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自己的被褥鋪好後,葉禹堯又搬來陳濤的被褥,開始幫他安置睡覺的地方,畢竟人家把手機借你了,這點小忙也是應該的。


    該不會是為了讓我幫他鋪床,才把手機借給我的吧?她這麽給自己開了個玩笑。


    這兩張被褥都是王家樂搬來的,雖然她執意要自己來,但王家樂二話不說就扛起了兩張被褥,葉禹堯隻好道了謝跟在他的身後。本來王家樂還想幫她鋪好床,但葉禹堯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了,連忙推脫掉。


    他們的床褥都放在貨架間的過道,大家都在忙著安置床位,就連劉少卿他們的也安置好了。


    鋪好床褥後,葉禹堯回到了自己的床位那裏,坐在了被褥上,接著掏出了陳濤的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21:33,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信號比較差,隻有兩格,可誰知道明天還會不會有信號呢。


    已經九點半了……爸媽他們現在在做什麽?會不會已經到避難區了?還是說還待在家裏?


    解鎖屏幕,打開撥號鍵盤,她先是輸入了母親的電話,卻遲遲不敢按下綠色的撥號鍵。


    打過去……會有人接嗎?就算接了,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老媽她又會怎麽想?


    她第一次如此的這麽討厭這個身體,都是因為這個身體,她連給父母打電話的勇氣都沒有。


    不管那麽多了,先打過去再說,趁現在電和信號都在……


    她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按下了撥號鍵,她現在隻想聽到父母的聲音。就算變成女生又怎麽樣?如果她變成了喪屍,就連打電話這麽簡單的事都做不了。


    "嘟……嘟……"


    葉禹堯以前從未覺得這聲音原來是這麽的令她焦急,這焦慮感比她在小的時候,父母很晚都沒有回來,坐在電話機前等對方接通的時候還要強烈。那時候,再次聽到父母的聲音,她才能確認自己最愛的人沒事,心裏的一塊巨石才能落地。


    "嘟……嘟……喀嗒"


    終於,裏麵傳來了被接通的聲音,葉禹堯的精神一震。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sorry,……"


    然而,聽到的卻是這冷冰冰的回答。


    葉禹堯覺得自己的大腦被狠狠的敲了一下,後麵的英文她聽不清了,一股強烈的情緒在她的胸膛裏湧起。


    別激動……別激動……也許隻是沒聽到,或者是信號不好,又或是手機沒電了,再試幾次……再試幾次……


    她按捺住自己的情緒,強迫讓那該死的眼淚不湧出來。喉嚨哽塞的難受,但她還是再次撥打了電話。


    "嘟……嘟……"


    "對不起,您……"


    "嘟……嘟……"


    她重複著撥,掛,撥的動作,然而得到的都是同樣的回答,父親的電話也是如此。這一次,上天沒有眷顧她,她是聽不到父母那帶有歉意的聲音了。


    她將手機扔在一旁,無力的靠坐在貨架上,眼神空洞。


    哭?她現在連哭的意識都沒有,大腦空蕩蕩的,她的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然而這種狀態隻持續了一小會兒,無助感隨即包圍了她,而那壓抑已久的情感隨之爆發。


    她以前從未意識到,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依托是什麽,讓自己一直支撐到現在,不願放棄的是什麽,但現在意識到了,又能怎麽樣,她已經失去它了,那個被稱作家的地方。


    爸……媽……不要……不要……


    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了父母的模樣,她不能想象,她不敢想象……


    這不可能……不可能……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她抓著自己的頭發,不停地搖著頭,像一個撥浪鼓一樣,無神的大眼睛看起來是那麽的可怕。


    猛地,她想到了林寒,想到了林寒和他父母在一起的畫麵,原本無助的臉瞬間變得猙獰起來。


    林寒……林寒……嗬嗬嗬嗬……你真他女馬幸福啊!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笑得全身都在顫抖,猶如瘋癲一般。那憋在喉頭的笑聲,隔遠了聽不見,但靠近一聽,便叫人毛骨悚然。


    她笑著,笑著,那笑聲,卻漸漸變成了抽泣。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她拿手抵住了眼睛,但那淚水怎麽都擋不住,熱熱的,像血一樣,一點一點地打濕了她的手掌。


    周圍的光線很是昏暗,其他人都沒能注意到她發生了什麽事情,除了一個人,那個從辦公室出來,正在走向她那裏的人。


    "那個……你怎麽了?"她聽到了她最不願聽到的聲音。


    女馬的,真狗血。她暗罵了句。


    陳濤見她不對勁,連忙快步走了上來。葉禹堯見狀後連忙把頭轉向另一邊,用手臂擋住自己的臉,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哭的模樣。


    "沒事。"她盡量撫平情緒地說道,但聲音還是有些哽咽。


    陳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扔在一旁的手機,雖然沒看到葉雨瑤的表情,但也猜出了個大概,心裏一陣刺痛。


    他彎下腰收起手機,坐在了她的旁邊。他想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慰她,但他做不到,他不敢,他怕葉雨瑤因此會討厭他。


    "哭吧,沒事的。"他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用平常安慰兄弟的方式來安慰她。


    "……"


    葉禹堯用手臂擦了擦眼淚,接著放下手臂,頹然地看著地板。叫她在同為男性,並且也算是出生入死過的同伴前哭?別開玩笑了。


    陳濤看著她毫無光彩的雙眼,臉上殘留的淚痕,淩亂的劉海,覺得心疼極了。


    我能做什麽?我不是她的男朋友……這樣的我又能為她做什麽?


    兩人沉默著,身邊隻剩下周圍人細瑣的聊天聲。


    "你的父母……沒有接嗎?"良久,陳濤這麽問道。


    "……嗯。"葉禹堯覺得隻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字,都似乎用盡了她全身的氣力。


    "別擔心,他們會沒事的,隻是暫時不接而已,說不定一會兒就打過來了呢。"


    說得這麽輕鬆,你又懂什麽?


    雖然知道這是對方在安慰自己,但葉禹堯沒由來感到厭煩,不禁惡毒地這麽想到。


    "……我想一個人靜會兒。"她不想再看到陳濤的臉,任何人的臉都不想看到,拉起被子準備躺下去。


    "我……"陳濤看到之後,吐出了一個字,但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之前跟我爸聯係過。"


    聽到這話,葉禹堯的動作停住了。


    "接通倒是很快接通了,但他附近很亂,我記得他曾經跟我說過今天要陪我媽去醫院……"


    "……他先是問我這邊的情況怎麽樣,說馬上過來接我,但接下來突然沒了聲音,之後我就隻能聽見慘叫了……"說到這裏,陳濤有些說不下去,他臉色開始發白,接著咽了口口水,又笑著對葉禹堯這麽說道:


    "所以,我覺得你還是挺幸福的,起碼父母還有活著的可能……"


    葉禹堯看著燭光下,他那張招牌似的陽光笑容,驀地覺得這笑容是那麽的勉強。


    葉禹堯突然感覺剛才的自己是那麽的令人厭惡。


    她應該知道,不隻是自己,在這個倉庫裏的人,哪個不是與父母失去了聯係,而在這個學校裏,那麽多人都變成了喪屍,他們豈不是連和父母說上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在這裏矯情呢?


    她放下了拉被子的手,眼簾雖然還是低垂著,卻有了些許光彩。


    "對不起。"她喃喃自語著,似乎不隻是對陳濤說,連同著這座倉庫的幸存者,還有那些已經變成喪屍的人們。


    "那不是你的錯。"


    聽到這話的葉禹堯一愣,抬起頭,剛好對上陳濤的笑容,似乎是被他感染了,葉禹堯也不禁笑了一下。


    再次能看到葉雨瑤的笑容,陳濤心中因為回想起父親的事而產生的絞痛也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心、滿足的感覺。伴著這種感受,他幾乎是無意識地開口道:


    "我……其實……"


    陳濤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也許是因為現在的氣氛,但他知道他要說什麽,那個一直藏著心裏,時不時跳出來而又不能確認的情感,可真的要說出來嗎?這才隻是一天啊……


    "那個……可以熄滅了嗎?"這時,突然從他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他被嚇了一跳,連忙轉過了頭,原來是李靈,指了指他麵前的蠟燭。


    陳濤這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看附近,大家都陸陸續續的熄滅蠟燭準備休息,就剩他們這裏還亮著。他連忙道歉,並且吹滅了蠟燭。等他再轉過頭的時候,葉禹堯已經躺下了。


    他感到有些慶幸,還好沒有講出來,不然不知道葉雨瑤以後會怎麽看待他。可奇怪的是,心裏卻還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


    他甩了甩頭,趕緊鑽進了被窩。


    這……是她鋪的嗎?


    想到這裏,陳濤心裏又揚起了一片悸動。


    本來葉禹堯還好奇陳濤要說什麽,但四周變得安靜下來她也不好問。在躺下去的那一刻,她感覺到有個硬硬的東西頂到了她,很不舒服,她也就伸手摸了過去。


    摸起來看,那東西是在衣服的內側,她隻好伸進被撕開的口袋,廢了好大勁才摸到了那個東西,掏出來一看,竟是一把剪刀。


    該死,差點把這事忘了。


    這是她在搬被褥的時候無意間找到的,為了剪去那該死的長發,她可不想因為這沒用的東西而被喪屍抓住。還好這把剪刀是圓頭的,不然非要把她身上紮出一個窟窿。


    她坐起身,一隻手拿好剪刀,一隻手將散亂的長發抓成了一束,接著將剪刀湊了上去,柔順的發束卡在剪刀刀刃的銜接處,卻遲遲沒有剪下去,似乎她對此有些於心不忍。


    見鬼,我在做什麽?難道就這麽喜歡這種長發?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根本不在乎這種東西,她"哢嚓"一下,數根青絲因此斷開,腦後到重量一下子輕了不少。她摸了摸齊耳的短發,多少有了坐回男性的感覺,可奇怪到是,她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來一股好像失去了什麽的感覺。


    真見鬼……


    她在心裏啐罵著,將剪下來的頭發握好,接著掏出和剪刀一起放進去的袋子,把頭發塞了進去,將袋子打好結,放在了一旁的櫃子上,打算明天找個機會丟掉。


    這樣明天起來就不會壓到頭發了吧?


    她躺了下去,這麽想著,心裏多少舒服了點。


    周圍很安靜,甚至能聽到喪屍細微的嚎叫,是不是都已經入睡了呢?葉禹堯覺得,大概都在想著自己的事吧。


    她又摸向了自己的衣服兜,觸到那一絲冰涼時,才感到些許安心。


    還好,還在。


    她掏出了家裏的鑰匙,眼睛已經能適應這昏暗的環境,依稀能辨認出鑰匙的形狀。


    她不知道事實會不會像陳濤說得那樣,但她必須要相信,隻少是現在,她不敢去想象失去父母該怎麽辦,真的不敢。


    爸,媽,我會回去的,等著我……


    她緊握著鑰匙,心裏默念著。


    這注定是一個難以入眠的夜。


    ————————————————————————————————————————————————————————————————


    "唔……唔……"


    已是深夜,黑暗中的倉庫傳來一陣聲響,聽上去就像是努力不讓自己的嘴裏發出什麽聲音似的。一個人影小心翼翼地走在過道上,他的身形有些不穩,但還是能控製住自己不碰到腳下熟睡的人,附近是一片平穩的呼吸聲。


    終於,他來到了洗手間前,躡手躡腳地走進去,輕輕的關上了門。路燈的光芒從窗口瀉進來,照在了他的臉上,讓他原本虛弱的臉龐顯得更加蒼白。原來是鄧德強。


    忍不住似的,他鬆開了捂住嘴的手,那壓抑不住的聲響,從他的喉嚨裏迸發而出。


    "咳咳咳!"


    這咳嗽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鄧德強連忙再次捂住了嘴,身體虛弱地倒在地上,蜷縮的身體活像一隻即死的蝦。他覺得自己肺疼的厲害,似乎下一秒肺就會從喉管裏擠出來。


    他的咳嗽聲吸引了窗外的幾頭喪屍,它們扒在窗戶下的牆壁上,不斷嚎叫著將手伸向頭頂的窗戶。


    "哈……哈……"


    咳嗽聲終於平息了,鄧德強慢慢坐起身,勉強咽了口唾沫,發疼的喉嚨感覺癢癢的。他想要去洗洗手,剛才捂住嘴的時候,咳出的唾沫濺在了手上,順便再洗把臉,隻是這麽一小會兒的時間,他就已經滿頭大汗了。


    走到洗漱台,他打開水龍頭,斷斷續續的水流了出來,也許是附近有地方的水管壞了,不過還好他們提前儲備好了水。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接點水喝,但這水也不知道受沒受到汙染,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等會兒去辦公室接點吧。


    他這麽想著,卻發現了一些異樣,池子裏的滴下的水,竟有些發紅。他疑惑地翻過手看了看,心裏一沉。


    在他的手心上,留著一大攤淡紅色的液體,血像紅墨水一樣在水中慢慢擴散,而那混著血絲的水,正一點一點地順著他的手滴下。他現在才知道,剛剛自己咳出來的根本不是唾液。


    女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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