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蘭被開除了,他覺得很苦悶。


    開除成蘭的是他們老板很不願意做的一件事情,因為成蘭做事為人都很不錯,勤懇耐勞。誰願意把做熟悉了的員工開除了,再去找個一時用不上的新手來,還要培訓調教,麻煩得很。


    不過老板還算可以,多算了一個月工資給成蘭。


    張春芬接過成蘭遞過來的錢:那你留些自己用吧。


    成蘭很臉都是皺著的:我留了的。不曉得為什麽,我也沒做錯什麽呀?


    張春芬安慰兒子:不急,你先休息幾天再說。


    早上,成蘭起得很早,沿著河邊跑一跑,然後去菜場買菜。接著回家給上班上學的人做早飯。


    成家人都起很苦惱。因為關於成家的流言,在街坊四鄰中間都傳開了,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消遣。還有些其他街道的閑人不不時跑來打聽打聽。


    成家的老大成蘭其實並不是撿來的,是成大貴在外頭跟人有的。成大貴在家誰都打,但是很少打成蘭就是明證。還有就是成雙和成米米卻不是成大貴親生的,而是張春芬找人借的種,證據就是成大貴喝酒把人喝廢物了,不然怎麽成蘭五歲了張春芬才懷孕,好好的人不可能隔著這麽久才有。


    這世上的流言能不能殺人成蘭不曉得,但是成家卻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生。


    成大貴下班就在外麵找了個攤子喝得二麻二麻的回來,回家就陰沉著臉罵人,找故事和張春芬吵架,最後兩人扭作一團,好在三個小的把兩人分開了。


    張春芬坐在小板凳上嚎啕大哭:你個老東西呀,怎麽就聽外人的啊!?我是那樣的人嗎?你幹脆打死我算了!!


    成大貴悶著腦袋坐在門檻上,臉朝著門外抽煙,也不啃聲,臉上的皺紋隨著抽煙的動作變化著,一時舒張,一時緊密。他也煩惱,街坊四鄰的議論讓他很沒有麵子,卻沒有辦法,又不能出去跟人吵嘴,隻有拿老婆出氣。兒女都大了,再打不合適。


    成蘭勸不了撒潑的張春芬,隻有由她去和成大貴鬧,隻要不打起來就行。


    唉,這都什麽事啊!他覺得自己家這段時間什麽都不順利。先是小二和同學打架偷學校食堂,然後遭成大貴打住院。好不容易過了,和常青的事情又鬧的滿城風雨,把張春芬給弄看守所去了。


    想到常青家,成蘭猛一激靈。這些流言會不會和常青媽有關係,還有就是自己被開除的事情。常青爸是縣工商行政管理局的稽查科副科長,自己幹活的那廠子不就是前兩天被工商的查了兩回嗎?!


    隨他去吧。成蘭想。自己把人家姑娘睡了,還能打上門去討公道說法?再說又不能證明這些是常青家父母幹的,人家能承認嗎?


    事情都成這樣了,還能怎麽樣呢?!


    看看張春芬聲音小了些,隻坐在小板凳上自己抹眼淚,沒有朝成大貴撲過去的趨勢,成大貴大概也覺得不該打人,默默地坐門檻上抽煙。


    想起除了成大貴一家人都沒有吃飯,成蘭搖搖頭做飯去了。


    早上買的豬肉,萵筍,還有青辣椒,還有給成米米買的鴨爪子。嗯,再燒個白菜豆腐湯算了,成蘭合計著。


    對了,得把煙戒掉。家裏有兩個高中生要用錢,老爹成大貴是臨時工工資不高,一直跟城建一公司下麵的工程隊打散工能有多少?自己又沒了工作,前一關小二住院家裏花了不少。自己除了留些用的都交給家裏了,沒什麽積蓄。不抽煙的話不但能省錢,還對身體有好處。


    過兩天還是得找工作去,實在不行去外麵打工也不錯。自己雖然沒文憑,但是有把子力氣,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不成?!!


    以後小二和米米都要上大學的,聽人說學費不少,估計家裏夠嗆。要是能出去找個事情做,除了生活,都交給老媽存著,將來給小二和米米交學費。


    雖然小二脾氣強點,可也慢慢懂事了,和米米成績都不錯,將來上了大學,家裏可是越過越好的。自己多幫爹媽分擔著點,苦點累點也值得。


    又想起小時候跟屁蟲兒一樣跟著自己,一挨打就喊哥哥的成雙,成蘭不由得笑了。這個小家夥,現在長大了脾氣也大了,有時候還跟家裏人鬥氣。一會兒得說說他,別慣著,要不以後脾氣越來越壞不是個好事情。


    成蘭家的房子是老早以前傳下來的,原先是個小四合院,後來家裏敗了賣了一半的地皮出去。


    現在的房子是成蘭爺爺後來自己翻蓋的。本來這一半的院子也不能都歸成蘭爺爺的,但是因為父親和兩個哥哥都被抓了壯丁,而且都沒有成家就被抓走了,所以隻有成蘭爺爺得了。成蘭爺爺本來兄弟姊妹有五個,可是夭折了中間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就他跟早前大點的兩個哥哥活下來。


    成蘭爺爺那時候還小,走路都走不穩,他娘抱著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男人和大點的兒子被抓走去給大撤退的國軍搬運物資去了,最後到底沒能回家,失去了音訊。


    後來成蘭爺爺念了高小就實在念不下去,就自己跑建築隊當學徒去了。不是腦子不好,而是不忍心看著眼睛都快哭瞎的老娘靠給人縫縫補補養活自己。


    那時候吃的菜都是去國營蔬菜店撿菜葉子,家裏的壇子罐子都是醃菜。半瞎子老娘顛著小腳,用圍兜一點點撿來,差點的自己吃,好點的細細洗幹淨了做成鹹菜醃起來,等到趕場天拿去換機個錢都用在唯一的兒子身上。


    後來搞大食堂的時候,不許私人買賣東西,半瞎子老娘還被群眾舉報過,說她搞資本主義。上麵的人總算是看在孤兒寡母可憐的份上沒有太過分整娘母二人,隻有小腳老娘去居委會上了三個月的學習班,然後固定掃街道,每個月給一塊五毛錢掃地前算是補助。


    成蘭家現在的廚房就是成蘭爺爺在建築隊學了本事以後自己蓋的,盤的是燒煤的灶,用了這些年都還是挺好用的。可惜的是成大貴沒有學到老爺子的本事,隻能在建築隊當臨時工。


    老爺子咽氣的時候最難放下的一是苦命老娘的墳以後誰去燒香火。成大貴有三個姐姐,好容易人到中年才這麽一個兒子。二就是成大貴的臨時工身份,這怎麽都沒辦法轉正,因為腦子笨學不了本事活技。


    把灶裏的火蓋了,成蘭大聲喊:米米,小二,過來端飯菜。喊媽和爸吃飯了。


    一家人,圍著成蘭爺爺留下的八仙桌坐著吃飯。這桌子也有些年頭了,是老爺子當年自己打的。


    成大貴吃過飯了,但是成蘭還是和米米去把他拉上桌子坐了,給他倒了杯酒。


    成蘭扒了幾口飯,想了想還是說道:爸,我們一家人不能聽風就是雨,別人的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管不著,但是能管住自己。


    成大貴抿了口酒,用眼角掃了下眼角青著的張春芬,悶悶地回:嗯。


    張春芬聽他回答,用鼻子哼了一聲:就是個窩裏橫的東西,有本事去打外人啊!!


    成蘭接著這話道:那以後爸你別打家裏人了,當然外麵人也別去打。人打壞了還不是自己家攤著,誰會同情你一下下?


    成雙想起上次被打住院的事情:就是,你就是媽說的窩裏橫!


    成蘭立起眉毛:怎麽跟爸說話的?!


    成雙冷哼:就許他打人還不許我說了,痛的又不是你!!


    成蘭把筷子一並,抬手在成雙頭上抽了一記:你閉嘴!!你還記恨不是?我看你是挨打挨少了!!


    成雙臉漲得通紅,眼睛裏淚水都在打轉,他委屈得很:本來就是!!


    成蘭用眼睛橫著他,又抬起手上的筷子:你還說,再說我打你!!


    成雙哭起來,他很憤怒,把碗朝桌子一頓:你憑什麽打的?!!


    成蘭氣笑了:就憑我是你大哥,怎麽不能打你?!


    成雙抹著眼淚,大聲喊:你不是我哥,你不是我親哥!!


    仿佛心子被人用針戳了一下,成蘭痛苦地咧了咧嘴巴,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定定地看著成雙的。


    張春芬看著大兒子的臉一下子變得卡白卡白的,慌了:小二,你看胡說什麽,閉嘴!!


    成蘭愣了愣,緩緩放下筷子,慘笑:我是沒有資格打你,也沒有資格管你。


    成雙也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惙惙道: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擺擺手,成蘭放下碗筷,起身。


    成米米也趕緊放下碗筷,起身去拉住大哥的胳膊:哥哥,你別~~


    成蘭笑了笑,什麽也沒說,掙開成米米,朝大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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