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驛站,院子裏麵黑壓壓的全是西廠的番役,風吹過他們身上的衣裳,掀起一片黑色。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整整齊齊列隊站在風沙裏,就像是黑鐵鑄成的。雨化田穿著黑色的披風,裏麵已經是恢複了原來的裝束。馬進良則是跟在雨化田的身後:“客棧傳來得到消息,趙懷安已經上鉤了。督主神機妙算,隻是這樣是不是太危險?”馬進良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萬貞兒,叫娘娘已經不可能了,可是叫夫人呢?馬進良覺得有些唐突。馬進良沒什麽九轉十八彎的心思,隻能含含糊糊的省略過去。萬貞兒帶著譚擼子和繼學勇兩個和趙懷安周旋,絕對很危險。


    雨化田則是嘴角微微含笑,眼神裏麵全是得意和溫柔:“你放心,我現在都開始同情趙懷安了。他一向是自以為是,隻肯相信自己認為正確的東西,合該他落進了夫人的手上,叫他長點教訓。人馬都集合齊了?”馬進良點點頭:“全體番役都已經整裝待發了,督主現在就起身麽?”


    雨化田微微頷首,剛要出門,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風裏刀竟然穿著個雨化田一樣的銀色蟒袍出來,見著雨化田和馬進良,風裏刀摸著後脖子不滿的叫著:“你憑什麽把我打昏了,你下手太狠了,我現在還暈著呢!你休想把我甩了,我要去龍門客棧!”風裏刀昨天被雨化田一下子打暈了扔在房間裏反鎖起來。


    哼,這也叫狠手 !若是我想下狠手,你還能站著和我說話麽?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帶著你去做什麽?拖累我麽?雨化田白一眼風裏刀對著馬進良:“咱們走!”


    “不行。我一定也要和你去,你別忘記了,到時候趙懷安隻要發現沒了風裏刀,就會立刻懷疑的。反正我不放心你的人品,你要是把金子給獨吞了怎麽辦!”風裏刀一副我跟定你的樣子,橫在雨化田的麵前。


    雨化田黑的不見底的眼睛看著風裏刀,那個眼神恨不得把他身上盯出來幾個透明的窟窿,若是放在往常,風裏刀一定會被雨化田的看的渾身發毛,什麽廢話也不敢說,轉身跑了。但是這次他拿出來全部的勇氣和雨化田對視著,盡管他的腿開始有些發軟,可是風裏刀依舊是梗著脖子和雨化田對視著。


    雨化田收回眼神微微一笑:“也好,你做回自己,你去準備個囚車把他給我裝進去!”說著雨化田轉身就走,黑色披風劃出一道弧線,波浪滾滾的走了。


    風裏刀看著雨化田的背影哼一聲,低聲的嘀咕著:“以為自己是誰啊,你也是凡夫俗子,拽的和天兵天將下凡似地。”說著風裏刀怏怏的摸著鼻子回去換衣裳。


    龍門客棧裏麵,萬貞兒做出來一副擔心的樣子,趙懷安則是義憤填膺的在邊上橫眉立目的聲討著西廠:“他們一向是叫橫跋扈,不過他們抓住風兄弟是為了什麽?隻是因為風兄弟和雨化田長得很像麽?可是世界上長得相似的人何其多,雨化田隻是因為長相就隨便抓人太過分了。”


    “或者這隻是個借口罷了,西廠也跟著我家買過馬匹,看起來他們是想在這樁生意上攙上一腳 ,分一杯羹罷了。若是說長相相似就要引來殺身之禍,有些叫人鬧不明白了。西廠再強橫霸道也不能因為相貌殺人的。也不知道消息大廳的如何了。人被抓了還能救出來,就是不知道他們葫蘆裏麵賣的什麽藥。別是他們想要整個西北的馬匹交易。”萬貞兒很好的在趙懷安麵前詮釋了什麽叫重利輕離別的商人性格。


    趙懷安有些不悅的皺著眉頭:“萬夫人在這個時候你還想著自己的生意,風裏刀好壞都是跟著你忠心耿耿的,怎麽也比身外之物強多了。”


    萬貞兒嘲諷的一挑眉:“嘖嘖,趙大俠的話說的我好像是個隻認銀子刻薄寡親的人。可是我手上沒了阿堵物,拿什麽把風裏刀給撈出來啊!我沒了身外之物,拿著什麽養活他呢!風月雖好,可是餓著肚子也隻能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了。就算是我最後辜負了他的一片深情,也能給他些銀子傍身。也不枉費他跟著我一場。”


    “萬夫人這話聽起來看似無情,可是仔細想想實在是為人處事的正道,總比那些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專門傷害身邊人的作為正人君子好得多了。萬夫人,你別著急,會很快有消息的。”素素從樓上下來,很輕蔑的看著趙懷安。


    萬貞兒知道素素是來送消息的,她拉著站起來:“你怎麽下來了?和你一起來的淩姑娘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素素別有深意的看一眼趙懷安:“她身上的傷沒事了,隻是心裏的病還沒好。”趙懷安聽著素素別有所之指的話,一臉不自在坐在一邊去了。


    客棧的門被毫無防備的推開了,譚擼子帶著繼學勇一身風沙的進來,“你們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可是打聽到消息了!”萬貞兒盯著他們眼神殷切。


    “我們剛走到半路上就看見對麵的方向沙塵滾滾,好像有一隊人馬過來了,我們擔心遇見了強盜就在路邊躲起來,卻發現是西廠的番役都出來了,看架勢像是有什麽顯赫的人物出動了,在最後的囚車裏麵我們看見了風裏刀在那裏。我們擔心風裏刀,就悄悄地跟著,他們現在在離著客棧還有五裏路的地方停下來了,我們就先趕回來報告消息了。掌櫃的你看怎麽辦呢?”對著譚擼子的話最感興趣的不是萬貞兒而是趙懷安,他聽著西廠番役都出動的話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看樣子雨化田一定在那裏。


    趙懷安握著寶劍的手收緊了,他很想現在就去和雨化田決一死戰,可是西廠人多勢眾,他若是強取沒有勝算。不如——趙懷安的眼神落在萬貞兒的身上:“萬夫人,你不知道西廠一向是殘暴凶狠,你若是去和他們哀求商量,他們會榨幹你的生意,最後也不會放了風裏刀的。眼下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動手把風裏刀救出來。”


    “我們這幾個人怎麽能和西廠的人想抗衡,我想還是先好好的商量下,能出錢擺平的事情,就不動手了。”萬貞兒還是認為錢能通神,有話好好說。


    趙懷安有些失望,正在他想再次說服萬貞兒的時候,哈童忽然帶著一身的傷痕,跌跌撞撞的進來。“我的主人為了你的男人,被抓走了!”隨著一陣血腥氣,萬貞兒被抓住肩膀狠狠地搖晃起來,素素發出一聲驚呼,就要上前把萬貞兒給解救出來,譚擼子和繼學勇頓時急眼了,誰管那個韃靼女人的死活,要是這位掉了一根汗毛,督主肯定要活活的吃了他們。


    萬貞兒趕緊給素素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舉著手對著哈童說:“你冷靜下來,我們正要去就風裏刀,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為什麽把你的女主人抓走了。”


    哈童慢慢的冷靜下來,狠狠地推開萬貞兒,她踉蹌幾步差點摔倒,揉著被抓疼的肩膀,萬貞兒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斷了,靠在桌子上平穩下呼吸,哈童則是怨恨的看著萬貞兒,仿佛抓走常曉文的人就是她一樣:“主人聽見那個漂亮的男人被抓走了,要去救他出來。誰知他們太厲害了,剛剛到了他們紮營的地方就被發現,我拚命地逃出來 ,主人卻被抓住了!你當初要是把那個人主動地讓出來,主人也不會被抓住了!”說著哈童對著萬貞兒狠狠地瞪一眼,要是眼神能殺人的話,萬貞兒感覺自己都要成了烤全羊了。


    喵哩個咪的,你覬覦老娘的男人還有理了,萬貞兒心裏酸溜溜的,嘴上有些幸災樂禍的說:“是我叫她去的麽,她自己去白白送死和我有什麽關係,你的主人自己動機不純,被抓住了賴誰。”哈童被萬貞兒的話給激怒了,砰的一拍桌子站起來要抓萬貞兒。


    看著哈童要動手,萬貞兒驚叫一聲,趙懷安隨手抓著個筷子對著哈童擲過去,哈童捂著手狠狠地對著趙懷安:“你出來管什麽閑事 !我要這個女人償命!”


    你現在把她殺了能救出來你的主人?我們已經商量好了要去的把風裏刀救出來,你若是願意幫忙,我們一起把人都救出來。西廠的人凶狠殘暴,人落在他們手裏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趙懷安預感到令國洲已經是凶多吉少了,對著萬貞兒身邊的幾個人趙懷安有些不相信,因此哈童的出現叫趙懷安有了點底氣。這個韃靼人沒什麽花花心思,等著打起來是個靠得住的幫手。


    哈童不滿的瞪著萬貞兒,對著趙懷安點點頭:“我一定要把主人救出來,剩下的人我可不管!”


    站在一邊的繼學勇哼一聲:“你的功夫不添亂就是了!”說著他對著哈童送去個不屑的眼神,哈童很自負自己的功夫,聽著被人奚落自己的功夫不好,立刻揮拳打去,繼學勇輕輕一閃,輕巧的避開了哈童的進攻 。哈童一拳落空,越發的怒氣衝天,簡直把繼學勇當成了抓走常曉文的罪魁禍首。他步步緊逼,眼睛血紅,巴不得把繼學勇置於死地,繼學勇見著哈童動真格的,也不敢怠慢,拿出本身出來和他認真的應對。


    趙懷安是個武林高手,很快的發現了繼學勇的武功不弱,眼看著繼學勇依靠著靈活的身手竟然扭轉了形勢,把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哈童給逼進了死角,趙懷安眼神裏麵閃過一絲懷疑,這個人隻是萬夫人手下的夥計,一個跑腿的馬販子怎麽會有這樣俊的功夫。憑著這個功夫做個馬販子有些大材小用。看起來這個萬夫人的背景真的很深啊。


    萬貞兒雖然不懂這些功夫的好壞,隻是她覺得這個圈套的目的就是把趙懷安引到包圍圈裏麵,在他麵前顯露的越多,破綻就容易出現。她對著譚擼子使個眼色,譚擼子飛身上前,一下子點了哈童的穴道 :“我的兄弟年輕氣盛,嘴上囉嗦,還請你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說著譚擼子對著繼學勇一個眼色 :“出門在外你得瑟什麽,強中自有強中手,老實的跟著夫人學做生意是正經的,再胡鬧回去就要責罰你了。”


    繼學勇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了,他立刻低著頭乖乖的站一邊不出聲了。萬貞兒對著趙懷安笑著說:“我的這個夥計年輕氣盛,依仗著自己有點功夫不知天高地厚,叫大俠看笑話了。現在還請大俠和這位兄弟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眼前我們還是商量如何救人才是正事。我看還是先禮後兵,若要用銀子能辦的事情就不要動幹戈那。到底我們是做生意的,和氣生財麽。”


    趙懷安看看萬貞兒身後的譚擼子和繼學勇,無所謂的笑笑:“這位兄弟脾氣直爽,年輕人難免好勝。我想不如這樣……”


    離著龍門客棧幾裏地之外的地方,風裏刀正抱著個水囊在灌水,拿著袖子擦擦臉上和嘴角上的水漬,風裏刀斜眼看著雨化田:“嘖嘖,真的沒想到,你倒是人見人愛,那個韃靼女人隻見你幾麵舊愛死心塌地了。豔福不淺啊!”風裏刀帶著曖昧湊上去,壓低聲音:“其實那個女人也不錯,野性十足和咱們關內的女子不一樣麽,你也不是養不起,不如收下來算了,我反正不會說出去的。”


    “別把別人想的和你一樣齷齪,對了你不是想要那個女人身上進入迷宮的地圖麽?人家可是專門救你來的,我叫人把你和那個女子關在一起,給你們個空子叫你帶著她逃出去,不僅是寶藏是你的,還能把美人收入囊中。如何?”雨化田皮笑肉不笑的冷冷的看一眼風裏刀,耷拉著臉和他拉開距離。髒死了,靠的那麽近做什麽。


    “不要,我又沒見過這個女人萬一露出馬腳怎麽辦,你不是很善於哄女人麽,等一會你去。還有你把她一個人放在客棧裏麵就不擔心麽?”風裏刀心裏清楚雨化田以前的計劃絕對不這樣的,他沒準就是個簡單的釣餌,雨化田絕對不會關心一個誘餌的死活的。但是雨化田剛才叫他做回自己,那麽就是說趙懷安來的時候絕對會直接和雨化田拚命,他在放自己一條生路。


    我才不要的你這樣,風裏刀一副大咧咧的樣子,對著雨化田舔著臉:“我還沒過夠了做大官的癮頭,再者說了我很放心你不會獨吞寶藏的。計劃已經進行了到這一步了,若是被人的發現了破綻不僅我的寶藏飛了,你又要在趙懷安的麵前丟麵子。”


    雨化田如何不知道風裏刀的心思,他深深地看一眼風裏刀,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風裏刀正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雖然他的臉上全是狡黠無賴之色,隻是從風裏刀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裏麵,雨化田窺視到了風裏刀的緊張,一種一樣的感情湧上心頭,這個人是他的弟弟,他那個武功怎麽能麵對有備而來勢在必得趙懷安呢。“你?趙懷安掐死你就像是碾死一隻臭蟲一樣簡單,你死了我怎麽辦?”從字麵上的意思就是風裏刀裝扮成雨化田被趙懷安殺了,雨化田的督主豈不是沒得做了?


    “你都把皇貴妃給拐走了,你還想會京城做大官麽?反正不管如何,你都要接著扮作風裏刀,就這樣說定了!”風裏刀擺出一副沒商量的架勢。他不想再叫雨化田有任何危險,在心裏走失的兄長一直都是他內心的最想忘記可是最難忘記的一塊傷痛,想著母親最後的日子裏總是呆呆的看著遠處,嘴裏喃喃的說著誰也聽不明白的話,風裏刀知道母親是因為想念走失的孩子把自己的身體給拖垮了。母親咽下最後一口氣,她的手裏卻是還緊緊的握著哥哥走失時候帶著的長命鎖。有生之年,風裏刀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來兄長的平安。


    雨化田從風裏刀的眼神裏麵看出來很多難以言喻的東西,他嘴角勉強的扯動著,沒了一言九鼎不容辯駁的氣勢 ,他們兄弟兩個自從知道了彼此的身份都沒特別相認,他們好像還和以前那樣,一個是江湖上的小混混一個是權傾天下的西廠督主,有著雲泥之別,隻是因為種種因緣際會才會暫時相處在一起,隨著事情過去,他們就各自散開,再無交集了。雨化田很想抓住個風裏刀問清楚你他的父母究竟是誰,他為什麽會走失的,他的父母還活著麽,他們有沒有這個走失的孩子忘記了。但是這些話雨化田一個字都問不出來。對著風裏刀,雨化田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身為兄長保護弟弟簡直就是本能。


    “你難道真的放心顧少棠一個人在龍門客棧裏麵?不過憑著你的功夫和本事,她未必看得上你。”雨化田譏諷的看著風裏刀:“我知道了,你是擔心顧少棠看見你和那個韃靼女人在一起,徹底生氣不理你了。”


    “我不想再欠你了,你知道麽當初都是我要鬧著吃糖果,你才會被人拐走的!娘為了你走失哭的眼睛都要瞎了,她後來整個人都不好了,整天渾渾噩噩的,精神越來越差,不到四十歲的人就老的和六七十一樣,我害死了母親不能再害你了,該死的是我!”風裏刀忽然崩潰的對著雨化田大叫起來,他無助的蹲在地上,捂著臉肩膀一抽一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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