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場地的燈光開始熄滅,而晨光穿過密林和霧氣照在小林的臉上,自信愈加燦爛起來。


    “眾人皆以為我是公司小職員,其實人心所羨慕皆我所有。那個世界已經沒什麽值得我留戀了,這裏真是一個wondend,美妙得如此動人。”他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然後扔給王楚,繼續說道,“算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希望你用得著。”


    說完他轉身走進密林裏。


    王楚看向麵前之物,原來是把小手槍。這時密林裏傳來小林的聲音:“迎著太陽的方向走,那裏是德寧路。”


    王楚把小手槍拾起,它的質感是如此冰冷潤滑,像把玩一塊玉。他不懂槍,不知是什麽品牌,隻見槍身刻有波浪紋路。他把手槍揣在懷裏,像藏起毒牙的小獸。


    仙境其實是一座黑暗森林,唯一的生路就是把心中的光明驅逐出去,隻留下一片黑暗。


    “我才用不著呢,我可不像你,能夠冷靜得像血管裏裝滿冰渣子。不過真不簡單啊,在一群老狐狸麵前偽裝得滴水不漏。誰又會把謙卑的人放在眼裏呢?三言兩語便能借刀殺人,他對人心的操縱真是出神入化啊。”王楚對小林既恨又怕,甚至還有他不會承認的羨慕,“德寧路,我偏偏不去那!我偏偏背著太陽走。”


    下定決心之後,王楚背向太陽出發。


    這個遊戲場地設在密林裏,四處都是百年巨木,那些蘑菇也長得如同幢幢小房屋。清晨的密林依舊彌漫著霧氣,樹影若隱若現。王楚倒成了提心吊膽的小獸,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恨自己為什麽不跟著太陽走。


    “悉邃悉邃……”


    灌木叢裏突然傳來一些動靜,王楚頓時大驚,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搖動的草木。仿佛隻要他稍不留神便會被突然竄出來的野獸給撲倒。


    “嗷——”


    虎嘯震山林!灌木叢裏竟然躲藏著一隻大蟲?!


    王楚嚇得雙腿發軟,如棉花團一般癱坐在地。前麵的生死遊戲沒把王楚嚇壞,而這突如其來的虎嘯卻把王楚嚇癱了。


    草木兩開,其中大搖大擺地走出一隻“老虎”。它長得有點怪異,高一米長兩米的身形暫且不說,就它那顆大腦袋,從左耳到右耳恐怕不下一米吧。——像喝了三鹿奶粉的大頭老虎。


    最有意思的是它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兩隻大燈籠掛在臉上似的。


    “醒獅?!”王楚見此怪模樣的老虎,恐懼倒去了三分,眼前這隻老虎似曾相識啊,不就是家鄉的醒獅嗎?


    每年春節,王楚都會跟隨醒獅隊到處拜年。頂著醒獅頭,在敲鑼打鼓聲中左蹦右跳,要是主人家給的紅包夠大,他還會表演“踩梅花樁”“吐球”等絕技呢。


    想不到竄出來的老虎與醒獅如此相似,作為混跡於舞獅隊伍多年的王楚,竟然心生親切感,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現在倒也不再害怕,但畢竟是貨真價實的大老虎,總得照顧它的虎威吧。所以王楚不能隨意造次。


    老虎相距王楚不過兩米,他完全相信隻要一個虎撲,他就成了老虎的腹中之餐。好不容易逃離生死遊戲,不曾想卻掉入了虎口。


    “它這麽可愛,怎麽會吃人……”此念頭剛剛生起立即被打消,王楚氣急敗壞地抓著自己的腦袋,心裏暗罵道:“可別忘了它是隻大老虎啊。”


    “嗯?”王楚突然發現當他雙手抱著腦袋左右擺動的時候,眼前的大老虎也跟著擺動腦袋。他試著又擺動兩下腦袋,大老虎也跟著擺動兩下。然後他隨手摘下旁邊籃球一般的花球,往老虎左邊的空處扔去,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大老虎興奮地撲過去,把花球按在地上打滾,不可一世的虎威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哈,獅子搶繡球!”王楚大喜過望,那些美好的舞獅記憶突然回來了。


    王楚又摘下一顆花球,高高地舉在手上。還在地上撲咬的大老虎眨著大眼睛,急不可耐地盯著花球,兩隻大鼻孔發出呼呼聲響。


    “去吧。”王楚把花球往空中一扔,大老虎像飛撲的醒獅一般,牢牢抓住了花球,然後在地上打滾幾圈方能站住。大老虎咬著花球,蹦跳著回到王楚的身邊,昂起大腦袋,把大牙咬著的花球挨近王楚。


    王楚從它的牙床中抱出花球,又往空中拋去,大老虎神經反射一般朝著花球撲去……


    就這樣,一人一虎玩得不亦樂乎。有好幾次,大老虎同大舌頭狂舔王楚的臉蛋,就像有人拿著砂紙給他洗臉。王楚可是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熱情的大老虎推開。


    “我叫你輕點,你還用什麽勁啊?”王楚看到滿地都是咬壞的花球,頗為責備地說。大老虎甩著大腦袋,血盤大口裏的白森利齒都染上了花球汁,像孩童不承認偷吃了桑葚,說話時隻見兩排被桑葚汁染成紫色的牙床。


    要是那個世界的舞獅隊聽到王楚的責備,定會給他一個爆栗,罵道:“你舞的是真老虎誒,你還想怎樣?”


    大老虎圍著王楚又蹦又跳,四周的蘑菇草木都成腳底爛泥。王楚不得不道歉:“好啦好啦,錯怪你啦!”大老虎這才安頓下來,用它的大腦袋來蹭王楚,可一不留神把王楚頂了一個狗吃屎。


    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的王楚,見到大老虎頑皮地劃著後腳,隨時準備飛撲過來。嚇得王楚急忙叫停它,看來大老虎還以為他們玩得正歡呢!——很顯然,隻有它自己玩得正歡。


    “大老虎啊大老虎,我不能總叫你大老虎吧。我們一見如故,不如做個朋友吧。”王楚朝它伸出右手。大老虎自然聽不懂他在說啥,見他伸手過來,它也抬起前爪,在王楚的手中碰了一下。


    “對了,我想到一個好名字送給你。你就叫阿飛吧,黃飛鴻的‘飛’。雖然你是大老虎,但你天生是做獅子的料。黃飛鴻可是我老家的名人啊,佛山無影腳聽過沒有?隻要他出腳,打遍天下無敵腳。而且他舞獅很厲害。”王楚也不管大老虎聽不聽得懂,自顧自地大說一通。大老虎倒也認真地聽著,當王楚終於說完,它“嗷”的一聲表示讚同。


    “好,阿飛,我們就是好朋友了。”王楚摸著它的虎皮,激動地說,“作為好朋友,你大概不介意我騎上你的背吧。”


    說著王楚便扯著虎皮爬上虎背。


    阿飛從沒被人騎過,突然有人坐在背上,驚得胡蹦亂跳,把王楚甩飛幾米開外……


    最後,鼻青臉腫的王楚騎著阿飛在密林裏一路狂奔。


    “喔喔喔喔……”王楚興奮地叫起來,像在叢林裏飛奔的泰山。


    不知時日幾何,阿飛終於經不起王楚的折騰,累得趴在地上表示罷工不幹了。而此時他們不知不覺中跑出了密林,來到了邊緣地帶。前方出現一條筆直的大路,高低起伏地延伸到天際。


    “阿飛,我們去那裏!”王楚興奮地指著大路的盡頭,對大老虎說。


    大老虎抬起大腦袋,隨著王楚所指的方向看去,突然恐懼地跳起來。然後徑直竄進密林裏,肥胖的虎軀撞開茂盛的灌木草本還有樹枝,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喂,阿飛!”王楚沒想到阿飛會有此反應,到底大路的盡頭有什麽東西讓它如此恐懼?前方延綿不知多遠的大路在水蒸氣中虛幻起來,有種說不出的神秘感。


    眼看天色慢慢變暗,太陽不知所去,整個蒼穹都是灰色的。王楚等不到阿飛回來,便隻好一個人上路了。


    沿著天路行走,王楚成了一個朝聖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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