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半個月前紅娘子取江夏後查抄城內錢糧時,就跟朱媺娖說過,左家可能還有不少錢財,一時不好查抄。


    彼時朱媺娖急需要讓左良玉幫著勸降其麾下各部,又需要左良玉在後麵一段時間督促左軍完成整編、訓練等事宜。


    所以,真不好查抄左家。


    人生在世,所求不過“權財”二字。


    朱媺娖已經下令,剝奪了左家父子的一切功爵、官職,如今左家父子便隻剩下錢財了。


    左良玉能留給左夢庚的也隻有錢財。


    這時候,朱媺娖再以追究前責為由,用強硬手段查抄左家錢財,不僅會逼得左良玉逆反,還會讓下麵的人覺得朱媺娖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可是,一想到左良玉曾做過的那些事,朱媺娖便覺得僅剝奪功爵、官職太過便宜了左家父子,必須在他們身上再剝下一層皮來才行。


    郝光明得知了朱媺娖的想法,便提議向左良玉賣藥。


    所以,朱媺娖得知左良玉藥吃完,就沒再賜給他,而是等著他來求取。


    見左家父子都願意出錢買藥,朱媺娖便微笑道:“此藥於本宮而言,亦是千金難求。你們既要買,一天所需藥物便作價萬兩白銀吧。”


    雖然心裏有所準備,可聽到這個價格,左家父子仍不禁一臉驚愕。


    左夢庚更是脫口而出道:“這麽貴”


    董瓊英在一旁道:“此等神藥本非大明所有,旁人想買都買不到。監國不計較爾等過失,肯賣藥,爾等竟然還嫌貴”


    “臣不敢。”左夢庚先這麽回了句,然後便一咬牙道:“臣願一次為家父購買百日神藥。”


    一下子就拿出百萬兩銀子


    左家私財果然不少呀。


    心裏這麽想,朱媺娖卻並沒有再提價的想法,點頭道:“本宮可以先給你們藥物,你回去後當盡快遣人將藥錢交於紅娘子。”


    “是。”


    “左良玉。”朱媺娖又喊了下彷佛出神的左良玉。


    “罪臣在。”


    “以後你便以參讚湖廣軍務為職,留在武昌。至於左夢庚,便隨本宮前往南直隸。如何”


    左良玉一聽,就知道朱媺娖是要用左夢庚當人質。


    如此才能讓他徹底沒了反叛的可能。


    左良玉雖然不舍兒子離開,卻知道這事由不得他選擇,便應道:“罪臣謝監國。”


    事情談完,朱媺娖便讓左家父子離開了。


    回到江夏左宅,左良玉便將左夢庚叫到臥房訓斥起來。


    “你真是湖塗,一天就花一萬兩的藥你也買為父不過必死之人,何必去花這個冤枉錢


    即便要花,你也不該一次拿出百萬兩呀。豈不聞財不露白,不怕招人惦記”


    左夢庚苦笑道:“父親,為您續命,就算一天一萬又如何何況,若是您死了,兒子如何保得住那些錢財


    不如借賣藥獻於監國,這樣才能免於被其他人謀取。


    監國既已赦免我們,便不會因錢財去我們性命。


    可若是其他人惦記我們手中的錢財,恐怕便會連我們的命一起取了呀。”


    聽見左夢庚這番話,左良玉不禁愣了愣,隨即便露出欣慰之色,“我兒終於長大董事了呀。可惜為父做錯的事太多,如今能留給你的也隻有些錢財了。”


    實際左家父子估計,他們價值幾百萬兩的私財之後也未必能保留太多。


    可哪怕隻保留幾十萬兩,也足夠左夢庚一世花銷。


    若能懂得經營,甚至能成為富裕數代人的資產。


    所以,聽左良玉如此感慨,左夢庚便道:“父親,我等畢竟曾對抗監國,能留下性命和一部分私財,已經足夠了。”


    左良玉慨然一歎,點頭。


    然後又不禁想,這百萬兩白銀所購神藥不知能延續他多久性命。


    說到底,他還是怕死的。


    三月二十日。


    朱媺娖從武昌啟程,率領大軍繼續順江東下。


    在武昌先後與左軍、順軍大戰兩場,朱媺娖麾下船隻、兵馬不僅沒減少,反而增多了。


    戰船增加的不多,隻有幾十艘,但民船卻增加了八百多艘。


    兵力則增加了兩萬多。


    除從左軍精銳中補充了一批兵馬,剩下的便是俘虜、整編的大部分順軍了。


    在湖廣,算上江陵之戰的話,朱媺娖俘虜的順軍已超過三萬。


    因為李自成就在湖北,朱媺娖自然不會將接受整編順軍留在湖廣。


    於是,除了不適合從軍或者不想再從軍的,剩餘符合大明新軍條件的順軍都讓她隨船帶走。


    這些人被整編為七個訓練營,暫時未作更大編製。


    將來若朱媺娖身邊的禁衛軍、邊防軍需要補充兵員,便可以直接從這七個訓練營中提人。


    以這批順軍俘虜的戰鬥素養,訓練一番,都是能編入邊防軍或者禁衛軍的。


    若將來在南直隸對抗清軍的戰場上實在缺人,也可以直接訓練營的人拉上戰場。


    大部分投降的順軍將官已向朱媺娖表示了效忠之意,隻待完成了進修營的學習,便可以作為軍官使用。


    這些人雖然不能被直接安排到訓練營中為軍官,卻可以與邊防軍、禁衛軍軍官替換,騰挪出非順軍出身的軍官去掌控訓練營。


    在明末時期,大明行政劃分中的湖廣武昌府與江西九江府是挨著的。


    因此,大軍從武昌啟程後不過一兩日,便進入了九江府


    九江府治,德化。


    大明的又一位總督袁繼鹹便駐節於此。


    崇禎十五年,因罪謫戍貴州的袁繼鹹得廷臣推薦官複原職,總理河北屯田。


    農民軍進入湖北靡戰,阻隔道路,其未能成行。


    於是改任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禦使,總督江西、湖廣、安慶、南京等處軍務。


    明末各地皆有戰亂,便連政令也因各種原因有所混亂,像這種總督軍務轄區重疊的事很常見。


    所以,在何騰蛟被南京朝廷委任為湖廣總督後,袁繼鹹實際就成了江西軍務總督。


    朱媺娖在武昌停駐一二十天,先後與左軍、順軍大戰,九江與武昌相鄰,船隻又可順長江而下,袁繼鹹自然是早就聽聞了一部分與朱媺娖相關的消息。


    隻是這些消息多由商人、逃兵帶來,頗為混亂,又非官方正式消息,故而袁繼鹹起初也難辨真假。


    隨著後麵傳來的消息越來越多,他才從中分析出一些可以確信的。


    坤興公主在四川監國,去歲擊敗了張獻忠,今春便率領十萬大軍進入了湖廣。


    在湖廣先是擊敗了左良玉,而今又在與意圖南下渡江的順軍相戰。


    湖廣總督何騰蛟,及其下堵胤錫、章曠等官員皆從監國公主。


    昨日傳來的最新消息是,朱媺娖麾下大軍已擊敗李自成,令順賊退兵。


    得知這些,袁繼鹹一時都不知道該憂慮還是高興了。


    不過早在十天前,得知監國公主率軍至武昌時,他便已經向南京上奏,告知此事。


    他並非不知這監國公主與南京新帝必將產生衝突,而是覺得此事南京方麵早晚要知道,他既為江西總督,得聞此事便有責任告知。


    也許讓南京那邊多些時間討論,拿出合適的應對策略,便能免得兩邊刀兵相見。


    畢竟如今大明江山已淪陷小半,實在不宜再有皇室內亂了。


    他心裏原本自然是偏向南京新帝的。


    雖然新帝親近閹黨,在南京朝廷登基以來,各方麵事務處理得也是一片混亂,可總比一個女子監國更值得信賴吧


    且不說公主監國乃亙古未有之事,其為女子又如何能繼承大明皇位


    原本袁繼鹹盼望著監國公主在得知南京已立新帝之事後,能知曉大義,主動卸下監國之職,將麾下軍隊交給南京朝廷。


    可在近幾日得知監國公主不僅擊敗了左良玉,更盡收其部,且何騰蛟等湖廣官員也從其詔令。


    再有公主大敗李自成所率順賊之事。


    袁繼鹹便意識到,這位公主恐怕是野心不小,有覬覦大明皇帝寶座之心。


    即便公主沒有這種心思,其勢大至此,公主身邊的文臣武將恐怕也不會甘心屈居南京群臣之下。


    想到將來監國公主極可能率領大軍和南京朝廷火並,袁繼鹹這兩日不禁憂慮得夜不能寐。


    這天上午,他正在總督衙門內鎖著眉頭踱步時,門子來報,說新任江西巡撫曠昭求見。


    “曠昭”


    大明官員太多了,曠昭之名袁繼鹹之前並未曾聽聞,於是接過門子手中的名帖。


    從這上麵得知曠昭是四川潼川人,此前在家養病,不久前才從四川接到任命文書,因此來江西上任。


    袁繼鹹立即意識到,此人應該知道一些那位監國公主的事。


    於是對門子道:“快請曠撫台進來!”


    說著,他也到院中迎接,以表示對這位四川籍新任江西巡撫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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