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嵐又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坐在一艘深潛器狹窄的艙室中,艙中布滿許多操作不明的儀器,艙的兩麵有幾十毫米的樹脂玻璃,透過玻璃可以看到許多怪異的小魚露著牙齒遊曳在深潛器外麵,四周發出東西啃噬的聲音。


    翎嵐感到很茫然,同時還有畏懼,扭頭看見身邊正站著幾名少年。


    他急忙湊過去問:“什麽情況?”但身邊的青年對他的問題不理不睬,幾乎毫無反應——就當他根本不存在一樣,正和其他幾名青年緊張的說話。


    突然畫麵轉變,一道白光閃過。翎嵐發現深潛器變成了一間沒有窗戶的黑暗房子:一側的牆壁放著冰冷的鐵架,上麵還有斑駁的血跡;正對著的一閃鐵門上了鎖,欄杆外的過道漆黑冗長。


    “有沒有人啊!”他大喊道,奇怪於周圍事物不停的變換。


    過道的燈閃了一下,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身穿白色的病服,手指因捏緊鐵杆而凍得通紅。


    過道裏的冷風吹了進來,翎嵐打了個寒顫,他看見遠處飄來了一些白色的影子,他把臉貼在鐵欄上想看清楚那些影子是什麽,同時大喊:“我這是在哪兒?你們是誰!”


    “安靜!”白色影子突然說道。


    雖然人影的臉被黑暗遮蔽,但不知為什麽,翎嵐總感覺那些影子在對他笑,張開嘴巴露出猙獰無聲的笑。


    影子在靠近,翎嵐終於看清了他們的樣子,是一些男人和女人,穿著白色大褂,像極了醫院裏做手術的醫生。


    他們不停地叫一個名字:“安東。”他們圍在翎嵐的鐵欄外朝房間裏望,“安東……安東……安東!”露出的牙齒上沾著鮮血,他們對著他叫喊,不停叫喊那一個名字,一聲又一聲。


    翎嵐用手捂住耳朵,他想說自己不叫安東,他們認錯人了,但心裏又湧上一股難言的恐懼,“不是我——”他朝他們大喊,“你們認錯人了!”說完倒退著朝後跑去。


    那些白大褂身影的人追逐著他,如同幽靈般穿過鐵門,張開大嘴像要吃人的夢魘。


    翎嵐轉身拚命跑起來,前麵卻飄來一團黑霧,他忽然什麽都看不見了,隻感覺自己的腳被絆了一下。他後仰跌倒,滾到了一灘粘稠的血水裏。


    不知什麽時候,剛才的房間消失了,此刻他臉對著的是猩紅的天空,太陽像一個血球,卻沒有絲毫溫度投射下來,周圍的世界一片青灰,刺眼的硝煙和血腥味撲鼻而來。


    翎嵐原來躺在一個血坑裏,他轉動眼珠,隻見周圍到處都是人類和巨龍殘破的屍體,地麵龜裂開來,布滿了破碎的裂痕和坑洞,洞裏麵都是和翎嵐身下同樣顏色的血水——這裏已經變成了戰場。


    遠處傳來人類的嘶吼和巨龍的咆哮,還有不時發出的爆炸氣浪。土屑石塊紛飛,地麵微微顫抖。


    血坑中的翎嵐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周圍發生的一切,蒼蠅煙霧似的落在堆成小山的白骨屍體上。


    翎嵐仰麵躺在血坑了這才發現一動不能動。“我這是死了嗎?”他心裏一驚。


    當他的恐懼帶著憤怒從心中升起時,翎嵐竟能從血水中坐起了。他的一隻眼珠掉落,眼眶裏有血紅的蛆蟲正探頭探腦——他半個身體竟已腐爛!身上血水裏乃至周身一切地麵的屍體上都爬滿了蛆蟲。


    翎嵐哀嚎一聲。


    任何人,哪怕是最勇敢的壯士,最豁達樂觀的智者,在麵對死亡時都有著天生的恐懼,即便他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身體。


    他從地麵躍起,伸出的手臂儼然已是白骨,他惶恐的抖落這些爬滿身軀的惡心蛆蟲。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咆哮,那咆哮聲帶著爆發的氣波向四周侵蝕擴散。天光消逝,黃沙漫天,翎嵐被擴散的氣波震的跌倒。他朝聲音源處看去,隻見一頭渾身鮮血的巨龍正張開破損的膜翼,頭顱朝天,周身包裹在波浪形的介質中,青色的火焰從龍嘴裏噴出,凡是接觸到的一切都被融化,四散而逃的人瞬間被燒成灰燼!


    翎嵐捂著腦袋趴倒在血泊中,海量的信息衝破他的大腦鑽入他記憶,疼痛撕扯著他的神經,甚至雙眼都變得血紅了。


    周圍的一切又變了,翎嵐的身體愈合了,白骨的手臂長出了新的血肉,眼窩不再深陷,感覺從那一刻開始,他周身都沐浴在一種冰冷又狂暴的環境中,他的身體以及周圍的空氣,隨著他疼痛的大喊而緩緩顫動。


    一種古老而可怖的力量隻配了翎嵐的身體,他不能停止,不能動彈,隻能看著毀滅的火焰燃燒這個世界。


    “啊啊啊!”


    翎嵐從床上猛地坐起來。


    “呼——呼——呼……”他喘著粗氣,眼神渙散臉色煞白,一直盯了對麵牆上的掛鍾很久才從呆滯狀態中清醒過來。


    “原來是個夢啊……”翎嵐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用手揉搓著僵硬的麵頰。有那麽一瞬間,陳舊的掛鍾使他想起了妻子——那是他們慶祝結婚時一起從商店買回來的,雖然花不了幾個錢,但也象征著他們曾經互相擁有所代表快樂時光的記憶。


    “也許是因為她才做這麽可怕的夢吧。”他嘴裏喃喃說著。一把扯掉被汗水浸濕的衣服。


    翎嵐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忽然從房子裏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窗外的陽光炫目迷離,帶著異樣的光彩,照在褪色的牆皮上卻帶著玫瑰般的紅色。


    他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他隨手摸了摸,這才發現幾天沒打掃的牆壁竟然異常幹淨,正午炙熱的陽關照進屋子卻看不到一粒空氣中的灰塵;仔細觀察,整個房子好像變得——異常幹淨?


    所有的汙跡都不見了,空氣裏沒有一絲雜味異味——這太詭異了,要知道任何房間都或多或少帶著自己的氣味。


    然而這氣味卻消失了。


    翎嵐用力拍打了下自己的麵部,心想可能是因為頭痛或者沒吃早飯的原故,要麽就是他失去了嗅覺。他從床上下來走進浴室,準備先衝個澡。


    雖然現在是中午,但翎嵐還是一點都不覺得饑餓,淋浴噴頭的水帶著往日的記憶從頭頂直淋下來,他感受著回憶的痛苦把自己包裹,眼睛閉著思考今後的打算。


    他失去了一切,四十多歲卻依然沒有任何方向,甚至失去了年輕時的勇氣和信心,沒有錢和年輕時的精力又能做成什麽呢?他已經成了一個孤獨的老廢物。


    他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心裏再一次想到了死。然而抹完臉翎嵐卻愣住了,手上那種異常光滑的感觸就像另一個人的臉。


    “怎麽回事?”翎嵐轉身朝鏡子看去,他明明記得自己有幾天沒有刮過胡子了啊。


    “我胡子呢?”


    他朝鏡中的自己看去,忽然張大了嘴巴。


    鏡中是一個皮膚白皙,黑發長的遮住眉,瞳仁漆黑閃亮的少年。


    少年正張大嘴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自己。


    “天哪!”翎嵐失聲驚叫。


    鏡中的少年模仿他做著一模一樣的表情。鑒於剛才他同樣做過的無比真實的噩夢,於是他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想讓自己從夢境中清醒過來。


    “啪!”


    火辣辣的痛感從臉上傳來,翎嵐捂著臉頰蹲下了。


    “這一定是個夢,這一定是個夢,沒錯,都是因為我被辭掉了工作所以精神恍惚造成的!”他又從地上緩緩站起來,希望從鏡子裏看到那個頹喪的中年大叔。


    然而鏡中的少年漆黑的長發披散,右手捂腮,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大睜,活像剛吃下了一隻死蒼蠅。


    翎嵐的呼吸越來越沉重,鼻息使得鏡中的自己越來越模糊。


    “幻覺,一定是幻覺!”翎嵐驚慌失措的擦拭身體,腳在地麵滑了一下,額角在鏡子上撞破——這些他都顧不上了。他隻想快點穿上衣服好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他感覺鏡子裏隨時有白大褂的影子鑽出來咬他。不知何時,在四周飄散的如夢幻般的水霧當中,他的身體開始縮小,肌膚變得如少年般光潔,手臂肌肉在皮膚下隱現。


    站在浴室外的走廊,翎嵐的嘴張成大大o形,所有的東西都變了,不光是他的身體,房間的床、沙發、桌椅、甚至燈泡都變了——翎嵐隻是呆呆盯著頭頂那扇發橙紅色微光的水晶吊燈。


    視線沿著羊毛鋪成的華美地毯向前,一直到達剛才他才起來現在卻變得豪華無比的大床前。


    在水晶燈柔和的光線下,翎嵐清楚看到一個女人蜷縮在雪白的被子下,那黑色的長發如絲綢般輕瀉在枕邊……


    翎嵐焉了一口唾沫,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在還沒有分清夢境和現實之間的界限時,翎嵐沒有仔細思考現在所麵臨的狀況。也許他已經死了,現實中他倒在床上喘著最後一口氣,夢境中的自己是一位皇帝,擺脫了赤貧和孤獨,那奢華大床上躺著的是他的王妃,無時無刻等著他的幸臨。


    他淒婉的想,既然連耳光都扇不醒了,那麽現實中的他也許已經死了,在虛妄的快感中步入天堂。


    翎嵐歎了一口氣,隻有這個才能說得通眼前的景象了。


    翎嵐邁著哀婉的步子,緩緩走進掛著紫紗帷幔的大床。他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這位公主如瀑布般的長發。


    然而公主掀開被子,露出雪白的大腿。


    翎嵐的頓感窒息,頭腦一陣暈眩,還沒搞明白是怎麽回事,就被公主的玉足橫掃,極精確又生猛地踢中了腦袋。


    翎嵐慘叫一聲,以體操運動員都難以模仿的高難度動作完成了空中轉體540度翻滾,那淒厲的聲音微微顫抖,刺破空氣和牆壁在整棟大樓裏回響,經久不息。


    天旋地轉下,隨著“咚”的一聲,翎嵐腦袋重重撞擊在地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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