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謀仁的腦海裏有畫麵了——


    月朗星稀,夜風輕拂。


    一間木舍裏,有個少年幽幽醒來。


    他觸摸到自己的臉龐,有塌陷的感覺,有疼痛的感覺,也有失明的感覺。


    但是這些感覺都不及他心中的那根刺。


    他醒來之後,佝僂著身軀走到父親的床頭前。


    僅剩的一隻眼睛看著睡得正香的父親,腦子卻浮現出白天的那一幕。


    陳謀仁的言語在他耳中不斷的回蕩、撞擊、撕裂......


    “父親。”


    “父親。”


    “父親。”


    少年連喚三聲,但是父親睡得很沉。


    他感到有些冷,為什麽自己受傷如此嚴重,父親還能安然入睡?


    少年繼續喃喃自語道:“父親你走了之後就不會再回來了吧?”


    “父親你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父親我不想讓你走。”


    “父親......”


    少年的雙手放在父親的脖子上。


    驟然發力,死死的勒緊!


    父親被驚醒,他立刻掙脫開來。


    他咒罵著,嘲笑著,扼殺著少年最後的希望。


    少年獰笑著,宛如惡鬼一般撲向自己的父親......


    陳謀仁覺得大概就是這樣吧,不過有一個地方需要刪除一下。


    陳謀仁的言語在他耳中不斷的回蕩、撞擊、撕裂(×)。


    “所以魔修父子自相殘殺與我陳謀仁何幹?”


    唐文斌用手指尖敲了敲桌麵,“陳師弟,雖然那對魔修父子不是你親手所殺,但是這個結果卻因你而起,所以這件事情要由你來負責,如果你拒不認錯......”


    “那我該如何負責?”陳謀仁不想把事情鬧大。


    唐文斌很滿意陳謀仁認錯的態度,他慢條斯理的回道:“魔修對流雲觀來說是非常寶貴的勞動力,可是昨夜卻痛失兩人,一個魔修還有五年的刑期,另一個魔修至少還能為流雲觀勞作五十年,這樣算下來的話......六百六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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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百六十兩銀子......”陳謀仁砸吧一聲。


    “你現在的月俸是每個月十兩銀子,換而言之就是你接下來整整五年零六個月的俸錢都被扣除了,不過......”


    唐文斌明顯話裏有話,他在等著陳謀仁主動發問。


    可是陳謀仁的回答讓他十分意外。


    “弟子認罰。”


    唐文斌不動聲色的往前探了探身子,注視著陳謀仁的眼眸。


    “你確定?”


    “確定。”


    “好,那你去內堂畫押吧。”


    “師兄告辭。”


    陳謀仁離開之後,唐文斌闔上眼睛,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三個月之前他去師父那下棋,師父意味深長的提起一個名字,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


    饒是天天和弟子們打交道的唐文斌,一時間之間也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


    唐文斌回到朝陽宮稍微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流雲觀還有陳謀仁這麽一號人。


    七年前,一個被冷夜帶回來的孤兒。


    一提到冷夜,唐文斌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冷夜明明比他小了半輩,卻破天荒的被觀長代表已故的第三代師尊收為弟子,成為了他的師叔!


    後來他反而慶幸冷夜成為了他的師叔,否則自己這個流雲觀的大師兄恐怕就要易名了。


    話說回來,這個陳謀仁也算是不簡單。


    整整七年時間,竟然還停留在吞氣境初期,幾乎沒有修煉資質可言。


    去年剛滿十六歲,便被雜修弟子張鎮石挑戰。


    晉升之戰是由朝陽宮裏的一位凝液境師弟主持的,據說當時陳謀仁被打得很慘,抬下擂台的時候已經是半死不活了。


    一般來說淪為雜修弟子的正式弟子都會很淒慘,陳謀仁也不例外,甚至他被逼得自廢修為,想要離開流雲觀。


    可是陰差陽錯之下,陳謀仁因為幹擾了靈醫堂的臨時考核,卻意外的被六師叔發現有煉丹的天賦,重新拜入流雲門,成為了六師叔的徒弟。


    陳謀仁確實有煉丹天賦,但是腦子好像不怎麽靈光。


    他居然敢在煉丹上欺騙六師叔,結果被打破內髒和四肢,整整休養了一個冬天。


    目前為止,陳謀仁的事跡隻能讓唐文斌覺得很有趣而已。


    但是師父話裏話外都在暗示他,流雲觀的未來不僅需要冷夜,還需要陳謀仁。


    甚至陳謀仁有可能成為他製衡冷夜的一個重要手段!


    製衡冷夜?


    開什麽玩笑?


    東洲修士除了冷夜之外,還有誰敢用“無敵”這種外號?


    不過師父既然這麽說,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於是唐文斌開始暗中觀察陳謀仁,他倒是很想知道這個毛頭小子有什麽本事可以和冷夜相提並論。


    可是這三個月來,陳謀仁在靈醫堂幾乎無所事事,完全沒有任何作為。


    不過細心的唐文斌發現這種行為的本事就有大問題!


    六師叔在上次煉丹大會之後,在靈醫堂內部進行了一次大清洗,趕走了不少濫竽充數的弟子,所以他怎麽可能容忍陳謀仁一天天遊手好閑?


    所以這其中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唐文斌一直想自然而然的和陳謀仁搭上線,可是陳謀仁吃住都在靈醫堂,平時也不出來,完全沒有機會。


    直到昨天,唐文斌終於逮到機會了。


    魔修的事情可大可小,唐文斌想借此機會籠絡陳謀仁。


    可是陳謀仁竟然選擇認罰,讓他準備好的腹稿全無用武之地。


    不僅沒有拉近兩人之間的關係,反而弄巧成拙,給陳謀仁留下了一個不太友善的第一印象。


    既然此計不成,那就另謀辦法。


    “挑戰陳謀仁的弟子是......張鎮石。”


    靈醫堂。


    陳謀仁離開之後,吳峰便沒有心思煉丹了。


    他一直守在前院門口,掐指算著時間。


    隻要時辰一到,他就立刻去找師父。


    不過陳謀仁很快就回來了,吳峰緊忙上前問道:“師弟,朝陽宮找你什麽事?”


    陳謀仁輕鬆的回道:“昨天我不是和魔修發生了一些不愉快嘛,朝陽宮那邊就是例行公事,找我問了一些話,沒什麽大事。”


    “沒事就好......”


    “讓師兄擔心了。”


    “那我回煉丹房了。”


    “師兄慢走。”


    陳謀仁沒有說出實情,因為現在時間緊迫,距離煉丹大會越來越近,他不想吳峰分心。


    不過是區區六百六十兩銀子罷了,大師兄比師父有良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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