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看看萬貞兒的肚子,有些擔心,可是看著她的笑容,小豬也就答應了:“好,隻是外麵還下雪呢。多叫上些人跟著。你想去那裏走走我都陪著你。”小雞在一邊一臉的鬱悶,嘟著嘴:“你們太壞了,出去玩也不帶著我出去!”看著兒子一臉被拋棄的可憐相,萬貞兒上前捏捏小雞的臉對著朱見深求情:“這個天氣也不好,屋子裏到底暗了一些。不如叫寧哥跟著咱們出去吧。”聽著阿娘的話,小雞期待的看著朱見深,哈喇子差點流出來。


    兒子的表情把朱見深給逗笑了,他想起來以前自己和寧哥一樣大的時候,整天黏在萬貞兒的身後寸步不離,生怕她扔下自己不理他了。結果她上茅廁自己都要跟著把萬貞兒鬧的不勝其煩。其實小孩子最害怕的不是餓肚子,而是被拋棄的感覺。“好吧,阿娘給你求情。不過等著天氣放晴,你要加倍的練字,還寫不好朕就罰你不準吃飯!”朱見深一揮手,朱佑極立刻要撲在萬貞兒的身上撒嬌。


    後麵的嬤嬤看著太子殿下的舉動嚇得都要瘋了,趕緊拉著他:“太子,小心娘娘肚子裏的小弟弟。”小雞有些怏怏的收住腳,他有些複雜的看著阿娘的肚子,裏麵裝著自己的小弟弟或者是個小妹妹,他當然很期待小弟弟的到來,隻是自從阿娘肚子裏有了小弟弟,身邊的奶娘和嬤嬤們都說不要撲在阿娘的身上。小雞心裏微微的失落了,是不是有了小弟弟,阿娘就不像以前那樣愛自己了?


    正在朱佑極有些失落的任由著奶娘給他穿衣裳的時候,他忽然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裏,嗅著阿娘身上熟悉的氣味,朱佑極抱著萬貞兒蹭著說:“小弟弟要出來了,我還能和以前那樣抱著阿娘麽?”


    這個孩子嫉妒了,萬貞兒點點小雞的鼻子,這個孩子長著和朱見深一樣的輪廓,尤其是一雙眼睛幾乎和朱見深一樣:“當然,你和這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都是阿娘和阿爹的孩子,我對你們是一樣。你以後做了哥哥了,以後可以帶著小弟弟玩了。”


    孩子的感覺是最敏銳的,朱佑極感覺到自己的阿娘還是和以前愛自己的,他開心的點點頭,伸手小心翼翼的摸著萬貞兒的肚子:“小弟弟什麽時候出來,我可以教他寫字。”最好是替我寫字。


    朱見深咳嗽一聲,萬貞兒看看太子身邊的人,對著奶娘和保姆說:“太子身邊的伴當呢?外麵下雪了,你們不要出去,回去把炭火熱水的預備好,煮上紅茶加上紅糖和紫薑。”奶娘和嬤嬤都蹲身稱是,覃吉被皇帝和皇貴妃派到了太子身邊做大伴。他帶著幾個身手敏捷的小內侍過來。“皇上,娘娘,肩輿已經預備好了。皇上要去那裏?”張敏親自去看了肩輿,進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雪花。


    “咱們去看看雪景,煤山怎麽樣?”萬貞兒提議上景山俯瞰整個皇宮和京城。


    “不好,那裏山太陡了,你這個樣子去不保險。不如去承天門上轉轉。”皇帝決定了目的地,站在□上也能看見整個京城的雪景。而且城牆上都是寬敞平坦青磚漫地,早有直殿監的人把上麵和上城牆的路給清掃幹淨了,去哪裏最安全。


    萬貞兒裝著有些可惜,不過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也沒異議。小雞第一次在下雪天跑上來,城牆上寬敞平坦,地上的積雪都被清掃幹淨了,城牆垛底下對著一堆堆的白雪,好些小內侍在那裏雕塑著雪獅子什麽的。見著皇帝皇貴妃來了,都跪下來請安。小雞扒著牆垛子,使勁的墊著腳尖:“我怎麽什麽也看不見啊!”


    朱見深扶著萬貞兒看著兒子這副活猴樣子,有些鬱悶的說:“早知這樣不管如何把這個小子扔在乾清宮算了。本想著和你慢慢的賞雪說話散心,誰知成了大鬧天宮了。你安分些,仔細這掉下去!”這是皇城的內牆,足足有三層樓高,掉下去可是要命的事情。覃吉早就上前牢牢地抱著朱佑極,叫他能看見外麵的風景。


    “不對,玉帶河有什麽好看的,我要看那邊!外麵的景色!”朱佑極不滿的踢騰著腳,皇宮裏麵的景色都看膩了,朱佑極很好奇,記得京城的街上熱鬧的很,也不知道下雪了還熱鬧麽?


    萬貞兒笑著說:“這裏看不見,承天門對著的天街,你隻能看見六部衙門,你想看街上的景致,還要往東邊走走。過了東華門看看去。”


    “這有什麽的,幹脆繞著走一圈。他看厭煩了就不鬧了。你們好好地看著寧哥不要叫他摔著了。”覃吉招呼幾個內侍一起圍著朱佑極,一個小內侍是經常跑出去的,對著京城很熟悉,指指點點的說:“天街兩邊上是六部,東邊的是文衙門,西邊的是兵部和刑部。再向前是正陽門。正陽門外麵的大街上可熱鬧了……”


    朱佑極聽的津津有味,時不時的指點著一個地方問那個是幹什麽的。北京城的空氣很好,盡管這個念頭機會京城家家戶戶都燒煤炭取暖,可是空氣依舊是很清新的,站在城牆上能看得很遠的地方。朱見深扶著她的腰慢慢的養著城牆走著,天上飄著飄飄灑灑的鵝毛細雪,因為下雪風卻不大,吹在臉上也不覺得很冷。“我忽然想起來以前在潛邸的日子了。那個地方偏僻的很,冬天下雪就更安靜了。記得一年連著下了很久的大雪,我在屋子裏憋悶的五脊六獸的。好端端和身邊服侍的人發脾氣,摔東西,你帶著我出去,在園子裏麵轉。那個時候園子還沒修好,實在是乏善可陳,隻有些衰草一樹梅花。你說隻要有一雙善於發現生活情趣的眼睛,就能發現生活處處都美好。我現在想起來,其實你的意思是心裏安靜了,何處都是家鄉。”


    什麽時候皇帝忽然感性起來了,萬貞兒看一眼朱見深,拿著絹子擦擦他臉上的雪渣子:“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麽呢?皇上心裏有煩心事麽?”


    朱見深握著萬貞兒給自己擦臉的手親親:“我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可是有說不上那裏不對勁。遼東的軍報說那邊一切順利,可是你想啊,天寒地凍的,據說那裏的雪都能半人高,這樣的天氣怎麽進攻建州?可不是有些不真實麽?雨化田的折子也這樣說。朕是相信雨化田的,難不成他真是個奇才了?”


    皇帝好敏銳的洞察力,萬貞兒微微一笑,忽然見著朱佑極臉上紅撲撲的跑來:“阿娘你看那裏是什麽地方?”


    皇帝順著兒子指的方向看去,頓時有些驚訝了,這是誰家,竟然是黑壓壓的一片房舍,從城牆上還能看見園子裏麵的精美的樓台亭閣,和一片很大的水麵。當然水麵上早就凍冰了,可是能看見好些穿著錦繡衣裳的男女在冰麵上嬉戲。好像在玩捶丸,歡聲笑語似乎都能得穿越重重的風雪傳過來。朱佑極有些好奇的問:“這是誰家?好熱鬧啊!”說著一雙眼睛滿是渴望的看著皇帝:“阿爹,我也想玩。”


    朱見深心裏可複雜了,他從來沒這樣吃驚過,皇城邊上居然有一座這樣輝煌的宅子,他似乎想不去來自己的家邊上是那個親王在京城的宅邸。“那是誰家的宅邸,朕記的莊王的宅邸不在這裏啊。”莊王朱見潾是萬宸妃的兒子,當初對著朱見深的太子為也覬覦過一陣子。那個時候朱祁鎮感覺自己虧待了兒子們,加上萬宸妃在邊上煽風點火的,朱祁鎮對著這個兒子很是疼愛。除了封地上的王府建的很輝煌,還在京城選了一塊很不錯的地皮給他建府。


    “回稟皇上,不是莊王的府邸,這個好像是梁公公的私宅啊。”一個跟在太子身邊的小內侍立刻接嘴。但是很快的他身後一個小內侍悄悄地踹了他一腳,那個小內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低頭裝死,不說話了。


    這些細微的小動作都沒逃過皇帝的眼神,朱見深有些不舒服了,他看向那片豪宅,眼神毫無焦點,看向遠處的淺灰色的天空。朱佑極見著老子的臉色不對勁,轉身去糾纏萬貞兒。他小聲的問:“阿娘,那個地方是誰家啊?我記得阿爹說過下雪天踢蹴鞠玩捶丸都很有意思,我都長大了,蹴鞠和捶丸練習的很好了。我也能在太液池上玩麽?”


    “不行,你太小了,萬一冰麵上有個窟窿怎麽辦?等著這個雪再下幾天,阿娘叫他們堆雪世子給你看怎麽樣。”萬貞兒伸手摸摸孩子的臉蛋:“凍得都涼了,還是回去吧!朱佑極看看還在出神的老子,有些擔心了。阿爹的臉色怎麽忽然變了。


    “皇上在想什麽呢?我們還是回去吧。那是誰家,這個天氣豔婢姣童,冰上嬉戲,真的會享受。這一場捶丸下來怕是光這些衣裳就不止一百兩銀子。更別說酒宴絲竹了。”萬貞兒漫不經心的幫著這場狂歡的主人算賬,完全沒注意皇帝的臉色變了幾回。


    朱見深粗粗的噴著鼻息,揮手叫道:“傳肩輿,朕也要浮生偷得半日閑,每天累得和狗一樣看折子,便宜了這些混賬!”說著皇帝拉著萬貞兒一起上了自己的肩輿,後麵自有太子的肩輿過來,一家人結束了城牆一日遊打道回府了。


    沒幾天皇帝忽然來了好興致,在北海的水麵上玩起來冰嬉,五龍亭上設著寶座和暖爐屏風什麽的,專門陪著皇帝玩的小內侍分成兩隊,穿著紅色和綠色的貼甲,揮舞著球杆,家下踩著冰鞋,在冰麵上飛快的來往穿梭,快速的運球,試圖把球打進對方的門洞裏麵。朱佑極是最高興的一個,他那裏還坐得住,直接趴到欄杆前大呼小叫著指點著:“快點,截斷他的後路……”


    在場的奴婢們都看的津津有味,皇宮裏麵難得這樣的輕鬆和消遣,大家的眼珠子都盯著冰麵上那個飛速旋轉的球移不開了。隻有這場遊戲的發起者似乎沒那麽熱心,朱見深不動聲色抱著個手爐,好像看的認真,又像是在神遊天外。跟在皇帝的身邊的張敏見著皇帝的神色眼神閃爍一下,看著遠處幾個移動過來的身影,嘴角露出一絲莫測的微笑。他們這些做奴婢的,即便是身上穿著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有著無數的銀錢,也該清楚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是誰,可是很危險的。


    梁芳裹著厚厚的貂皮大氅過來,他穿著一件猩紅色的裘皮大氅,頭上的風帽也是紅色的,整個人裹在猩紅色的大氅裏麵抱著個金燦燦的黃金手爐,襯著滿天的白雪,梁芳一身特別的顯眼。皇帝忽然叫他去北海,在司禮監裏麵正在作威作福收年底下官員孝敬的梁芳猛的一驚。皇帝好好地怎麽會扔下年底下無數的事情,有那個心思去玩冰嬉呢?


    “給皇上請安,皇上好興致嫩。這個分天氣到底是有些冷,這裏風大,皇上盡興就回去吧。太子殿下年紀小,更容易的受風寒的。”梁芳一副操心的老母雞樣子,絮叨著請皇帝要小心龍體。


    朱見深慢慢的說:“朕也想坐在暖暖和和的暖閣裏麵看著外麵的雪景啊,隻是你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宮中的用度你該清楚的。朕也是個窮人那裏有錢點著銀霜炭,坐在四麵都是玻璃的暖閣取暖呢。你看這些小內侍們的衣裳都是舊的。不過昨天朕偶然看了一場冰上捶丸,才知道了什麽叫富有天下。連著太子也跟著眼饞呢。”


    梁芳越聽皇帝的話臉色越難看,最後等著皇帝說出來冰上捶丸的話麽,梁芳那裏還捧得住手爐,他臉上大驚失色,哆哆嗦嗦的跪下去了:“皇上恕罪,那個是,昨天是奴婢的生辰,奴婢本不想大肆張揚,隻是奴婢入宮這些年,身邊的人都覺得奴婢也算是個到可以深交的人。大家一起湊了些銀子不過是一點小玩意罷了。”


    “哼,小玩意!你們做內侍的一年多少祿米?隻怕是都拿出來還不夠的你家裏那些歌姬身上的裝飾吧。朕已經叫人的查了這些年的內帳,怎麽回事你自己清楚。”朱祁鎮留給小豬的私房錢以詭異的速度花掉了。朱見深昨天晚上看著調查的結果差點給氣死。


    老朱家不愧是要飯出身的,對著銀錢有著特別的愛好和敏感,被自己的奴才偷了東西,朱見深叔能忍,嬸也不能忍。他憤怒了!


    就在梁芳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說:“內庫的銀錢奴婢不敢擅動,裏麵的銀子都有去處。皇上寵愛皇貴妃,安喜宮中一切用度……”巴拉巴拉,反正梁芳死不認賬,咬定了這些前都是皇貴妃萬貞兒花的。


    “皇上,貴妃娘娘忽然肚子疼,看樣是動了胎氣,現在正疼的難受,太醫和穩婆看了都說是氣惱傷身,很是凶險。”安喜宮的內侍臉色蒼白的跑來,帶來個很壞的消息。


    朱見深一腳把擋在跟前的梁芳給踹一邊去了,皇帝上前抓著驚慌傳話者的領子:“你再說一遍!到底是怎麽回事!”


    “娘娘早上還好好地,後來寧國公家的萬同知進來請安,娘娘問起來寧國公府上的事情,萬同知就說別處的聲音都不錯,隻是遼東的商戶買賣不好,掌櫃的還被打傷了。娘娘問起來詳情,才知道原來建州守軍的糧草斷了兩個月了,守軍隻好就地籌糧,國公家的商號就送糧食去,誰知半路上被遼東巡撫陳鉞的人和什麽押糧監督給打傷了,還把糧食給燒掉了。而且他們把商鋪裏麵的東西搶掠一空,娘娘預備給太後的節禮還在裏麵呢!娘娘聽著一生就——”皇帝越抓越緊,傳話的小內侍有些喘不上氣了。


    朱見深惡狠狠的看著跪在地上麵如死灰的梁芳,猙獰一笑:“好,朕怎麽會有你這樣忠心的奴婢!把梁芳關進詔獄,叫商輅李賢來!這樣大的事情內閣就和擺設一樣,朕要他們做什麽!”


    皇帝一腳踹翻了身邊的茶幾,轉身就走,走了幾步,皇帝忽然想起一件事,冷冷的發令:“叫司禮監的大小管事內監都朕在雪地裏跪著去,膝蓋底下的雪不化不能起身。皇貴妃有什麽意外,這些人統統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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