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一路追尋著陳力新。他看著陳力新和拿著足球的蕭笛並肩前行,走向了學校的足球場,一路上,金靴和銀靴沒有絲毫的交流。這種死一般的沉默顯示了兩人之間巨大的敵意。


    蕭笛手上的足球名叫“團隊之星”,是2006年世界杯的比賽用球。它融合了傳統與創新,采用黑、白、金三色。這其中,黑、白是東道主德國國家足球隊的傳統顏色,而金色則代表著世界杯冠軍獎杯。這個比賽用球和剛剛過去的那屆杯賽一樣,令人印象深刻。


    這個足球,是蕭笛的爸爸在夏天出差德國期間,特地從當地買來送給他的禮物。


    蕭笛很是喜歡這個名叫“團隊之星”的足球,它代表著那個熾熱焦灼的夏天記憶,它有著世界杯的色彩和溫度。平日裏,他甚至不舍得拿它出來踢。可是,今天他卻把它帶到了校園。


    “用什麽樣的球,你來定。”蕭笛深深記著陳力新對他說的這句話。上周五的約定裏,陳力新沒有對單挑時的所用的足球提出什麽特殊的要求。這讓蕭笛感到,陳力新是在有意地輕視他。


    踢過球的人都明白,不同的足球對於踢球者來說,會產生完全不同的效果。球的重量偏輕,會讓罰出的球輕飄飄的,猶如氣球一般飛散開來;球要是比平時稍重,又會使罰出的球路低沉,對力道要求更大。


    陳力新讓蕭笛帶著自己的球來,擺明是告訴蕭笛:我讓你用自己習慣的用球也沒關係,老子讓你三分,也吃定你。


    在蕭笛的辭典中,“老子”這個詞隻能由自己使用,一旦有人膽敢在他麵前提起這個詞,便是對他最大的挑釁。這是蕭笛無法忍受的。


    老子今天一定要贏你。蕭笛在心裏暗想。


    在他身旁的陳力新,此刻對將要到來的對決,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的對手可是初中聯賽的金靴,一屆比賽裏轟入七球的射手王。陳力新雖然沒有看過蕭笛踢球,但也曾聽朋友們有意無意地提起其人其事。他們稱他作金靴亨利,因為他時常披一件阿森納14號的球衣。


    “那個金靴,好像很厲害,雖然踢球非常獨,一有機會就自己射門,但他的水平確實比別人高一檔。”


    “戴著副眼鏡也能進七個球,要是視力好一些,說不定看得更清,射的更準呢。”


    陳力新隻知金靴是個眼鏡男,並不知曉他的樣貌,更不會知道他的名字叫蕭笛。


    那屆比賽陳力新所在的球隊踢到了決賽,隻差一步就能奪得冠軍;而蕭笛所在的球隊在半決賽折戟。兩個人的球隊並沒有直接交鋒。這讓一眾看客有些失望,他們期待的金靴大戰銀靴並未上演。


    有關蕭笛的傳說曾在一段時間圍繞在陳力新身邊。因為陳力新是那屆杯賽的銀靴,進了六個球。和金靴相比,那隻是一個球的差距。但那一個球的差距,卻時常成為別人調侃陳力新的談資。


    “銀靴啊,真了不起。這個稱號很適合你噢,畢竟你很‘淫’嘛。”


    陳力新是那種花團錦簇的男生,身邊總不缺少一堆女生的環繞。從這個方麵來說,“淫靴”這個稱號點中了他的特質。


    “比戴眼鏡的還少進一個,阿新還需努力啊。”


    明明是進了六個球,發揮出色的陳力新,隻是因為比金靴少進一個球就遭遇那麽多人的數落,陳力新有時候會覺得那些球不如不進。


    一時間,別人都不叫陳力新的名字,而是呼他作“銀(淫)靴”。陳力新並不樂意別人這麽叫他,可這個綽號卻如影隨形地伴著他度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看似褒獎,實則挖苦,像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


    銀靴相比金靴,總有低人一等的感覺。這就好比大多數人隻知道珠穆朗瑪峰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山峰,卻不知道第二高的山峰叫喬戈裏峰。


    陳力新就是那座喬戈裏峰。


    上周五中午的“團戰日”,喬戈裏峰終於遇到了讓他耿耿於懷的珠穆朗瑪峰。隻是讓陳力新始料未及的是,珠穆朗瑪不僅高高在上,而且趾高氣昂,十分張狂。


    和蕭笛約定星期一的單挑後,整個周末,陳力新都沒有心思閑下來。他不想輸掉這次對決。他要在珠穆朗瑪峰前證明,自己更高一籌。


    他抱著個足球,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去家樓下的廣場,來到一塊破舊的牆壁前。這塊牆壁上張貼著密密麻麻的小廣告,“老中醫專治xx”之流的文字像繁茂旺盛的苔蘚一般肆無忌憚地野蠻生長,爬滿牆身。牆體表麵因著歲月的流逝,早已溝壑縱橫,顯出或深或淺的裂隙。這堵曆經風雨的老牆,於陳力新而言,有著特殊的記憶。那些裂隙,正是陳力新一腳一腳踢出來的。


    在陳力新讀小學的時候,足球偶像貝克漢姆的名字正被全世界無數的球迷提起。無數女人為之英俊瀟灑的外貌瘋狂,無數男人為之妙到毫巔的球藝傾倒。身為“圓月彎刀”的代言人,貝克漢姆式的任意球讓幼小的陳力新頭一次領略了足球的魅力。他夢想罰出如同貝克漢姆般精準的任意球,便在自家樓下建立起自己的根據地。這是廣場邊的一堵牆,上麵印著深深的球印,他們見證著陳力新從小到大踢出的一腳腳任意球,見證著他由小男孩到高中生的成長。


    在牆壁的一邊,一棵古榕樹靜靜地矗立著。這樹高大挺拔,枝葉繁茂,無論春夏還是秋冬,它都是這般鬱鬱蔥蔥,遮天蔽日,青翠欲滴。它伸出的枝幹粗壯有力,仿佛能承受千斤的重量,縱使吊著一個小孩子,也不會有分毫的搖擺。


    陳力新想起小時候的自己為了練出貝克漢姆式的任意球,偷偷找來一個廢棄輪胎的場景。他把一根粗大的麻繩拴在輪胎上,又把麻繩的另一頭死死地係在那棵古榕粗壯的枝幹上。輪胎被懸空吊了起來,這是陳力新的球門,也是他的靶子。陳力新想效仿小時候的貝克漢姆,在二十米開外把球踢到輪胎這邊,如果踢出的球恰好穿過輪胎中心,就算打中一次目標。


    他給自己定下任務,每天要射中三十次輪胎中心。一次因為沒有完成預定的任務,陳力新從下午剛放學一直練到了晚上八點,父母因為他遲遲未歸,還把他痛罵了一頓。


    日複一日的練習,迅速地提高了他的球技。進入初中後,陳力新的任意球成為了校隊得分的重要手段。在那屆初中聯賽中,陳力新攻入的六球裏,有一半來自他的任意球得分。


    在高中範圍內比拚任意球,陳力新是不怵任何對手的。


    文秦緊跟著陳力新的步伐,穿過田徑場的圍欄,即將踏入足球場。


    這時,球場邊正站立著一老一少兩個人。其中的老人眼見陳力新和蕭笛要靠近球場,慌忙衝上前去,攔在了他們身前。


    “別踏進來!沒看到草坪養護的牌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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