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墨峰一路向南奔去,然身後大樹卻隨之傾倒,他不及回神之際,眼前一棵參天大樹陡然應聲而倒,阻去了墨峰的去路,墨峰眉頭緊蹙,暗叫一聲:「不好!」,旋即停下了腳步,張口高聲喝道:「既是老友來訪,何不露麵相見?」


    「嗬嗬,師父,別來無恙啊!」


    他循聲望去,緋紅的月光映出一個戴麵具的男人,雙腿懸蕩地坐在樹幹上,一身白衣在晚風中飄呀飄的,宛如鬼魅一般。


    你道這人是誰?此人正是大司命麾下四宗的膳藥宗-姚粲,聽二人間的談話,曾似是師徒關係,然墨峰臉上盡管掩飾得泰然,但氛圍中那股不諧和感,就算是局外人,亦能明顯地感覺出來。戴麵具的男人一躍而下,即使從四、五呎高的地方落下,仍舊是一點聲響也沒發出,就好似墨峰先前並未察覺他的存在一般!他抖了抖衣袖上的灰塵說道:「看在咱倆師徒情誼多年的分上,能否讓徒兒即早交差了事?」


    「嗬!」墨峰向後退了半步說道:「這可是少司命大人的指示?」


    姚粲並沒有正麵回答,從袖裏拿出了個似木片的東西,冷冰冰地說道:「墨神醫,我要的隻是你身後的天上人,至於您爺孫倆想怎麽去,本藥宗睜一眼、閉一眼也就罷了!」


    墨峰心頭一驚,從於正昏厥,少司命便命人將人藏置鑄房之中,並向白世常借了尊偶人,藏於輦轎之中,再一行人浩浩湯湯的回到村中,這大張旗鼓的排場,為的就是讓大司命的耳目,錯認輦轎中的偶人是奄奄一息的於正,他們料定大司命不敢明目張膽的出手,必然是先暗中觀察,待得入夜後,方才出手!於是便偽造假藥單,故布疑陣,讓墨碟先返回墨宅,假意讓羅平等人誤以為墨峰一直在墨宅中施救,待得緋紅之瞳到來,便可將於正送出島外,這事且稍後再提。


    但量他這般料事如神,卻還是未料到大司命竟和姚燦有所牽連。


    現下,他竟以自己孫女作為要脅,好在他倆兵分二路,眼下也隻能拖得一時,算一時了。


    「哼!說得到輕巧,方才一夕將老夫宅邸化作了斷垣殘壁,若非老夫及早發覺,隻怕爺孫倆早已屍骨無全了!」


    「看來您還是和當年一般執拗阿!」


    「多說無益」墨峰話一說完,便哨聲一出,方才的赤腹藍鳥便旋即趕到。


    「您的寶貝青鳥都所剩無幾了,犯得著為身後那毫不相幹的人,拚上一把老骨頭嗎?」


    「別人不了解你,難道老夫還不了解嗎?」


    另一方麵的鑄房內,於正渾然身處戰火之外,他雖然一點都不自覺,然已許久未見著墨蝶,仍舊有幾分掛心;這時白世常拿了半截剖半的竹筒,遞給了他。


    「啊,謝,謝謝」於正隻見竹筒內裝著稀鬆平常的茶水,竹筒的杯緣剖得粗獷,顯得高度有些不一,然襯著竹筒的清香,倒也是有幾分雅致;他喝了兩口,便開口問道:「呃,大叔,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小兄弟但說無妨」


    這白世常外表雖有些放浪,然聲字語調間,卻是那般文謅謅的,這反倒讓於正有些個不自在。


    「這…少司命和大司命是什麽人?又為什麽要殺天上人呢?」


    白世常箕踞地在他對麵坐下來說道:「這可是墨前輩和你說的?」


    「也不全然啦!他隻說了司命間向來鬥爭不斷,而救我的少司命,又可能是想殺我的,但我猜想若是他想殺我,那又幹麻要救我呢?所以我想,會不會是大司命想殺我呢?」


    「小兄弟所言也不無道理,但若真如你所推測,這便糟了!」


    「糟了?」


    「是的,這島上千年來,便是由少、大二司命統禦,而兩司命各別掌管四宗,分別為膳藥、匠、武、閱能,與巫蠱、解、氣、降靈八宗,而各宗又掌管十師、百使以及學徒,若真如你所言,這情況便十分不妙」


    「天上人到底招誰惹誰了?」於正苦笑著,即便他說明了自己不是什麽天上人,隻怕這筆爛帳,還是得算在他身上,他也懶得再去多費唇舌了!


    「這事兒,世常也不甚明白,畢竟知曉這些事理的耆老,大都已經不在人世了;隻是有一事,世常甚是好奇,小兄弟方才說,救你的少司命,又可能是想殺你的,這可是墨老前輩親口所言?」


    「是啊!」


    白世常凝神思忖著,似乎知曉些什麽。


    且說這神農圃,墨峰和姚粲二人展開一場惡鬥,隻聽得簧片之聲一響,旋即「嘰嘰」聲充斥林間,數以萬計的蟲蟻,黑壓壓的大舉襲來,所到之處,花花草草無不立時凋萎,隻見這周遭大樹相繼倒下,原本靜謐的林子裏,動物們無不東奔西竄,鬧了個是雞犬不寧!


    「師父,別瞎折騰了!」姚粲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俯視著那被大樹壓倒在地的墨峰。


    「咳,嗯…咳」墨峰口吐血水,露出詭異的笑容說道:「這,這是一點回禮」


    說時遲、那時快,空中落下一條條如蚯蚓般肥碩的胭脂蟲,一觸及地麵便燃起了朵朵火花,火星不消一會兒,便如蛇蟒一般,將三人是團團圍住。


    「哼,您可真是老了!我的”蝕骨蟻”可是不怕火的」


    「咳…咳,這老夫可還沒忘」


    姚粲並不理睬他,徑自朝那人走去,待他近身一看,赫然發現,此人竟是大司命暗部裏的探子,羅明!


    「你!」盡管他戴著麵具,但白麵具下那因憤怒而顫抖的語氣,卻是掩飾不住的。


    姚粲一聲怪笑,不屑地甩了甩衣袖,批開了一道火口,從裏邊毫發無傷地走了出來,並說道:「拖個一時半會兒的,該我的,不終歸還是我的嗎?」;他自懷中掏出一枚繭蛹,隻見他掌心微握,待他將手掌鬆開之時,繭蛹便羽化成了一隻蝴蝶;男人臨走前,朝著火蛇的缺口中望了一眼,但那塊缺口,旋即又被環繞了起來。


    「去吧!」


    那隻螢光綠翅的怪蝶,前端觸須左右擺動,像是獵犬秀氣味兒似的,它喚作「犬鼻蝶」,原來這姚粲老早便在兩人身上撒了母蝶的費洛蒙,然那時村中起火,他便率先前去查看,豈知一八歲大的男童,拉著他直嚷嚷道:「叔叔,林中,壞人...壞、壞人,好多火、火箭,他們,他們要燒房子」


    姚粲便蹲了下來,溫言說道:「小弟弟,這事情,你可有與別人說?」


    那小孩一見姚粲戴了個麵具,飄飄乎如鬼魅打扮,嚇得張口大叫!姚粲恐事態有變,便迅捷地了結了那一兩家口子,旋即循著犬鼻蝶,一路趕上了墨峰。而墨峰正因為於正救命,方使展完「十二竹心譜琴法」,且又獨身力敵暗部,故竟連姚粲先來後至,都未能察覺。


    此時火勢漸蔓,水氣蒸散到空中,不消多時,便聽得雷聲「隆隆」,而緋紅之瞳那夜,本就水氣飽含,即易降水,再加之這麽一個變故,待姚粲趕至芳華林時,早已是傾盆大雨。


    墨蝶起先聽得林中大樹應聲倒塌之聲此起彼落,心頭一驚,便又加緊了腳步;然旋即烏雲四布,大雨而至,芳華林便得泥濘不堪、窒礙難行,墨蝶在雨中奔逃著,衣衫早已被枝椏鉤得殘破,雖聽得「嘰嘰」之聲隨雨聲消彌,她依舊不敢慢下腳步,直往鑄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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