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狼驚動,千裏送行,當然絕對是沒有那麽誇張的,但十裏總是有的,畢竟葉未央可是團長的親弟弟,而相伴而行的正是團長葉闌本人,當然每個人也有點小私心的,等到團長走了啊,咱們就放大假了,啊哈哈哈,最後張羅這一把,晚上就能喝最烈的酒,日最美的人,因此每個人的興致都尤其高漲。


    三十多個漢子,無一不是精壯結實,每人胯下都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你也不能小看這些馬,這可都是和靈獸雜交的混血品種,有著野性的血脈力量。跑動就是風,揮汗就是雨,嘶鳴起來就是陣陣雷霆。


    當然有些人騎得不是馬,而且洋洋得意的坐在幾隻套了鞍轡的大鳥身上。這些同樣是混有靈獸血統的野獸,巨大的翼展,青色的羽毛,鋒利的爪子,長長的鳥喙,嘴裏還長了不少細小的牙齒。他們同樣是極受關注的。


    葉未央沒騎馬,或者是鳥。他騎的是一匹大獅子,青灰的鬃毛,深灰的身子,好像是石頭鑄成的,眼中帶著不可一世的神情,不斷伸縮著巨大肉墊中鋒利的爪子,在土地上留下深深的坑窪。在場的人無一不敬而遠之,紛紛讓路,他們知道那是真正的靈獸,聽說是團長抱回來的小獅子,一直養在葉二爺身邊,自然而然成了他的坐騎。


    葉闌同樣沒有騎馬,或者是鳥,他甚至沒有騎著一隻軟乎乎、鬃毛亂飛的毛獅子,團長這是仗著自己在冬天時期的巔峰狀態,準備一路步行,折煞眾人。當然雲飛知道,葉闌是不想在路上引人注目,他交代過兩人,自己隻在真正有危險的時候才出手,其他的就連一句話也不會多說。


    當然也有人注意到雲飛,他雖然是最不起眼的,卻也是惹人注目。有人麵麵相覷,指指點點,還有人幹脆笑了起來:


    “看!賣羊羔的小子!”


    但是也有人發出了疑問之聲:這小子聽說是團長眼中不得了的寶貝,叫他騎一隻山羊也太寒酸了吧?葉闌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哪!


    因此有腦子的都瞪圓了眼睛,緊盯著那隻白色、長著胡須與扭曲尖角的山羊,幾乎想將它掀起的塵土捧在掌心中好好聞一聞,辨明其身份。終於有人認出來,那怎麽是什麽普通的山羊啊?說那話的人絕對是眼睛有病,不然就是沒見過世麵!它可是真正的靈獸:叉角羊!


    很快,夜狼誇張的十裏送行場麵被他們拋到了後麵,哄哄鬧鬧的周遭隨著腳步的行進逐漸安靜下來,讓人的耳朵逐漸放鬆,正當雲飛腦海中還回蕩著那些人討論“叉角羊”的時候,葉未央勒著獅子,把一隻大頭湊了過來。


    “這一行,隻說我們是遊走行商的,賣的是青川的錦緞與織繡,莫說是去未名教,入教令難得,怕給人惦記上。”


    葉未央還是很有小心機的,雲飛點了點頭。“這麽說的話,我們還會遇上其他懷揣入教令,或者欲往未名教的人嗎?”


    “豈止是‘會’?是‘必然會’!”葉未央信誓旦旦的說道,“而且入教不僅僅是需要入教令這麽簡單的,入教令每年發放的數量會多於招收數量,因此每個拿著入教令的人需要相互競爭,如果在那場競爭之前結成同伴關係還好,要是惹上什麽棘手的人……恐怕到那個時候會被群體針對。而且啊,”


    葉未央的眼睛有些失落的眯了起來。“有些人來自於修煉家族,他們的家族在未名教都有影響,在紅塵中更是可以鎮壓一方,因此我們這種單獨的小個體,根本鬥不過,隻能敬而遠之。”


    雲飛聽他說的有些心酸,同樣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哀。他來自的洛家,算得上是文官中最頂峰的家族之一,但是身為洛家的長女,縱使洛清嘉能過目不忘,有著指點江山的才能,但如何也跨越不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那條鴻溝。


    “那可未必。”雲飛想到曾經,不禁搖了搖頭,“山不轉水轉,三十年河西河東,誰又知道到了現在會是怎樣的形勢呢?”


    “你什麽意思?”葉未央遲疑的問道。


    “我是說:他們修煉家族難道能永遠的一手遮天嗎?”雲飛篤定的咬了咬牙,然後扯出一個微妙的笑意。“我聽說:曾經的修行之人必須是在三教,其他的都算是異教徒。但是在大約一百年前出現了‘台土’這種修煉證明,從此民間修行合法化,這難道不是大勢所趨嗎?”


    葉未央摸了摸耳朵,很有興趣的聽著。


    “而且聽你說的意思,好像是很多來自於民間的修者都會被所謂‘修煉家族’的人鎮壓掉嘍?”雲飛勒著羊前行,偏頭問道。


    “八成吧。”葉未央想了想。


    “希望我們是剩下的兩成。”雲飛心中這樣想道,他說。“排除異己勢力本身就代表著一種恐懼,這大約可以說明修煉家族也在恐慌民間修行的崛起,他們想要努力扼殺,將他們永遠趕出大教,不給他們進一步修行的機會。”


    葉未央點點頭,然後緊緊咬了咬牙,他知道葉闌當年在未名教風光出盡,大概就是因為這一類事情才被坑害出來的。“你這麽一說,我倒也覺得有道理。”


    雲飛微微一笑,不言不語。他其實想說,你要是曆史,政治的卷宗看多了,也會有這樣的“遠見”,有些事情不過是同樣的套路在不同的時代重演了而已。“按照這種說法,我們就算到了未名教也並非脫離的是非之地,反而是更深的陷入泥潭,的確要小心行事才好。”


    他轉頭尋找葉闌的蹤影,但發現這人已經不見了,但是雲飛知道,他一直在暗中注視著他們,並且盡到最大的努力,給他們自由的空間。


    也許在形勢預測方麵雲飛有著優勢,但是“不食人間煙火”總不能在紅塵中生存下去的,他們還需要一樣很重要的東西——錢。


    葉闌的確給他們塞了不少,而且還是一大遝“金銀殿堂”的票子。所謂“金銀殿堂”,就是通常意義上的“錢莊”,隻不過凡人的錢莊設在一樓,辦理的主要業務不過是“存取銀兩”。但是隻要你往上走,走到凡人禁入的第二層,就會發現視線豁然開朗。


    雲飛一臉吃驚的往裏麵張望著,葉未央倒是很淡定,背著手轉來轉去。葉闌一共給了他們五千兩的銀票,但葉未央似乎並不著急兌現。他們在寬敞的二層流轉著,不斷審視其中的物品。這裏的人不多,但是裝飾卻是大氣華麗。偌大的房間,隻有一個小小的角落是辦理存取銀兩的,剩下的,擺著牆整整齊齊的,水晶一般透明的展櫃,裏麵零星的放著五光十色的寶物。


    “這是錢莊?”雲飛看了一眼身邊的展櫃,一根金色的頭發絲就要價一百兩銀子,簡直是搶劫。


    “算是,也不算是。”葉未央看樣子早就熟悉套路了,背著手從門邊開始,挨個挨個展櫃的看。“教你一個賺錢的法子,叫做:倒賣寶物。我們來的青川鎮那類的‘鎮’,是物價最低的地方,因此你要會買一些升值空間大的東西,轉手帶到未名教去販賣,準保有賺無賠。”葉未央信誓旦旦的說道。“七區九縣三十二城鎮,這不僅是他們的地區規模順序,更是其物價高低順序,你要心裏有數。”


    “這……這都可以?”雲飛一下子被這個大理論嚇了一跳,他可是從來不關心錢與物價的問題啊!


    “這叫每一行的‘規矩’。”葉未央搖頭。“有的時候我們會為一些商人派出傭兵去日暮森林中尋找靈藥,或其他寶物、值錢的東西。你以為他們要這些靈藥做什麽?服用?後備?不全對。青川鎮是個小地方,相應的,物價低的可憐,傭金也相對較少。光說靈藥,一般的品種價格不過是三十兩白銀,加上二成的傭兵費,三十六兩。也就是說一株不錯的靈藥在商人手中的身價是三十六兩。”


    “而在其他區呢?縣呢?動輒上百甚至上千,翻上十倍不止。因此不光是商人,也有不少民間小家的修者,借著回家的機會,雇請傭兵一趟趟的往森林中跑,多囤積些靈藥、寶物。到了大教中不僅可以供自己需要,還可以販賣,賺一些外快——金、銀,這玩意可都是好東西。”


    葉未央說著,小財迷似的搓搓手,好像麵前有著萬千金沙銀沙滾滾而來。


    雲飛看著他這副樣子,不由得咯咯的笑出聲來。當然他不反對葉未央的主張。他曾經是洛家小姐,過的是從不缺錢的日子,但是自從成了“雲飛”之後,窘迫之時咽過野菜,摸過小雞,雖然做玉師的收入不菲,但即便是幾天的辛酸痛苦,在他的腦中,還是記憶猶新的。


    “當然,錢是好東西……”雲飛說道。“但是我真的想不到,從前還以為修者是淩駕於紅塵之上、孤傲的看世間的存在,現在想來——嗬嗬,好像和凡人也沒有多大區別。”


    “那是!修者也要吃飯,也要泡妞,而且要尋至寶,覓機緣,哪一樣不得大筆大筆的投入?而且就是從大教畢業出來能怎樣?又不給發工資,總不能去搶錢吧?俗話說是金子在哪兒都能發光,厲害的人到哪兒都有用武之地,不厲害的照樣沒用不是?哎,說到底我們這些人就是窮人,不像那些修煉世家的,一家代代絕世修者,有著傳承,後浪推前浪,屬韭菜的,一茬高過一茬,家族資源又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之後的話,他不再說了,葉未央低下頭去,裝作仔細看著櫃台中寶物的樣子,但雲飛知道,他不想給葉闌聽到這樣的話,這種似乎在抱怨自己出身不好的話。


    “葉未央,你聽過一個叫做‘二八定律’的說法嗎?聽說那些開花的植物,在長出八片葉子之後才會開出兩朵花,所以人們就常說,那八片葉子是為鮮花徒做嫁衣。”


    雲飛一邊說,一邊流連在櫃台之間,眼睛從那些五光十色的寶物上掃過。“所以,抱怨有什麽用呢?風涼話又有什麽用呢?隻要成為八片葉子之上綻開的兩朵花,我們就算成功了吧。”


    他用手指敲了敲櫃台,指著裏麵一株漲勢衰弱的靈材,“所以我從來買東西的原則,就是從十個中選出最好的兩個,從百個中選出二十個,從這裏所有的寶物中選出52個,繼而選出最後的一兩個珍品。”雲飛說的麵無表情,葉未央剛才的悲戚還沒退下去,一陣陣的不可思議馬上湧到臉上。


    “你……一邊聽我說話,一邊看遍了所有的商品?”


    雲飛再次用手指點了點櫃台中的靈材。“一個人的腦子分成左右兩半,如果每次隻做一件事的話,豈不是很浪費空間?老板?老板呢?這個我要了,那小子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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