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氣喘籲籲的跟上魏傾璿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一隻腳踏在古路上了。這一段古路尚算平緩,斜度有四五十度的樣子,扯著身邊大樹伸出來的枝丫勉強可以站穩。


    “我們怎麽攔住他們?”雲飛扶著樹喘粗氣,兩字一頓的問。


    “抓住白鶴,黑虎自然會停下來。”魏傾璿握著明珠的手,教她扶穩樹幹,然後站直身體,目色帶有傾慕的審視著她。“我要借用一下你的嫁妝了,明珠。”


    明珠絕美無雙,是那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都會發光的人。她一言不發,也不看他,仿佛世間萬千與她無關。


    魏傾璿伸出雙手,環住她的脖子,輕輕摘下一條藏在衣襟裏的項鏈。說是“項鏈”,隻不過是一條掛著紅繩的墜子,這讓雲飛一下子想到那枚可能是他被過魂的禍根的紫水晶,他平日裏就這樣戴著它——用紅繩係住,藏在衣襟裏。


    “走吧。”把那石頭一樣的墜子攥在手中,魏傾璿衣袖一揮,從容自若、胸有成竹。“老莫你在這兒護著明珠,她要是掉一根頭發我抽出你的魂魄來點天燈。”


    這話可不像是笑話,雲飛相信假如明珠真的被兩隻魂獸波及了,縱使對於十年的老友,魏傾璿也真的會這樣做的。


    “來吧,小子,我讓你看看璿靈魂體,是怎麽,吊打魂獸的。”


    他自信的笑著,似乎春風吹滿麵,天地不知寒。刹那間,雲飛竟然有些失神。他見過魏傾璿賭玉時的樣子,不過那時的是一種鎮定、平淡,而非如今的自信,甚至於可以說是“自負”!


    就在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出何種表情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展顏笑了。他那時覺得,這個人無論說什麽、做什麽,他都會相信他、相助他。如果他說自己有成帝之望、仙人之資,那麽雲飛就會堅信:假如這世間會有一人成仙,那麽此人,定是魏傾璿。


    他微含著頭,端正的站在了古路之上,路很狹窄,僅一個人便能將其截斷。古路青磚鋪成,與兩旁的樹木、土地顯得格格不入,他站在那路的中央,就像是天庭守門的帝閽般,不許任何人從此進入。


    雲飛不知道那兩隻魂獸距離他們有多遠,但他已經能聽到沉重的腳步聲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能聽見尖銳的悲鳴,那是鳥兒垂死時發出的聲音。


    “嘀嘀嘀嘀……”


    他能聽見身邊莫夜行緊張的喘息聲。


    “呼,呼,呼,呼……”


    然後,他看到了東邊的林子中起了騷動。先是一陣痙攣似的抖動,然後傳來樹幹攔腰折斷的刺耳響動,大地在不安的震顫著,之後——他看到了白鶴跌跌撞撞的衝了出來。


    正午的陽光強烈而耀眼,但是卻強不過白


    鶴潔白的羽毛上泛起的光暈。它跨著纖長的雙腿,優雅的從樹林中一躍而出。如同影片的慢速播放,雲飛緩緩的抬起頭,看到那展翅、收腿、身長脖頸的鳥兒從自己頭上滑翔過去——


    血腥的味道如薄煙,似細雨,隨著一股勁風吹了他滿麵,有大滴大滴的血,紛紛揚揚的灑到他的身上、臉上。


    “砰”的一聲,白鶴像是撞在透明的玻璃上,應聲倒地,它費力的抬起脖子發出微弱的呼救聲。


    “護住它!”魏傾璿一步橫在那隻鳥兒麵前,勒令雲飛道。他的神色凝重,眉頭緊鎖,因為他很清楚,相對於黑王來說,這種重傷的魂獸,不過是饕餮盛宴前的一道開胃菜罷了。


    “呼啊!”


    虎嘯震山林,主峰像是地震了一般驚恐的顫抖著,僅僅是聲波而已,卻能招引來整片區域的風,化為傷人之刃,嗖嗖劃過眾人身側。


    感覺到顴骨的位置一疼,便有些溫熱的東西流了出來,雲飛咬緊牙關,雙手捏住了魂術。


    如果他敢衝上來——他下定了決心——攝魂之術和鎖魂之術就會被同時打出去,在兩秒之間就能牢牢鎖住那隻大貓的靈魂,讓他無從脫身!


    樹林刹那間被分開了一條道路,百年的樹木應聲折斷,葦草一般毫無招架之力,頹喪的朝兩邊轟然倒去。


    他來了!


    一雙琥珀黃的眼睛仿佛能攝人心魄,黑色的瞳孔疏忽縮成一條線,雲飛感到空間仿佛被壓縮了,四麵八方的壓力朝人身上擁擠而來。


    “魂,來!”


    魏傾璿伸手便是“招魂之術”,那雙琥珀黃的眼睛一眨不眨,亮晶晶的,炯炯有神的,“刷”的一下閃到幾十米之外。


    “打空了……”雲飛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語。魏傾璿沉著氣等了它許久,聚精會神的飛快運轉魂術,但還是……打空了!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嗬嗬嗬,這副肉身,真不愧是極致的極致。”一招不中,魏傾璿竟也不惱,嗬嗬笑著,背起手來。


    那對琥珀黃的眼睛瞪的溜圓,至少有拳頭大小,漆黑的瞳孔不斷縮放。


    “璿、靈、魂、體。”


    半晌,那黑虎竟然開口講人言,一字一頓的說。


    聽他的聲音,雲飛首先想到的是一個皮膚黧黑、雙目炯炯、身材頎長、棱角分明的青年形象。


    “我璿靈魂體一脈,有那麽招人恨嗎?”魏傾璿略帶玩味的自嘲道。


    黑虎身子靈巧的一縱,徑直朝魏傾璿撲了過來,幾十米的距離它隻輕輕一躍,就落到魏傾璿的麵前。


    雲飛這才看清楚它的原貌——那是一隻黑如墨色一般的虎,身長至少有四米,那鐵棍般粗壯的尾巴就占了長度的一大半。它


    聳著肩,低著頭,琥珀黃的眼睛向上挑起,喉嚨中發出一種“呼呼”的響動,像是隻被激怒了的貓一樣氣勢洶洶。


    它的尾巴不斷掃地,不知是戒備還是焦慮,兩隻眼一刻也沒離開過魏傾璿。


    “你是玉家的璿靈魂體,是不是姓魏的那個?”它俯下身子,擺出一副隨時可能攻擊的姿勢,用渾厚低沉的嗓音問道。


    雲飛看到魏傾璿背在身後的手僅僅的攥住從明珠頸上取下的墜子。


    “玉家的璿靈魂體,還有第二個嗎?”


    電花火石之間,那黑虎毫無預兆的撲了上來,鋒利的虎爪,雪亮的虎牙,從三個方向企圖逼困住魏傾璿。後者身子一蹲,就這地麵側滾出去,但是卻沒料到那黑虎在空中身子一扭,粗壯的虎尾揚起,向魏傾璿攔腰抽去!


    古人就說老虎殺人隻有三招:一撲一掀一剪,它的尾巴就像是一條沉重的鈍刀,能折樹木,斷山川,砍一個人對它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眼看著那條虎尾就要挨到魏傾璿身上了,雲飛的心幾乎要從胸膛裏麵蹦出來!他趕緊捏住攝魂之術,悄悄的往前蹭去……


    “嘩!”就像是彩鳳展翼,孔雀開屏,魏傾璿的身後忽然發出九彩光芒。等到雲飛再定睛看時,才發現那並不是什麽“光”,而是——


    玉!


    鋪天蓋地的玉!


    大量的玉如同陰陽二氣一般從魏傾璿身上湧出,如水般無定型,如氣般輕盈。一隻九彩大手攥住黑虎的尾巴,突然發力,狠狠的將它摔倒地上去!


    “咯嘣!”


    古路斷裂了,被砸出一條幾米深的大坑,那九彩玉的力道有多少,大概隻有黑虎最清楚了!


    幾個呼吸之後,隨著一聲憤怒的“嗷吼”,滿身灰塵的黑虎從坑中一躍而起,琥珀色的眸子中充滿震怒。


    魏傾璿一隻手攥著吊墜,另一隻手在空中一招,漫天的九彩玉一聲令下,蜂擁的撲向黑虎。


    “嗷吼!”它四處躲閃,用盡渾身解數但卻終究難以逃脫。一條玉氣觸碰到他,就有千萬條九彩玉化為堅韌的玉帶,從四麵八方趁虛而入,將他五花大綁起來。


    “吼……”猛虎難敵群狼,就算擁有極致的身體,即便是日暮森林的王,小小黑也再難脫身了。他被九色玉一層一層的包裹起來,像蠶繭中的幼蟲一樣不得動彈。黑虎瞪著琥珀黃的眼睛,找個空子,張開血盆大口,雪亮的虎牙往一條玉氣上咬去!


    “咯嘣!”如果不是有極致的好牙,小小黑的利齒早就被崩掉一大半了。不過他還是吃痛了,齜牙咧嘴的叫了兩聲,眯起眼,冷冷的瞪著魏傾璿。


    “我最討厭璿靈魂體的控玉能力!”他抬著下巴,高傲的說,言外之意是假如沒有這種能力,一百個魏傾璿


    都不是他的對手。


    “如果非要稱呼的話,我叫它:馴玉術。”魏傾璿指尖一動,化為氣狀的九色玉立刻凝成一張玉質弓箭,落在他手中。彎弓搭箭,魏傾璿指向了黑虎的眉心。


    “九張機。”眼看那箭就要離弦了,黑虎突然開口說道。


    魏傾璿持弓的手震顫了一下。


    “你手中的九彩玉……是妖逆鱗的‘九張機’。”他將兩隻琥珀黃的眼睛緊盯著魏傾璿手中已在弦上的箭。


    九彩箭擦著小小黑的臉頰而過,淩厲的箭羽刮掉了他的幾根胡須和一撮黑色的毛。箭飛向森林深處,良久之後發出“轟隆”一聲響。半晌,有細碎的、蜘蛛網一樣的裂紋順著山體、土地、古路,蔓延到他們腳下,又往山下延伸了去。


    僅僅一箭就震裂了四分之一的山體,是該說璿靈魂體魏傾璿的肉身強大呢,還是說九彩玉九張機的曠世脫俗呢?


    “啊,不好意思,射偏了。”魏傾璿垂眸看著手中的九彩硬弓,用一種抱歉、惋惜的口吻說道。小小黑這才反應過來,不安的不斷搖晃著長尾巴——就算身體是極致的極致,身為魂獸之王的他,剛剛才與死亡擦肩而過!


    在場人的下巴早就掉下來了,雲飛下意識的轉身去尋找女子明珠的蹤影,難道這個如同失魂落魄的明珠,就是黑虎口中“九張機”的主人——妖逆鱗嗎?


    “姓‘妖’,莫不是九天十地妖地的……”他心中飛快的閃過這一個念頭,如果明珠真的是妖地的人,不管她是什麽身份,妖夜,肯定會認得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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