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扶我起來,我背快斷掉了。”看著恩利克從樹叢中抽身而出,離他最近的喬納森立馬喊道。


    恩利克走到他身旁,拉起他的手扛在肩上慢慢地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隨著整個身體的重力都慢慢轉移到手臂上,喬納森發出了痛苦的哀嚎聲,在顫顫巍巍的站起之後他試探著舒展了一下雙肩,隨即就咬著牙倒吸了幾口涼氣,然後急忙擺手道:“我還是坐下吧,你先去看看他們。”


    恩利克無奈的撇了撇嘴,看著喬納森弓著背徐步向一個大石塊邊走去,雙手不停顫抖地撐著石頭滑坐在地上,後背卻不小心撞到石角上痛苦地呻吟個不停的樣子,雖然有些令人擔憂但總歸能自己解決,旁邊還躺著三個動彈不得的人更需要幫忙呢。


    恩利克繼續向前走去,剛剛救出來的那個女士又一次等待著自己的救援,她成功拖延了那個恐怖的機器人的進攻,也再一次被打暈過去不省人事,雖然上一次的重擊沒給她留下嚴重的後遺症,但現在看著她那浮腫的小腿,恩利克已經可以確定她骨折了,而且看上去有點嚴重,運氣好的話放著都能自行痊愈,但運氣不好附近組織壞死的話,這座島上可沒有截肢的條件……


    心裏想著後續治療的事情時,恩利克半蹲著把她的手臂拉到自己的肩上,慢慢地把她身體的重量壓在自己的背上,然後小心地站了起來盡量不讓那個骨折的小腿被碰到。


    感受著背後沉重的重量和棱角分明堅硬無比的胸甲,恩利克的頭上直冒汗,他加快腳步想早點讓背部從刺痛中解脫出來,結果腳後跟不小心踢到了身後晃著的小腿。


    “嘶……”恩利克的耳邊傳來了昏迷中卡琳特那痛苦中帶著些堅韌的呻吟聲,在她蘇醒後這些疼痛的記憶不會繼續存在,但恩利克也不想再碰到一次了。於是,他咬著牙忍著刺痛繼續前行,但走出幾步後他感覺到卡琳特的身體在慢慢往下滑,如果讓她就這麽摔下去,那自己的努力就要白費了……


    恩利克怕這時放她下去會失手滑落,隻好降低自己的重心滿滿站定,然後鬆開了一隻手慢慢地伸到身後,他看不見後麵隻能摸索著搭住了她的腰,接著他蹭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將卡琳特的身體向一側挪了過去,恩利克顯然不是那種可以輕鬆抱起卡琳特的人,還沒等她的身體完全蹭到前麵去,他的右手就在不停發抖快要拉不住她了……


    情況有些不妙,恩利克不知怎麽想的放開了自己的右手,隻靠著重力和左手就將卡琳特旋了過來,抱在身前。


    背部瞬間舒坦起來的恩利克開心的長疏了一口氣,大步向前走去,但恩利克顯然不是那種可以隻用一個姿勢搬運重物很久的人,沒過多久他就感到這個姿勢變得不再舒服,她的盔甲再次壓在自己的前胸上,她的身體壓的自己的雙手直往下墜…等等,我為什麽不提前脫了這個盔甲!突然發現盲點的恩利克來不及為自己的愚蠢懊惱,就感受到手臂上的酸痛鑽心而來,他想要繼續拉住她,自己的身體卻不允許這麽做。


    他再次使起了剛才的招數,將側抱著的卡琳特橫抱起來,換了個姿勢之後他感覺自己憑空多了幾絲力氣,好像卡琳特搭在自己肩上的腦袋占了她身體的一半重一樣,他再一次充滿了活力。


    遺憾的是,恩利克的活力僅僅持續了幾秒就結束了,他覺得現在的姿勢比之前的都要累,所有的重量都壓在自己的手臂上無處借力,他寧願讓那些紅腫疼痛的皮膚再次接觸那些盔甲也不想再這麽抱著了,啊,真是個矯情的男人。


    看著遙不可及的廣場中心,恩利克的內心充滿絕望,他已經沒有辦法再轉換姿勢了,再轉卡琳特就要頭朝下了,絕望中他將重心前傾,靠著兩人的重量飛快地往前奔去,在他的雙腿彎曲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時,恩利克想起了他的童年:


    一天中午午餐時,麗茲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搶走了自己的午餐包就跑,自己邁起小小的步子在草地上追逐著自己的妹妹,從地上一起身就迫不及待的跑出去的他將身體壓得很低很低於是很快他就追上了麗茲,但恩利克卻發現在自己怎麽也停不下來,沒一次想稍稍直起腰就被顛簸的雙腿震了回去,眼見自己就要跑到妹妹的前麵了,他直接飛身奪回了自己的麵包,但下一秒他就摔在了地上,恩利克爬起來來後發現除了自己吃了不少土之外,就連辛苦追回來的麵包也在自己的身下被碾成了一塊沾滿土的爛餅,而麗茲卻還在一旁放肆的大笑著……


    多麽恐怖的一段回憶,這正是他那失敗而壓抑的人生的一個縮寫,而現在的情況和當時一模一樣,這表示了自己的人生還是一如既往的失敗......


    但那次自己僅僅毀了自己的午餐,而這次自己卻可能毀掉挺身而出拯救所有人的英雄的人生,恩利克覺得這好像並不公平,沒人應該為了自己的失敗而付出代價,於是他抱著卡琳特反身一躍,他的背在地上滑行了數米,直到腦袋撞到石台上才停了下來。恩利克將壓在自己身上的卡琳特翻到一邊靠在高台邊上,忍著背部的刺痛感咧著嘴爬了起來,他看著還在安然沉睡的卡琳特知道自己至少沒讓她的傷勢惡化。


    “fumier*...”恩利克摸了摸自己的背,從局部的刺痛感中大致知道自己哪裏的皮膚被蹭破了,當然這些隻是些小傷,沒有人會在意的。恩利克繼續向一邊走去,現在隻剩他一人來收拾這幅殘局,沒人可以幫助他,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他站在躺在地上喘氣的埃德加旁邊,回想起了那個奇妙的瞬間:他的一聲響指過後,巨木隨之落下,將巨大的古代機器摧毀成一堆碎片......雖然那棵樹已經搖搖欲墜了,但當時沒有外力作用的話絕不可能落下,也就是說埃德加是一個擁有稟賦的人,但賽瑞肯對待稟賦者不像西恩那樣寬容,僅僅登記身份和對稟賦者的額外稅負對賽瑞肯來說遠遠不夠——他們會在稟賦者的手上留下一個印記來確定他們的身份,並在每年的檢查中確認他們的居住地和稟賦使用情況,任何非法使用稟賦的情況都會被定性為犯罪行為並因此被拘捕,而稟賦者的工作和居住地也不能隨意更換,每一次出行和工作的更換情況都需要通過管理部門的審核...可以說,賽瑞肯對於稟賦者的審查已經到了無微不至的程度,雖然很繁瑣、很不人性化,時常招致稟賦者的抗議和投訴,但有效保護了普通市民的權益,杜絕了某些別有用心的稟賦者的犯罪意願,總體來說一直都處在一種很穩定的情況。


    當然,當然,這不是為了補充設定,隻是為了說明此時埃德加的身世在恩利克的眼中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埃德加曾說過自己一直居住在人跡罕至的西北部的山村附近,偏遠到甚至沒有獲得自己的印記,但他卻不像一個從小一直生活在山中的荒野小子,這一切都很值得懷疑......


    “嘿,朋友,你在想什麽呢,能不能,先把我拉起來。”大字朝天的埃德加對靜靜站在自己旁邊的恩利克喊道,他感覺自己的眼前變得有些黑,大腦也昏昏成成的,如果再繼續躺著自己能會因為缺氧而腦死亡。


    恩利克扶著他的肩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埃德加撐在自己的大腿上膝對恩利克說到:“謝謝了,不過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我現在手抖個不停,不能自己脫衣服了,穿著這麽多東西我快熱死了,你能不能幫我把外套脫下來。”


    恩利克疑惑的看著他問道:“誰知道這是不是反常脫衣現象*呢?萬一你待會發燒了怎麽辦,這可沒退燒藥給你吃。”


    埃德加氣的說道:“你看看,我頭上和脖子上的汗像是幻覺熱感嗎,而且,我就脫個外套,又不是要全裸,您就幫幫忙快點吧。”


    恩利克抱著那件厚重的黑色外衣向卡琳特走去,感受著手上沉甸甸的分量,恩利克在想埃德加那家夥是怎麽穿著這麽厚的衣服跑這麽快的,在他把這件衣服蓋在卡琳特身上之後,他看見喬納森和埃德加在向自己這邊走來,唯一有些讓人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妹妹麗茲了。


    他小跑著向麗茲那邊跑去,正打算問問她有沒有什麽異樣時,妹妹的聲音幽幽響起:“看你那狼狽的樣子,摔得真慘,你就不能抱一會放下來休息一會嗎,真笨......”


    恩利克一邊準備扶起麗茲,一邊無奈地說道:“你就沒什麽好話嗎......”


    麗茲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沒事,我很好,隻是有些困,你去旁邊坐會吧,讓我在這休息會......對了,埃德加...他們,有事嗎?”


    恩利克回答道:“埃德加他們都還好,隻有那個叫卡琳特的小腿骨折了。那...我先走了,你休息好了再叫我。”


    恩利克沒有聽到麗茲的回應,看著她那睡眼朦朧的眼神,他想她大概已經睡著了吧,正當他轉身往回走的時候,麗茲幽靜的聲音再次響起:“怎麽讓你走你就走,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好意思嗎,還不快把我扶過去。”


    fumier:法語原意,糞便,廢物,引申義為感歎詞,表達自己的不滿。


    反常脫衣現象:法醫名詞,有些凍死者因為體溫調節中樞麻痹而產生幻覺熱感,從而反常的脫掉自己的衣服裸露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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