇帝才不敢發作。現在太皇太後這樣做不是明擺著在敲打太後,你的兒子不是你親生的,哀家還有一個孫子。看來太皇太後和太後的婆媳大戰要升級了。


    “謝謝姑姑提醒我,時間不早了,姑姑還是歇著吧。”按捺下滿腹心事,萬貞兒看著任姑姑去休息了。


    第二天她被一個小內侍叫出來,雨化田站在寧壽宮外麵等著她呢。“你放心,你父母他們不會回老家了,我已經把他們安置在三河一個小小的莊子上了。你放心雖然那裏偏僻些可是日子還不用愁的。”雨化田一副小事一樁不值掛齒的樣子,風情雲淡的表示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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