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蕭金衍覺得,今夜的宇文霜仿佛換了個人一般,變得恬淡、寧靜,與當日那個動輒要殺他泄恨的寧陵郡主,判若兩人。


    宇文霜從鬥姥殿走了出來,與蕭金衍並肩而立,她問道:“你去過有來當了?”


    蕭金衍點了點頭。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你不要追查下去了。”


    其實,蕭金衍在聽了趙攔江那一番述說之後,並沒有繼續查下去的打算,一個連皇帝都能左右的組織,就算登聞院出馬,也未必會是對手。


    不過,他還是問了句,“為什麽?”


    宇文霜道,“這件事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趁著你們還沒有卷入太多,選擇明哲保身比較好。”


    “他們為何要搶暴雨梨花針?”


    宇文霜笑了笑,“我給你講個故事,從前有個神仙,他有一棵樹高達百丈,這棵樹每一千年結一次果,吃了之後長生不老,結果有個農夫,有一天發明了能夠打下果來的彈弓,把這個神仙的還沒有熟透的果子打了下來。如果你是那個神仙,會怎麽辦?”


    “我會找那農夫拚命。”


    宇文霜淡淡道,“拚命有什麽用,果子已經被打下來了。”她略作停頓,道,“我會找到那把彈弓,然後毀了它。”


    蕭金衍隱約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這個故事,與不久前李秋衣給他講的那個井底之蛙的故事,有異曲同工之處。


    暴雨梨花針,三境之下無敵,就是農夫手中的那把彈弓,因為它的存在,威脅到了世間的修行者。


    他問,“你的意思是說,那個神秘組織與南邊那座山有關係?”


    宇文霜道,“有關係,卻並不是直接的關係。當年書劍山降臨世間之時,正值七十二諸侯亂戰,有些人認為是上天對人間的一次天啟,並預言五百年後,浩劫降臨人間。


    持有這些觀點的,有些還是當年的宗師級的人物。這些人分為了抗爭派與降臨派兩個派係,一派主張積極抗爭,他們隱於世間,成了今日的二閣、三宗、四門,另一派認為,人間罪孽深重,世間禮樂崩壞、道德沉淪,已經無藥可救,主張引浩劫降臨人間,從而重建世間的新秩序。這些人成立了一個鬆散的組織,以一個血手印為標識。”


    蕭金衍有些吃驚的望著她,這等隱秘之事,就連李純鐵也從未對他提及過。


    宇文霜苦笑道,“這些年來,我替父親辦事,知道的事情要比你們要多一些。我和父親甚至懷疑,李院長也是其中的一人。”


    蕭金衍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李純鐵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更一再教導自己,行為做事,要對得起天地正道,又怎麽可能會有那種極端的思想,旋即凜然道:“不可能!”


    宇文霜道,“我們也隻是猜測而已。不過,我勸你少插手這件事,卻是發自肺腑的。”


    她雙手攏了一下頭發,任其順著指尖滑落,顯得無比嬌媚,口中又道,“這兩派爭鬥了數百年,直到五年前,血手印內部發生了一場變故,在太湖之上大打出手。”


    她若無其事的望了蕭金衍一眼,“如果沒有記錯,你的小情人也是那時失蹤的。”


    宇文霜的每一句話,都如重錘一般,敲在他的心上,蕭金衍隻覺得喉嚨如被人扼住一般,沉重地無法呼吸。


    李驚鴻。


    這個曾讓他魂牽夢繞女子,金陵李家五百年來的第一天才,竟與這個神秘組織有關?


    當年,他本計劃與李驚鴻去金陵,李驚鴻卻告訴他,她要去蘇州處理一件要事,誰料這一去,便再也沒有了蹤影。


    為此,他在蘇州住了五年,也尋找了她五年。這五年,他幾乎踏遍了蘇州城每一個角落,問遍了每個人,卻始終沒有她的半點音訊。


    他心中懷疑,可宇文霜說話的神情,讓他無法去質疑她。他抬起頭,問道,“驚鴻現在在哪裏?”


    宇文霜見蕭金衍如此掛念李驚鴻,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絲苦澀,她想了想,還是不想瞞他。


    “據說兩年前,有人曾在招搖山見過她。”


    招搖山,水月洞天。


    三百年前,張本初誤入招搖山,一夜之間,躍出三境之外。


    南山經之首曰?山,其首曰招搖之山,臨於西海之上,據說是赤水的源頭。


    太湖之戰後,小紅魚離開了逍遙客棧,臨行之前,曾給蕭金衍留言,“若想知道李驚鴻下落,不妨往西走一些。”


    小紅魚主動找到了自己,令蕭金衍覺得有些奇怪,又一口咬定,自己與武經有關,今日,宇文霜又說出了同樣的話。


    他這才明白,為何很多人都認為自己能找到武經,因為李驚鴻與武經有關,自己與李驚鴻有關。


    蕭金衍艱難的問道,“你為何告訴我這些?”


    宇文霜臉上露出十分複雜的神色,她幽幽道,“蕭大哥,因為……”


    她似乎鼓起勇氣,道:“我寧可你去尋找你的舊情人,也不願你去調查血手印的下落。”


    蕭金衍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心中竟有一絲感動,“那你呢,你去隱陽,恐怕不僅是為了巡邊吧?”


    宇文霜道,“巡邊隻是一個幌子而已,我這次去西邊,是奉了父親之命,去尋找一個人,此人身份十分重要,這次大明與西楚邊境告危,兩國是戰是和,全係在此人身上。”


    蕭金衍並沒有追問下去。


    這些都是朝廷機密,他隻是一個江湖人,並不想插手廟堂之事。


    月光之下,宇文霜身上散發出一種柔和的光澤。清風拂衣,角裙微皺,卷起的長發輕輕略過臉頰。


    蕭金衍此刻覺得,這位曾讓自己又愛又畏的女子,此刻眼神之中沒有了那種號令群雄的英氣,隻有江湖兒女的情意,他雙手放在宇文霜肩膀上,真誠說道,“宇文姑娘,謝謝你!”


    在蕭金衍碰到她時,宇文霜渾身一震,仿佛又記起了當日在清風觀外,被寶路和尚並吊在樹上的情形,又記起了一起逃避箭公子追殺時揚州城外的那個夜晚。


    那一夜,蕭金衍拒絕了她。


    此時,她閉上了雙眼,嘴角微挑。


    蕭金衍心動了,他湊了過去,在宇文霜雙唇之上輕輕吻了一下。


    一觸即分。


    ……


    蕭金衍回到客棧時,李傾城、趙攔江正在飲酒,奇道,“你倆不是睡覺了嘛?”


    李傾城反問,“你不是不去赴約嘛?”


    蕭金衍心中有鬼,道,“我睡不著,出去練了會兒拳。”


    趙攔江問,“不知練得是老漢推車,還是蘇秦背劍?”


    蕭金衍佯作聽不懂。


    趙攔江道,“你來了。”


    李傾城道:“我來了。”


    “你不應該來!”


    “可是我依然來了。”


    蕭金衍連道,“打住!”


    趙、李二人哈哈大笑,一副大仇得報的小人嘴臉。


    蕭金衍將酒壺奪過來,替二人斟滿酒,道,“來,喝酒。”


    李傾城笑道,“你放心,你跟那宇文小娘子親嘴的事,我們沒看到!”


    蕭金衍老臉一紅,反擊道,“李大哥,你快些走吧,今日得罪了禦劍山莊,恐怕那姓孫的來找我們麻煩。”


    趙攔江配合道,“我若走了,你們怎麽辦?”


    李傾城拍案道,“姓趙的,你到底哪一邊的?”


    趙攔江哈哈大笑,“哪一邊並不重要,隻要我覺得爽就行,哈哈!”


    李傾城沉著臉,道:“你非要讓我揭穿你的醜惡嘴臉嗎?剛才,那翠花姑娘說,你的刀很快,你的人更快!”


    趙攔江暴怒,“你是不是想打架?”


    李傾城冷笑,“你境界雖比我高一點點,但真若動起手來,你覺得會是我對手嘛?”


    蕭金衍攔住了二人。


    “行了,天色不早,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們還要動身呢。”


    “難道你不跟小情人溫存幾日再走?”


    蕭金衍道,“明日出發,越早越好!”


    ……


    宇文霜在鬥姥殿外站了許久,腦海之中不時閃過蕭金衍的畫麵,良久無法平息。


    她本是宇文家族中的天資卓絕之輩,武功深得天下第一人宇文天祿真傳,乃不世出的天之驕女,更是高高在上的寧陵郡主。


    她生來高傲要強,也有驕傲的資本,在遇到蕭金衍之前,她從未對任何男子動過心,她心目中的男子,本應是豪情萬丈、氣衝霄漢之英雄,可這位蕭大俠與英雄兩字半點不沾邊,相反,有時候他的表現,可以用“無恥”二字來形容。


    這個男子平時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見不到時,日思夜想,見到之時,又鬥嘴爭吵。動輒氣得她暴跳如雷,可自己受難之時又挺身而出,奮不顧身而又令她感動。


    為了見他,宇文霜特意繞到蜀中,特意去打聽他的事情,甚至連李驚鴻的事也告訴了她。


    微風吹過,掛在大殿下的簷馬,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又將大殿前的風燭吹得搖擺。


    映出了長長的身影。


    此刻心情,怎一個亂字了得。


    雲籠月,風弄鐵,兩般兒助人淒切。


    剔銀燈,欲將心事寫。


    長籲氣,一聲吹滅。


    (卷終)


    卷終語:這兩卷,三觀用明朝背景,架空了一個世界,也為這個江湖體係埋下了不少伏筆,從下一卷開始,正式帶大家走入這個書劍山江湖。最後,成績不好,懇請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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