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剛剛亮起,東升的日頭才露魚白,廟中已經升起一縷炊煙。


    三兒拿開蓋在身上的枯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出殿外,連忙去井邊打了盆水洗漱。清冷井水剛一拂在臉上,周身的困意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片刻後,桃花美目,神采奕奕。


    迎著旭日陽光,少年背手挺胸麵東而立,口中大聲誦讀昨日習學的聖人言,雖是蒙學,但多是對錯、孝義,淺顯易懂,朗朗上口,聞而不忘。比之那些“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君子不爭,是為不器”等文章道義,用曉二的話說就是“蒙學雖是淺顯,但,說人話。”


    廟宇中響徹著世人都知,但卻有許多做不到的道理。


    曉二盛好飯菜撿起石子扔去道:“林先生,用膳了。”


    少年忽然被打斷佯怒道:“汝可知吾誦讀聖人之言,正和文廟先賢神交,被爾等打斷,此後還以石子丟吾,可為大惡也。”


    曉二含笑看向少年身後點了下頭,桃花美目見狀頓感不妙,但卻為時已晚,一隻蒲扇大手抓起少年脖領懸空提了起來向這灶案旁一張石桌走去,少年齜牙咧嘴,四肢蹬刨皆不濟於是。


    阿大放手把少年扔在石凳上笑著調侃道:“你倆天天都得整個景,二頭兒要不你把咱家三兒介紹給采衣先生,讓他也去學戲,以後每天在台上專門演聖人,到時候咋倆也去給他捧捧場去。”


    曉二也道:“你看行不,林角兒。”


    少年縮了縮脖子一臉狡黠看了看二人,嘿嘿一笑,端起麵前稀飯大口大口的扒了起來。


    三小在嬉笑中吃完早飯。曉二給老者喂了一碗昨日剩下的魚湯加了點稀飯。老頭已經清醒些,但身體很是虛弱,隻能倚牆坐起。見老者病情稍有好轉。


    曉二輕聲道:“老人家,今日我就得去上工了,不能在這照看你了,等一會這藥涼了再喝。這吃食和水就給你放旁邊啦,晚上回來我再給你做次魚湯喝。”


    倚在床上的老者大病初愈,眼色些許暗淡,可一聽到“魚湯”二字,瞬間眼神中多了些神采,點了點頭。


    三小見狀轉身迎著朝霞開工去了。


    ------


    醉仙樓,曉二正了正身上的小褂二目月牙狀齜著牙來到大掌櫃麵前道:“掌櫃的,我回來了。”


    大掌櫃正看著昨日的賬本聞言看著麵前少年淡淡道:“好了?”


    少年搭上毛巾答道:“好了,貧賤身子喝了碗薑湯就好了。”


    大掌櫃翻了翻眼皮道:“好了,好了還站著這作甚,去開工吧。”


    少年聞後轉身就準備去擦抹桌案,可剛走沒幾步身後就傳來。


    “念你平日做工幹活還算勤懇工錢就不扣了以後小心點,是不是沒錢買冬衣啦,這天兒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你那小身板兒可挺不住,要是沒錢等下午不忙的時候上櫃上預支點銀子把衣裳買去,省著以後隔三差五就曠工。”


    “可別過陣子一出門直打哆嗦,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醉仙樓克扣工錢呢,讓上工的夥計連冬衣都買不起,傳出去寒顫。”


    少年回頭看著這個麵冷心熱的高瘦老者真心道:“謝謝,掌櫃的。”


    掌櫃和起賬本抬頭道:“去,先給我泡壺茶,記住用八分開的水泡,除了你其他的猴崽子都拿滾水直接沏,再好的茶都糟蹋了。”少年連忙去櫃上取出茶具準備泡茶去了。


    大半年來少年除了會更好的察言觀色,餘下學到的就是這伺候人的本事。就如這泡茶一般,來此的食客多是京中權貴,許多人常來都會在樓內存放一些自己的茶葉,而其中每種茶葉沏泡用的水溫也大不相同。少年來此後就把每種茶葉沏泡的方法,該注意的事項通通強記了下來,致使很多常客都願意讓少年來伺候,再加上和年師傅學燒菜半年有餘給外來的客人介紹樓內美食的時候也繪聲繪色,致使短短半年就成了眾夥計中最為出色的一個,也是得到賞銀最多一個。但少年知道立足不久會遭人嫉,就拿出絕大部分的賞銀買些瓜果吃食分與眾夥計,逢人便笑臉相迎,好話不盡,故而無論前堂後灶數十口子人都很喜歡這個可憐且會做人的少年。


    少年做的這些,隻是知道一切來之不易應該珍惜,更應該感恩。


    正午時分,曉二被人喚到後灶之中。年師傅手中提著食盒大口喝著涼茶坐在椅子上等候著少年。


    見少年匆匆而來道:“都半天了,咋才過來?”


    少年一咧嘴苦笑下道:“你們後灶這一中午出多少菜不知道嗎?前堂都忙死了。”


    年師傅抬手拍了下腦門恍然道:“哎,這樣,你把這食盒去給書院送去教給那蘇先生去。”


    少年接過食盒笑道:“怎的,先生這是吃上癮了?咋個不是應送過一次了麽?”


    年師傅歎了口氣道:“哪來的那麽多話,快去快回。”


    少年轉身便去,身影都快走出後門,身後一聲大嗓門喊道:“曉二,回來,還有話呢。”


    曉二悻悻而回看著麵前大喘氣的胖子有些無奈。胖子思量下道:“你去時一定要親自教給那位蘇先生,就說‘舉手之勞,現身不由己,不必相見’就這樣吧”


    又囑咐道:“一定要當麵說哈。”


    少年看著今日有些奇怪扭捏的胖子,心生一絲好奇又有些好笑,便向書院走去。


    開元大帝遵循儒家的禮法、道德治理天下故此儒家雙聖在此設立傳教之所,以二聖名諱留白、華鹿取名“白鹿書院,但因多年前華聖出走廟堂取走匾額上的“鹿”字,留聖觀匾歎氣取走“白”字,隻剩下“書院”二字。


    書院坐落京師乃當世教化之首,傳先賢之言,教治世之道,更是通往廟堂的一條捷徑,故而此種學子皆是人中龍鳳,今後廟堂棟梁。但也有權貴宗親去往鍍金,可也隻是了了。


    少年手提食盒一路小跑來到書院門口,找到管事之人說明來意便被引入其中。過前堂文廟殿直奔學子習學之地,稍時來到一座幽靜小院內。


    管事讓其稍等便向裏麵通告去了,少年也是第一次來到,以前隻得在外麵看看其中的諸子神像,卻不曾進去過。一路走來雖是正值晌午飯時,可朗朗書聲不絕於耳,皆是頭戴學子冠,身著一襲白衫,腰係長劍,也有同窗三四談經論道,爭執辯論,或是亭中手談,舉子皺眉,沉默不語。


    置身其中,少年放知何為浩然正氣。


    一聲傳喚把少年從失神中拉回,提著食盒進入小院正房中。


    抬眼觀瞧屋中有些空蕩,居中一條梨木書案,兩側書架經史子集,便無他物。


    案後女子執筆最後一抖便抬頭看向少年道:“年師傅讓你來的?”


    少年一看正是前兩日那個玄衣女子,又想到當時所說的渾話被聽到,不由有種偷盜被抓的感覺,甚是羞愧。好在少年多年練就了一身刀砍白印,槍紮白點的臉皮功夫。


    一瞬間臉紅後便恢複常態答道:“是的,客官,這是年師傅親自給您燒的菜肴,特意讓我給您送來,怕過了飯時。”


    女子聞後把筆輕放在硯台上,一指書案空出。


    少年見狀連忙拿出菜品擺放在案上。


    屋中瞬間傳出菜肴的香氣,把先前的淡淡墨香掩蓋的一絲不剩。在旁的管事不知是否吃過午飯,不由得喉嚨蠕動吞咽了一口口水。


    女子轉頭輕輕看了下,管事自知失禮,連忙告罪退了出去。


    拾起筷子每樣菜肴吃了一口,盈盈一笑,便道:“以後每日午時都來送餐,但隻可讓年師傅親自燒製,菜品隨意便可。”


    少年答道:“記下了,客官。”


    女子放下筷子,從袖中拿出一條素色手帕輕輕擦擦嘴道:“他可有話讓你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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