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西北方向角落中,老嬤嬤隱藏身形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現在武穹城乃是多事之秋,且冷傾城近幾日不能動用真氣,實力銳減。


    故此,老嬤嬤暗中跟隨保護,以防有人狗急跳牆,痛下殺手。


    可殺手與刺客皆沒有出現,倒是來了個找揍的少年。從頭看到尾的老嬤嬤心中便知曉了前日冷傾城異狀的原由。


    看著少年打的幾趟滑稽的拳法,而後又被冷傾城追著打,頓感很是有趣。


    況且還能看到一絲大小姐與她年齡相符的流露後,更是有些欣慰。


    但從少年邀請冷傾城吃過菜肴後,再讓其教拳,直到走出演武場回頭的一刻,老嬤嬤麵帶微笑的神情,逐漸變的陰沉起來。


    她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少年事先準備好的,每一句言語的時機,每一個神情的火候都其刻意為接近大小姐的謀劃。


    如此城府心智,能在這小小年紀所擁有也算是不可多得,但用在大小姐身上定不是什麽好事。


    心中冷笑道:“你能騙過別人,但向騙過老婆子?還是嫩了點。”


    想罷,就要現身與冷傾城說明,之後在教訓一番那個敢在太歲頭上動手的臭小子。


    但抬頭猛然間看見站在石桌旁,還望著演武場側門的冷傾城,俏臉上紅暈還未盡消,眼中雖有些許怒氣,但卻更像是少女撒嬌一般的神情。


    老嬤嬤驟然停住身形,猶豫片刻,心中竟然不忍把真相告訴不遠處那個很久沒笑過的妙齡。


    心想藥老他們不會逗留太久,又有自己在旁看著,理應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而且她已經失去很多,卻倔強的負擔更多,哪怕能在騙局中開心那麽一小會兒也是好的呀!


    ——


    曉二拿著食盒,不急不緩的往回走,口中仿佛很是開心的輕哼著早年在街上學來的小調。


    稍時,回到他們下榻的庭院中,隻見胖子已經不見了,想必是被阿大給抬到房中休息了,而阿大則在亭子中獨飲著。


    曉二見狀,快走進步坐在前者對麵,笑著調侃道:“看來現在連老哥哥都滿足不了你了!”


    阿大聞言,瞥了其一眼,拾起酒壇給其到了一碗,煞有其事道:“他現在還真不是很中用。”


    四目相對,幾息之後,朗朗笑聲傳出亭外。


    釉色濃鬱的瓷碗輕輕一撞後,兩個少年仰麵飲去。


    一碗酒水過後,曉二微閉雙眼長長的舒了口氣。


    對麵的阿大見狀,猶豫再三,輕聲道:“其實大可不必的。”


    曉二聞言,思量下,抬手拿起筷子看著麵前被阿大與胖子洗禮過的菜肴,逐個翻動幾下,直到找到一片賣相絕佳,異常圓潤的藕片。


    示意阿大瞧一瞧後,仿佛怕人搶一般,連忙放入口中大嚼起來。


    從少年發出的清脆之聲,阿大可以看出其吃的很是香甜。


    曉二也不急著吞咽,口齒不清的笑道:“長的漂亮的東西,一定不會有多難吃的。”


    阿大聞言,獨自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眉頭輕皺道:“本來就不愛吃,食材做的再漂亮又有何用?”


    曉二搖搖頭,笑道:“雖然不愛吃,但她補身子呀!”


    阿大繼而又問道:“那不吃她,身子也不見得會生病。”


    曉二終於咽下去了藕片,繼而抬起食指一扣嗓子後,兩手一攤,無辜的笑道:”難道我吃下去了,還要再吐出來麽?”


    阿大見狀,仿佛被惡心到了,無奈道:“好好,你吃的開心就好。”


    ——


    四聲清脆的竹板聲在空曠寂靜的街道上響起,傳的很遠很遠,在有一個時辰做早餐的店戶就開板做生意了。


    可以想象的到一縷炊煙迎著旭日升起是多麽朝氣蓬勃。


    或許可能是那個打水老人一天中最忙碌的時候。


    或許那個黃牛酒肆的老板,拿著尖刀,看著健壯的黃牛麵滿笑容呢。


    或許還有很多小武癡已經起床,在院子中開始練拳了。


    或許.....


    但也有很多人徹夜未眠,武穹城中的郭氏的地下水牢中。


    老婦人得到下人稟告後,急步來到一個密封的牢房,看著木架上被挑斷手筋腳筋,滿身血垢的老者。


    老婦滿含恨意的雙眼,仔細打量前者一番,難以置信道:“我怎麽也沒想到能是你,你自幼看著祥兒長大的,他把你當成親人一樣看待,你怎麽能下次毒手呢?”


    低頭垂死的老者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後,緩緩的抬起頭,聲音沙啞緩緩道:“四十年前,我以亡國奴的身份來到武穹城,通過一些巧合,老族長收留了我。”


    “我如履薄冰的在此生活,多少個午夜我被噩夢驚醒,同時也時刻等候著命令。”


    “但有一日我見到一個鬢茶黃花的少女來郭府做客,自此我好想在這裏並不是很難熬了,總想著什麽時候她還能來,我還會見到她。”


    “可等了幾個月後,她來了,卻是乘坐花轎來的。我心中雖然很酸楚,但以後總能見到她,也是好的。”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我以為自己可能就這樣慢慢老死在武穹城了,但我卻終於接到了任務。”


    “祥兒死了,很像場意外,但我知道在有心人眼中,已經開始懷疑了。”


    “可我不殺他,也一定會有別人去做的,沒人能逃得過垂釣台的部署。所以寧願他死在我的手裏,也不讓他在別人手中丟了性命。”


    “經脈氣府倒轉,他去的時候沒有一絲痛苦,這也是我能最後為他做的了。”


    老婦靜靜的聽完,向後退了兩步倚在牆壁上,不讓自己跌倒,木然問道:“你為什麽沒走?”


    老者微微一笑,殷紅的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流下,輕聲道:“本來可以假死的,但我守了她四十年,看了她四十年,習慣了,人嘛,總會死的,我隻想死在她的手裏而已。”


    老婦仿佛追憶一般,片刻雙目些許濕潤,深吸了口氣,穩了穩心神,問道:“那我孫兒是誰做的?”


    老者緩緩搖了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


    老婦走到其近前緩緩抬起手指,對著老者左胸心髒處輕輕一點,轉身便離開牢房。


    老者努力的抬起頭,看向那道背影,但畫麵在眼中卻越來越模糊,口中喃喃道:“下輩子吧......”


    老婦在走出房門的一刻,兩行老淚瞬間下落,腦中不由得浮現多年前那個在郭府庭院打掃的憨厚青年,他不時的偷看自己,還以為自己沒被發現,那天的陽光很好,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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