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十四歲的時候經曆過一次百鬼夜上身,但是,這一次,陳昌言也並沒有完全的把握還能過關。


    十四歲的那一次,他經曆的是魘鬼。


    他被困在夢境裏四天,明知道是夢,並且一層一層地打破夢境,夢境卻像沒有盡頭一樣……每次當他以為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某個細節卻又會讓他發現還在夢境裏,如此反複,如此反複,意誌力薄弱一點的人,在打破十幾二十層的時候,估計就已經放棄了。


    他不記得自己一共打破了多少層,數不清楚,他隻知道,之後的一個月,他都精疲力竭,經常盯著一棵草看半天,確認自己是真的已經回來了。


    而這一次……不知道來的是什麽鬼。


    陳昌言的身體動彈不得,眼前沒有任何東西,除了等待,也隻能等待。


    嗚咽的聲音漸近。


    就好像有一股如發絲輕撓的氣息,吹在他的耳邊。


    緊接著,他的小腹一陣收緊,喉嚨裏是一聲清晰的、從身體內部能聽得很清楚的咽唾沫的聲音。


    “魅鬼。”陳昌言在判斷出自己這次遭遇的是什麽鬼壓床之後,突然有點哭笑不得。


    兩個、三個……


    不能動彈的身體,正在以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方式戰栗,眼前的漆黑更是讓人對身體的每一處反應,都有著無邊的聯想。


    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


    一夜百次,才能過關?


    呃,陳昌言覺得他可能會死。


    ……


    天亮了。


    陳昌言也終於從成群的魅鬼中掙脫出來,大口地喘著氣,已經渾身濕透。


    結果,他一醒就感覺到,很近的地方有一股氣息……


    一睜眼,果然看到小墨正捏著一塊毛巾,愣愣地蹲在他的床邊,是那種急救的半跪蹲姿,像是隨時都要給他來個心肺複蘇似的。


    她的旁邊是一盆水,裏麵放了兩袋買速凍品送的那種一次性冰袋。


    第一眼,兩個人互相都沒說話。


    第二眼,小墨才怯怯地問:“你……還是陳老師嗎?”


    這問的是什麽話……陳昌言從小到大就沒有過這麽無力的時候,隻能簡短地回了一聲:“我當然是。”


    “呼。嚇死我了!!”小墨拍著胸口,哇地一聲眼淚就掉下來了,“陳老師,淩晨四點多的時候,你的房間裏突然傳出一些……很奇怪的聲音,我還以為,你也被穿越了……”


    陳昌言臉上扯動了一下,算是笑了……實在是沒有力氣。


    看護士小姑娘通紅的眼睛,陳昌言盲猜一波,她應該是一夜沒有睡覺,上半夜刷微博,下半夜一直守在他的床邊守到了天亮。


    但是,她頭一天似乎也是加班加到下午才回,也沒有怎麽睡覺的樣子?


    從某種方麵說,小墨真是當護士的料,真能熬。


    “昨天,到處都是穿越者的新聞,就我們一個小小的北華醫院,已經有兩個人宣稱自己是穿越者的了……”小墨又給他換了一塊毛巾,說道,“你晚上又突然發熱、發狂,我真的好怕你也中招了。”


    “你擔心我?”陳昌言看著小墨淚痕滿麵的臉,仔仔細細地看……他幾乎沒見到過有人對他露出這種表情。


    可小墨一口否認:“誰……誰會擔心你啊?我隻是擔心,你如果真的被穿越者附身了,那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分享過秘密的人,就不在了。”


    護士小姑娘的手指攥的緊緊的。


    陳昌言好不容易體會一次被人牽掛的感覺,當然拒絕承認她的解釋:“我不信。”


    “哼,你之前還不信我是穿越者呢,”小墨說道,“現在,不得不信了吧?”


    都已經親眼見到了,還把人一腳踩地上了,如果陳昌言再說不信,未免有點裝的太浮誇。


    所以,他嗬了一聲。


    這條就表示承認了。


    “那你現在感覺安全了?不怕了?畢竟,你們醫院都有兩個同類了。”陳昌言問。


    “當然不,”小墨大大的眼睛裏,閃爍著睿智的光,“自己跳出來的隻有兩個,但是,像我這樣沒跳出來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你們穿越者都很苟啊。”陳昌言說。


    “不苟不行,你不知道,有一個專門殺穿越者的組織,叫獅心行動組。”小墨閉上眼睛,說,“我……見過他們殺人。”


    “……怎麽見到的?”陳昌言這個問題想問好幾天了。


    當時,高個子殺吸血鬼的時候,小墨明明在1906的門外麵。


    可是,為什麽她回來的時候那麽害怕,像是看到了全過程?


    但他一直沒有合適的語境去問。


    這次小墨回答了他:“我的通靈能力,有兩種。一種叫尋靈,就是上次和你說過的,在紙上畫出標記,以筆為引,找到我想找的人的位置,另一種,是浮靈,將筆放在一個人之前所在的位置,然後,以紙為媒,紙上會浮現出這個人身上剛才發生過的事情……有一次,在獅心殺完人之後,我做了一次浮靈。”


    “哦……”陳昌言都不知道該說她膽子大還是膽子小了……在高個子殺了吸血鬼之後,她還找了機會扔了一支筆進了案發現場。


    小墨又取下他頭上的毛巾,扔進水盆裏,然後換了水盆裏的另一塊毛巾,擰幹,搭在他的額頭上。


    陳昌言問:“我一直在發燒嗎?”


    “嗯,持續低燒,”小墨從旁邊拿過一個小本子,“四點多的時候37.8度,五點一刻的時候最高,38.4度,然後五點四十五降下來一點,38.1度……”


    “你沒給我紮一針什麽的?”陳昌言看著她的小本本,心裏有些暖。


    “……沒必要。你一直有意識,物理降溫就可以了。”小墨低著頭古怪地說道,“人還在說夢話。”


    “哦?我說什麽了?”


    “姐姐我還可以。”


    “……”陳昌言身體一僵,“你一定是聽錯了!”


    “我真的一滴都沒有了。”


    “……”


    “在下陳昌言,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


    “停……”陳昌言阻止了小墨繼續說下去,“那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小墨,不存在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我錄音了。”小墨冷酷地指了指旁邊的手機。


    “……”陳昌言看了看那個粉殼手機。


    他猶豫了片刻。


    他說:“太巧了,我昨天拉肚子的時候,手機不小心掉馬桶裏,壞了。要不,你把手機給我用,我重新給你買個最新款的?”


    “昌言哥哥真好!!”小墨的冷酷臉,一秒切換成了向日葵盛開。


    “……我這個陳老師,就直接升級為昌言哥哥了??”他總算知道為什麽同事都說,女生是現實的動物了。


    “但是,算了。”小墨卻說,“無功不受祿。以後,如果還有能幫到昌言哥哥的地方,再說吧……”


    說著,她把兩塊毛巾都放在陳昌言的額頭上,端起水盆去換水。


    順便……也把她自己的粉色小手機揣進了兜裏。


    陳昌言躺在床上,眼睜睜地看著她哼著歌兒就出去了。


    枕頭旁邊,他的備用機亮了一下。


    他艱難地爬起來,掃開看了一眼,是那個語文老師謝枯硯的消息:“哥們,起來沒啊?今個兒天氣不錯,我跟你去看看張老師的父母?”


    呃,這個謝老師還真的聽信了年級組長的讒言,開始對他多多關照了?


    陳昌言想了一下:“你把張老師的遺物收拾好了?”


    “對啊,早上在學校晨跑,跑完十圈一看表,發現才六點半,就幹脆回辦公室把張老師的遺物,分門別類打包好了。”


    你這,不還是體育老師嗎……陳昌言嘴角抽了抽,說:“謝老師真是粗中有細。但我早上可能去不了,要不,下午?”


    “我都行啊。”謝枯硯回複道,“怎麽了?起不來?昨晚上玩太大了?”


    “……”陳昌言笑而不語。


    他的手指繼續在手機上滑動著。


    基本上每個群在討論的,都是關於穿越者大麵積鋪開的事情。


    但他的手機上,好像少了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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