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荒卷義市這個殺父仇人肆無忌憚地當麵嘲諷了一通之後,下條登心中的憤怒已經壓抑到了極點。


    林新一帶著他走出去沒多遠,他便迫不及待地出聲發問:


    “林先生,你剛剛說那家夥馬上就有‘血光之災’。”


    “這是真的麽?”


    下條登恨不得下一秒就看到這個惡魔遭到報應。


    但林新一卻隻是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是真的。”


    “如果我不阻止你殺人的話。”


    “...”下條登神色一滯。


    他聽得出來,有眼前這位林大師在,荒卷義市身上的血光之災算多半是應驗不了了。


    因為林新一是不會坐視他殺人的。


    “那林先生...”


    下條登抱著最後的希望問道:


    “你是已經有辦法,讓那惡魔認罪伏法了麽?”


    “沒。”林新一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用的殺人手法,的確是無解的。”


    下條登父親的遇難,可是8年前的舊事。


    即使把那個失蹤的知情者算上,荒卷義市最近一次犯案時間,距今也過去好幾個月了。


    幾個月前的舊案,作案地點又是在那茫茫大海。


    連屍體都找不見,他這個驗屍官又能做什麽呢?


    “......”下條登聽得臉色一滯:


    正義凜然地跳出來阻止他複仇,結果卻又告訴他,沒有將那仇人繩之以法的辦法?


    什麽意思?


    隻許荒卷義市殺他父親,不許他殺荒卷義市嗎?!


    下條登一瞬間額上青筋暴起,終於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對林新一說道:


    “林先生,你是要在這跟我講法律嗎?”


    “可你們的法律就隻能管得了我,管不了那個肆無忌憚的惡魔——”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為什麽還要聽你的這些空話,去守這隻對好人有用的法?!”


    下條登情緒越來越激動,眼睛也赤紅如血。


    “冷靜!”


    “放心吧,我有的是辦法解決那個混蛋!”


    林新一語氣堅定,神色卻有些複雜:


    如果是在以前,他還是個純粹法醫的時候,他能做的的確就隻有阻止下條登殺人報複,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荒卷義市繼續逍遙法外。


    可現在...他脫離了組織,闊別了前世,不知不覺地,連自己都變成了半個犯罪分子。


    再加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貝爾摩德這樣的壞女人日子過久了,他的行事作風也不知不覺地從法醫,漸漸墮落成了“法外狂醫”。


    如果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他必要時也會說服自己,去采取一些義警式的辦案手段。


    “哎...”林新一深深一歎,感慨地收回思緒:“下條先生。”


    “我問你,那荒卷義市怕鬼麽?”


    “鬼?”下條登眼前一亮:“林大師,你要用禦鬼之術來替我報仇?”


    “不...”林新一嘴角抽搐:


    “我是打算裝鬼嚇他。”


    “......”下條登臉一下子垮了下去:“這能有什麽用?!”


    “那家夥可是去寺院旅遊都敢順便從供奉箱裏偷錢的混蛋,他怎麽可能會害怕什麽鬼呢?”


    “更何況還是假的!”


    “這...”林新一略微感到頭大:


    雖說他裝鬼的手段非同尋常,之前在美國島就成功地嚇得黑江奈緒子心態崩潰、主動認罪。


    但那次的計策能夠成功,說到底還是因為美國島上本來就有濃厚的迷信文化基礎,黑江奈緒子本人也早就被人魚傳說洗腦洗得不能自拔,根本禁不住嚇。


    現在要把這招用在荒卷義市,這個不敬鬼神、不怕報應的人形惡魔身上...


    結果恐怕是起不了太大作用的。


    “林先生?!”


    下條登讀出了林新一臉上的難色:


    “你不會真拿他沒辦法吧?”


    “這樣的話你就別攔著我了!我寧可下半輩子去坐牢,也不想再看到這個惡魔繼續囂張!”


    “冷靜!”林新一再度出聲阻止。


    就算他現在是法外狂醫,他也做不到縱容別人殺人。


    這算是他最後堅守著的原則。


    要守住這個原則,又要幫下條登報仇...那就必然得付出一些另外的代價。


    “唉,先試試裝鬼的招數。”


    “實在不行...”


    林新一看著一下子滄桑了不少:


    “我就隻能做一些違反職業道德的事了。”


    “什麽意思?”下條登不解地看了過來。


    “我會易容術和變聲術,水平大概跟怪盜基德五五開吧。”


    “嗯?”下條登讀過怪盜基德的新聞,知道世上存在一種可以完美偽裝成他人的易容術。


    但他卻沒聽懂,林新一這是要幹什麽。


    “荒卷義市要是不認罪。”


    “那我就易容成他,幫他自首。”


    下條登:“......”


    “要是這還不行,他還想請律師翻供的話。”


    “我就讓我女朋友易容成‘重信房子’,去他家坐一坐。”


    重信房子,曾經的曰本赤軍領袖,如今的曰本頭號通緝犯。


    林新一知道,她要等到明年(1997)乘飛機過境天朝的時候,被潛伏在帝都的CIA探員發現,行蹤才會暴露。


    所以,如果這時候“重信房子”出現在荒卷義市家裏,哪怕隻是露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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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這家夥估計當天晚上,就得被五花大綁地送進曰本公安的祖傳拷問室。


    “這些凶手的性情總喜歡折中,喜歡調和。”


    “譬如說,麵對我這個警視廳管理官,他一定是不肯老實認罪的。”


    “可要是讓他進了‘特高課’的拷問室,他就要來調和,要搶著認罪了。”


    林新一緩緩道出了自己的破案之道。


    下條登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這玩得比他的殺人計劃還大吧?


    殺人,還要誅心呐!


    他先是震驚,然後是害怕。


    可想著想著,他最終又按捺不住地露出一片喜色:


    “林大師,你有這麽無...”


    “有這麽厲害的招數,那我就放心了!”


    ..............................


    下條登果斷地就放棄了殺人報仇的想法。


    而好奇湊過來的衝矢昴、毛利蘭等人也都大致了解了情況,知曉了林新一提出的,裝鬼、代自首、給人戴紅帽子的,循序漸進的破案方法。


    大家都對這樣的方案有些接受不能。


    其中尤以衝矢昴的感受最為深刻,心情最為複雜——


    他已然暗暗下定決心,以後能不跟林新一結梁子,就盡量少得罪對方。


    但不管怎樣,無論大家接不接受,事實都是,沒人能想出更合適的方法。


    “就這樣決定了。”


    “我們晚上先試試裝鬼的老辦法,嚇唬嚇唬那家夥。”


    “他要是不識抬舉,那我們再用剩下兩招。”


    林新一一錘定音地做出決定。


    除了對荒卷義市恨到極點的下條登,大家都已經開始在心裏為這位荒卷先生同情默哀了。


    而約定的行動時間是晚上,現在還隻是中午。


    林新一便讓下條登先跟在他們身邊乖乖等著,免得這家夥一個人又心裏犯衝動,跑去幹殺人報複的蠢事。


    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會先按原先的度假安排在這海水浴場玩到下午,等夜幕降臨了,再準備展開針對荒卷義市的恐嚇行動。


    可就在這時...


    “不、不好了...”


    “小哀她暈倒了!”


    林新一還在這邊跟下條登討論晚上的行動,步美、光彥和元太那驚慌失措的叫嚷聲,便從海灘邊遠遠傳了過來。


    林新一連忙循聲望去:


    隻見原本和那幾個孩子在海浪裏追逐打鬧的灰原哀,這時竟渾身乏力、神誌不清地,一頭栽進了海裏,漂在了水上。


    那海浪將她猛然卷走,遠遠地推向大海。


    步美、光彥等人腿短個小,個頭還沒浪高,根本追逐不及。


    阿笠博士倒是不怕海浪,但他作為一個出肉裝的坦克,注定了移動速度不會太高。


    “小哀!”林新一頓時忘了破案的事。


    再破案,老婆可就要被海王帶走了。


    他也不顧自己還穿著一身黑西裝,便一個躍步飛速向前,一頭撞進那連綿不絕的海浪,如火箭般直直衝到了灰原哀身旁。


    “小哀,你沒事吧?”


    林新一小心翼翼地將灰原哀從海水裏抱起,將她輕輕攬住懷中。


    而灰原哀身上雖然綴滿了清涼的水珠,但那張微微寫著痛苦的臉頰,那裸露在連體泳衣外的大片肌膚,卻都透著一股不正常的燙紅。


    稍稍摸一下額頭,隻感到燙得像是火燒。


    就好像是剛剛阿笠博士的冷笑話聽多了,感冒著涼了一樣。


    但這麵色潮紅、肌膚發燙的症狀,又遠比普通感冒要嚴重得多。


    “等等...”


    林新一心中頓時一沉:


    “小哀,難道你又要變大了?”


    “不...”灰原哀努力地睜開眼睛,用那細若蚊冉的聲音輕輕答道:


    “我隻是有些頭痛罷了。”


    如果是身體要變大,可不會隻有這麽輕描淡寫的一點頭痛症狀。


    “應該是中暑了。”


    灰原哀有氣無力地輕輕哼著。


    她悄然將腦袋埋進林新一懷裏,避開了落在她臉上的灼熱陽光:


    “林,送我回酒店吧。”


    “我想休息了。”


    ................................


    “林先生要走?”


    “不回來了麽?”


    聽聞林新一要獨自一人帶灰原哀回酒店休息,衝矢昴馬上便頗為在意地問道。


    “嗯。”林新一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灰原哀,還有她那張仍舊泛著異樣潮紅的憔悴小臉:


    “小哀她中暑了,身體不舒服。”


    “我先帶她回酒店休息,等她身體好轉了再說。”


    “下條登我已經讓克麗絲幫忙看著了,而行動計劃要等到晚上才能實施,我們一時半會也不急著去破這案子。”


    “所以,既然大家都是來度假的,那你們就先在這好好玩吧。”


    “這...”衝矢昴心中暗道不妙:


    林新一要回酒店照顧灰原哀,那這就意味著,對方這一下午都可能要處在他視線範圍之外了。


    雖然少監視這一下午,也未必會錯過什麽。


    但他的任務就是守株待兔,自然是守得越久越好。


    於是衝矢昴想了一想,便毛遂自薦地站了出來:


    “我也是個醫生。”


    “需要我一起回去,幫忙照顧這孩子嗎?”


    “不要。”林新一都沒來得及回答,灰原哀就先懶懶地搖了搖頭。


    衝矢昴那男女老少通殺的魅力,在她這似乎完全喪失了作用。


    “有新一哥哥陪我就夠了。”


    “不需要別人過來。”


    灰原哀病容憔悴,但語氣卻還是那般冷淡犀利。


    仿佛她現在不是一個暈暈乎乎地被大人抱著的小姑娘,而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冰山女王。


    “可中暑也不是小事,我作為一個專業的醫生...”


    衝矢昴還想再嚐試著說些什麽。


    但灰原哀卻若有所思地看了過來:


    “衝矢先生...”


    “我怎麽感覺,你好像很想跟過來似的?”


    灰原哀的聲音清冷而銳利。


    與此同時,柯南也不禁暗暗投來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


    還沒在海邊玩多久,不留在沙灘上看泳裝美女,反而非得跟著林新一回酒店照顧孩子?


    難道這家夥...


    “......”衝矢昴眼神一滯,旋即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


    “我隻是在擔心你的身體而已——”


    “這也算是我作為醫者的本能吧。”


    “不過,既然你不想我跟過來...”


    他輕輕聳了聳肩,將那種無奈和無所謂的態度演得渾然天成、完美無缺:


    “那就如你所願,灰原小小姐。”


    說著,衝矢昴還不忘根據自己的人設,再補上一句關心的話語:


    “林先生,你帶她回去吧。”


    “如果她的病情出現惡化的話,記得打電話給我。”


    “在治療中暑患者這件事上,我還是有些經驗的。”


    “好的。”林新一神情自然地點了點頭,看著也沒對他產生多少懷疑。


    灰原哀則是在聽到他答應不跟來之後,便懶懶地扭過頭去,躲著天上熾熱的太陽,將小臉重新埋進了林新一的胸口。


    而衝矢昴心中則暗暗生出警惕:


    這個叫灰原哀的小姑娘...


    剛剛是真的注意到了,他隱藏在後的真實意圖了麽?


    一般的小學生,不會像她剛剛那樣去揣測一個大人的意圖吧?


    還有她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高傲而清冷的氣質...


    不知怎的,衝矢昴又想起宮野誌保了。


    難道...?


    望著灰原哀那熟悉的茶色頭發,那種詭異而荒謬的想法便又忍不住跳了出來。


    衝矢昴正這麽想著。


    然後,下一秒...


    他突然注意到...


    灰原哀的小臉,好像正緊緊貼在林新一那被海水浸濕、透出飽滿胸肌的襯衫上...


    以一個難以察覺的幅度輕輕蹭著。


    衝矢昴:“......”


    他算是知道,為什麽這小姑娘態度這麽冷淡,這麽不想讓他跟過來了。


    他...再也不相信直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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