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先前那狗急跳牆的醜惡嘴臉不同,此刻的高杉俊彥全然沒有繼續抵賴的心思。


    他幾乎已經當眾默認了自己是凶手,然後才在那久久的震撼之後,不敢置信地問道:


    “小百合明明知道那些事情...”


    “那她為什麽還會允許我接近她,答應跟我交往?”


    “因為她早就喜歡上你了。”小百合的閨蜜回答道:“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認識的那個經常被壞孩子欺負的小姑娘嗎?”


    “沒錯...那就是小百合,她一直都把你當成她的初戀!”


    “這...”高杉俊彥再度當場愣住。


    他就像是被閃電接二連三地劈中一樣,身體按捺不住地顫抖。


    這樣的情節發展出乎了在場所有人的預料。


    大家都等著看林新一的刑偵劇,卻沒想到,毛利小姐幾句話就帶偏了畫風。


    但不管經過如何,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出來,這位新郎先生就是投毒的凶手。


    而鬆本警視,小百合的父親,更是怒不可遏地衝到了發了呆的高杉俊彥身前,一把揪住了這個女婿的衣領:


    “你這個殺人凶手...”


    “竟然...竟然真的是你做的!!”


    見到高杉俊彥剛剛那不打自招的反應,鬆本警視心裏的最後一絲僥幸都幻滅了。


    一想到女兒托付終身的人竟然是這樣一個殺人凶手,他就恨得牙癢:


    “混蛋!!”


    “說!你到底為什麽,為什麽要對我女兒下毒?!”


    話音剛落,在那無窮無盡的憤怒之中...


    鬆本警視按捺不住地伸出了他那蒲扇般的大巴掌,給了高杉俊彥一記響亮無比的耳光。


    這耳光的力氣是如此之大,直扇得這位高杉先生踉蹌後退三四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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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防衛!”


    “這是正當防衛!”


    林新一本能地站出來喊了兩句。


    而被一巴掌扇成豬頭的高杉俊彥似乎本就沒有要追究鬆本警視打人的意思。


    他隻是踉踉蹌蹌地捂著臉站起身來,那仿佛失了魂的眼睛裏,又本能地流露出一股憎恨:


    “為什麽?”


    “都是因為你啊...鬆本清長!”


    “因為你二十年前隻顧抓捕逃犯,卻害得我無辜的母親不幸死去!”


    原來,當年高杉俊彥的親生母親不幸遭遇車禍,但並未當場死去。


    他向當時路過附近的鬆本清長求救,但鬆本清長卻隻顧著抓捕逃犯,沒有幫忙用警車送醫。


    就這樣,因為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援,高杉俊彥的母親傷重不治,死在了他的懷裏。


    “這...”鬆本警視神色一滯。


    他回想起過去的事,才喃喃說道:


    “那個男孩就是你?”


    “當時我忙著追犯人,根本就沒看到那裏發生了車禍,也沒注意聽你的求救。”


    “等後來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這件事對鬆本警視來說,顯然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曆。


    而在仇人麵前說出這一切的高杉俊彥,此刻也沒有感到任何快意:


    “所以我才想著找你複仇,我想讓你也嚐嚐,親愛之人死在自己麵前的痛苦!”


    “但是,我沒想到...”


    “小百合她...”


    說著說著,高杉俊彥眼中的怨毒全然化作了內疚。


    他也想不到這個女孩會這麽傻,明明知道他的真麵目,卻還是願意為他死去。


    “小百合她應該會沒事吧?”


    高杉俊彥像是失了魂一樣,這樣喃喃說道。


    他眼裏也湧出淚水,像是在真心懺悔自己的罪惡。


    而鬆本警視因為想到自己過往的失誤,再看到高杉那誠心悔過的淚水,竟是漸漸地也生不出氣來了。


    無形中似乎有柔和的音樂響起,大家都很感動。


    但林新一卻冷冷地掐滅了BGM:


    “死不了。”


    “隻不過接下來的幾個月裏,小百合女士的嘴巴和喉嚨裏都會像是卡著燒紅的木炭一樣,無時無刻不疼。”


    “前一個月得做食道擴張,甚至上支架,才能吃些漿糊般的軟食。”


    “而受到燒傷的食道和胃部還會出現斑痕組織增生、食道狹窄、胃潰瘍的後遺症,如果情況嚴重,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正常吃飯喝水。”


    雖然犯人能懺悔也算是一件好事,但林新一的確看不下去,這種害完人才知道痛哭流涕的場景:


    現在才展現痛苦和良知,之前下毒的時候做什麽去了?


    這種眼淚在他眼裏很不值錢——甚至,還有博取同情給自己洗白的嫌疑。


    “你或許很後悔...”


    “但後悔有用的話,要監獄做什麽?!”


    “在使用氫氧化鈉下毒的時候,你就真的沒有想過,這種毒藥會給小百合女士帶去多大的痛苦嗎?!”


    “氫氧化鈉說是毒..但它的殺人方式,可是從身體內部把人活活燒死!”


    “而你如果真的那麽愛她,一開始又是怎麽能做出這種瘋狂殘忍的行徑的?”


    “我...”高杉俊彥臉色一白。


    而聽到女兒可能承受的痛苦,剛剛差點心軟下來的鬆本警視,也頓時冷下了臉頰。


    “還有你所謂的複仇...”


    “也是可笑得讓人難以理解!”


    林新一沉著臉,按捺不住地斥責著高杉俊彥:


    “撞死你母親的,是鬆本警視嗎?”


    “他沒救你母親,是出於故意嗎?”


    “退一萬步講,就算鬆本警視真的有罪——”


    “那這份罪責,和他的女兒又有什麽關係?!”


    說著說著,出於義憤,他已然生出了些許火氣:


    “高杉俊彥,你連個複仇者都算不上。”


    “你隻不過是在痛苦中心理扭曲的怪物,把憤怒發泄在無辜者身上的懦夫!”


    林新一的話就像是一把鋒銳的刀,無情戳破了高杉俊彥身上那個非常能博取同情的,“愛情悲劇受害者”的人設。


    高杉俊彥麵紅耳赤地不敢說話。


    他終於認識到自己是多麽的醜陋,醜陋到,流眼淚懺悔都會顯得虛假。


    “我認罪,逮捕我吧!”


    高杉俊彥已然無地自容,隻想盡快去牢裏贖罪。


    而鬆本警視則是拿著一副手銬,冷冷地走到自己女婿麵前,親自為他戴上手銬:


    “二十年前的事是我的錯,你可以盡量地恨我。”


    “但高杉...你今天做的事,我也永遠不會原諒。”


    鬆本警視終於清醒地認識到了,自己剛剛的心軟是多麽可笑。


    這種能狠下心對愛人投毒的瘋子...絕對不值得他把女兒托付出去。


    “大家都散了吧!”


    “這婚禮沒的辦了!”


    鬆本警視押著高杉俊彥,一路把他送進了警車。


    警車揚長而去,而現場的賓客們,也在一陣唏噓感歎中準備就此散去。


    而林新一那因為這荒謬複仇故事而悄然湧起的憤怒,也在這曲終人散後漸漸平息。


    這時候,那個一直在旁邊靜靜看著的銀發美人,微笑著迎了上來:


    “My Boy,你剛剛罵的真不錯呢。”


    “隨口說兩句罷了。”林新一漫不經心地應付著。


    而貝爾摩德卻是悄然走到他身前,近距離地看著他的眼睛:


    “但你以前可不會有這樣的情緒。”


    “什麽時候,你竟然會因為別人遭受的苦痛,表現得這麽激動?”


    “我...”林新一臉色一滯:


    糟了...他剛剛一個沒忍住,來了個真情流露。


    而這種有感而發的情緒,很難用“表演”來搪塞。


    畢竟,單純從他扮演的這個管理官的角色來說,負責破案就夠了,根本沒必要加上這場憤慨斥責的戲。


    貝爾摩德一定是看出來,自己和原主的性格不符了。


    “麻煩了...”林新一不禁有些頭皮發麻。


    而在他為對方這敏銳的觀察力感到緊張不安的時候...


    那雙近在咫尺的翠綠眼眸中,卻悄然浮現出了一抹無奈:


    “你果然還是在為雪莉的事而恨我。”


    “剛剛那些話...嗬...”


    貝爾摩德自嘲地笑了笑:


    “罵的恐怕根本不是高杉俊彥,而是我吧?”


    林新一:“???”


    他心裏有些沒反應過來,但還是很及時地,切換成了那張苦大仇深的麵癱臉。


    隻有用這張琴酒同款的冷臉,他才能盡量掩飾自己的情緒不被這位貝爾摩德老師發現。


    “''在痛苦中心理扭曲的怪物,把憤怒發泄在無辜者身上的懦夫''...”


    貝爾摩德緩緩地重複了一遍,林新一先前斥責高杉俊彥的話。


    說著這些話,她的眼睛裏中悄然多了一抹微不可查的苦澀:


    “原來你就是這麽看我的嗎?”


    “我這個老師在你的眼裏...也不知不覺變成了‘怪物’呢。”


    聽到這裏,林新一總算反應過來:


    原來他剛剛罵高杉俊彥的那些話,竟然能跟貝爾摩德的情況完美契合。


    因為小哀跟他說過,貝爾摩德似乎因為她父母當年被組織要求做的某些研究,而對她父母產生了深深的恨意。


    而在宮野夫婦死去之後,她又開始遷怒宮野家的兩個女兒。


    這種難以理喻的仇恨,簡直跟高杉俊彥對鬆本警視女兒做的事情一模一樣。


    所以...


    在貝爾摩德聽來,林新一這就完全是在借題發揮,指桑罵槐了。


    “我沒這個意思。”


    林新一搞清楚了狀況,便幹脆冷著臉,順勢地把話題帶了過去:


    “雪莉都已經死了,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貝爾摩德一陣沉默。


    而林新一也不再跟她多聊,而是忙著去指揮現場警員進行收尾工作。


    看著林新一遠去的背影,貝爾摩德取出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默默地叼在嘴裏點著。


    在公共場所吞雲吐霧並不禮貌,不符合她這個淑女的角色,但她現在還是想吞雲吐霧。


    因為,想到林新一對自己的冷臉,還有他罵的那些話,她心裏就按捺不住地有些煩躁:


    “可惡...這個女人,死了還這麽陰魂不散。”


    貝爾摩德本能地討厭著宮野誌保。


    但是,這女人畢竟已經死了。


    仇人死了,恨意就會不自覺地消減。


    再想到高杉俊彥,那個滑稽可笑的複仇者...


    這感覺就像是在照一麵鏡子,鏡子裏清清楚楚地照出了自己的醜陋。


    “嗬...把憤怒發泄在無辜者身上的懦夫...”


    貝爾摩德深深吐出一口煙霧。


    煙霧緩緩彌散,她的目光也隨之變得茫然:


    “這個無辜者已經死了。”


    “現在的我,又能恨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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