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檀奴再也看不下去妹妹這種漫無目的的等待了,這事情已經再明白不過了:魏書生不會再回來了,縱使他能逃出苦寒之地的西洲,玉家也不會讓他踏入藍田縣半步。但是這樣簡單的事情,她怎麽就不明白呢?


    所以在一次妹妹與她展望未來的時候,玉檀奴再也忍不住了。


    “他不會再回來了,你為什麽就不懂、也不會向前看呢?這麽多年來,你為什麽沒有一點長進?”


    玉寄奴癡迷迷的看著她。


    “我不想評價魏書生是個什麽樣的人,但西洲是放逐罪人的地方,其環境地理之殘酷,即便是修者也難以承受。這十個月以來你再聞過他的消息嗎?也許他早就死了吧,或者被永遠的困在一隅之地,不得脫身……你就算傾盡一生的去等,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玉檀奴希望自己的話能點醒妹妹,或者能讓她認清一點現實也好,不過她不曾想到,那句驚破人美夢的話,竟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此,玉寄奴不再登樓,不再唱《西洲曲》,玉家為了慶祝春節人聲鼎沸,但是玉寄奴的小宅中,一直是冬天揮之不去的冰冷。


    她拒絕了所有的來訪者,每天隻吃很少的東西,而且無論吃什麽都會吐出來。她早就過了孕吐的階段,已經臨盆了,但是身邊侍候的人說二小姐吐出來的不是食物,而是大片大片的血塊。


    玉安憂心忡忡。玉檀奴為自己的話而懊悔。而玉寄奴已經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一個璿靈魂體竟然以這樣窩囊的方式死去,無論是誰都會心生不甘。玉寄奴不想生於玉家,不想修行,不想成仙,但是這個“三不想”,偏偏讓她全占了。


    玉寄奴無力的躺在床榻上,伸出瘦弱蒼白的手臂,最多半個月,她與魏書生的孩子就要出世了,而新生命的誕生,正是她凋零的時刻。


    她也許見不到那孩子最後一麵了,她的修為太低、身體太虛弱了,若不是璿靈魂體的特殊,她恐怕連一天都撐不住。


    她死後,會變成什麽呢?玉寄奴不清楚璿靈魂體的奧秘,但她在剛開始修行的時候,父親將她帶到家族的暗室中,裏麵沒有一盞燈,卻光明的如同白晝——那是玉靈,在玉家的秘密暗室中,竟然有幾十,甚至上百尊玉靈!


    在那裏,她找到了與自己契合的伴生物:玉樹。


    而她也是親眼看到同為璿靈魂體的奶奶咽氣之後,身體漸漸萎縮,漸漸化形,成為一棵生有千萬氣生根的榕樹。


    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了玉靈的來曆。


    她死後,也會變成一個沒有思想、沒有靈魂、沒有心的玉靈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豈不是太可悲了?璿靈魂體活著的時候便受到四麵八方的爭搶,死


    後還要做後人的伴生物,或接受九天十地虛偽的“供奉”……那這生與死,都是沒有意義的啊!


    與其做個莫名後人的伴生物,不如做自己腹中孩兒的!玉寄奴的腦海中忽然有了這個微弱的想法,繼而,如同洪水泛濫一般,一發不可收。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變得更強,強過有史以來的任何一個璿靈魂體,強到可以顛覆璿靈魂體自產生以來就必須背負的可笑命運,強到甚至可以……成仙!


    事實上,她的確是這樣做的。


    魏傾璿也因此而誕生。


    玉檀奴的心中一直很難受,她覺得是自己害死了雙生的妹妹。在抱到那個軟綿綿嬰兒的時候,她的心裏一驚,竟漱漱地落下淚來。這孩子生的真是漂亮,和她簡直一模一樣——和她們,一模一樣。在他身上看不到半點魏書生的影子,全都是玉寄奴的氣息——是璿靈魂體的氣息。


    那時,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她不能把這個孩子留在玉家,父親不喜歡他,而他在不受重視的同時,依舊會繼續璿靈魂體那可笑的命運——保住門風,誕下下一代。這個想法繼續危險了起來,玉檀奴那時甚至覺得,如果魏書生能帶走這個孩子,他的命運,會比可預見的要好得多。


    她緊緊抱住繈褓中的魏傾璿,緊張的四下張望著。雖然隻見過魏書生一麵,那個正直且迂腐的人並沒有給她一絲絲好感,但她決定,一定要從西洲,把這個人偷偷接回來!


    魏書生帶著幼小的魏傾璿去了玉門關。玉家位於溫暖濕潤的東部,而這裏則是大漠風沙的西部,縱使藍田玉家的實力再強,璿靈魂體的名頭再響,都不可能跨越整個紅塵來抓人的。


    七歲之前,魏傾璿都是以一個凡人的身份過活的,他未聞璿靈魂體,也不知道自己的過人之處。他的母親名為“寄奴”,年輕亡故,父親來自於“藍田魏家”,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他們日子清貧,但卻安心。


    直到七歲的時候,年少的魏傾璿偷偷涉足了修行。二十年前的修行界還沒有“修行下移”的趨勢,要求更加嚴苛,修行隻能在“三教”、“兩門”、“一國都”,其餘的都被視為違規操作,殺無赦。


    他們所在的玉門關區,有當時“兩門”之一的“邊疆門”,主要成員是被發往邊境征戰的戰士,他們野蠻而粗魯,最喜歡的是女人與打打殺殺。私自修行的事情暴露之後,邊疆門派下幾個極致境界的力士,吵吵嚷嚷地堵在魏書生的門口,要光明正大地處理掉他的兒子。


    魏書生沒有能力保護他,他不僅是凡人,而且是一個平凡到骨子中的凡人。他連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完,就被力士推倒在地上,他們堂而皇之的走進狹小的院子來,打破所有看


    得到的東西,踏碎父子精心種下的花花草草。魏傾璿看到了地上的血跡,那是從魏書生頭上流出來的,是他父親的血……


    “不許——”他擋在父親麵前,冷冷的抬頭仰望著幾個巨人一般的力士。“不許——踏入我家的院子!”


    他的聲音在顫抖,同時,心髒也在顫抖。


    “不許——傷害我的父親!”


    “嘩啦”一聲,魏傾璿的身後出現了一株一人多高的樹,通體白玉之色,揮舞著千萬條氣生根,張牙舞爪的朝幾個人撲了上來。


    這是魏傾璿第一次展現出自己的伴生物,那是玉靈——母親玉寄奴的伴生物。


    但是單單幾個力士怎麽能窺到玉靈的奧秘?他們兩下製服了他,狠狠補上幾拳,將他丟到冰涼的石階上。縱使是璿靈魂體,不過是剛開始修行,既不會馴玉又不通魂術,單憑一個伴生物,怎能是那幾個幾乎到達化靈境界的力士們的對手呢?


    但是他們還是驚呆了。


    魏傾璿掙紮著爬起來,發現他們、圍觀的眾人,甚至於自己的父親都又驚又懼的望著他,好像他是個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自山林中化形的精怪一般,魏傾璿摸了一把自頭上留下來的滾燙的血,送到眼前一看,連自己也吃了一驚!


    他的血液,竟然是……紫色的……


    很快,“玉門關驚現璿靈魂體”的事情就在九天十地傳的沸沸揚揚起來。這十八個家族皆是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玉家的兩個璿靈魂體都在誕下後代之後飛快死亡,其中一個嬰兒與魂別塵消失無蹤,另一個竟一直老老實實的待在玉門關?!


    沒幾天,九天十地的人便紛至遝來,聚集在魏書生又小又破敗的家門口。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請璿靈魂體下榻本族!


    有人“請”,有人“逼”,有人內戰,有人觀望,就在魏傾璿七歲的那年,他第一次看到了這麽多“九天十地”的人,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十八個家族齊聚在紅塵中的同一處。


    魏書生不知道那些自稱“九天十地”的人是做什麽的,他不知道如何選擇,甚至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這些人是衝著魏傾璿來的,能夠選擇的人也是他,而不是他的父親。


    事情發酵,魏傾璿遲遲不做決定,九天十地的人也開始變得焦躁起來,特別是瓊瑤玉天和琪瑄玉地的人。他們在離開是接到了死命令:必須得到璿靈魂體,而且不惜一切代價!


    但是長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情隻能智取,不能強攻,如果真的靠強迫的方式讓璿靈魂體心不甘情不願的進入自己的家族,自己花大力氣培養他成材,而後他再記著仇,轉頭反咬一口,那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等等……賠了夫人……?不知玉天和玉地中的哪一


    位,忽然腦子裏靈光一閃,想到了個絕妙的主意——


    嫁女!


    自此之後,又有不少嫡係的小姐不斷抱怨著,被帶到了這個荒涼的大漠。她們的父親曾經嚴厲的教導她們,要拿出最好的狀態來,絕對不能帶有半點瞧不起人的高傲神態,因為家族的未來走勢,就看她們的了!


    那段時間將魏傾璿鬧得很煩,他被迫和十幾個所謂“大小姐”“長公主”不停尬聊,她們每個都神色溫和,性格嫻靜,對他噓寒問暖,大加鼓勵。但是他又不傻,自然看得出那每一張漂亮皮囊下的鄙棄與不屑,他不想與她們交談,甚至覺得每一句對話,都是殘酷的折磨。


    所以第一次見到妖皇的時候,魏傾璿開口就問:“妖地,是不是也要將你們的長公主許配與我?”


    誰知那個麵貌俊秀,身穿白底青花纏枝蓮紋長衫的中年人竟然輕笑了一聲,魏傾璿驚奇的望著他,那人的表情明明就是:你想得美!


    “不會。”


    “為什麽?”


    “因為我妖地的長公主,”妖皇眯起眼睛,絲毫不謙虛的說。“是整個九天十地,最耀眼的明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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