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沛東辦事還算牢靠,第二天上午就傳了消息過來。


    “老弟,跟你想的一樣,厲娜出道那張專輯《人間》,還真不是給她準備的,而是青禾當年給你媽媽量身打造的。”


    “那我媽怎麽不知道這事兒?”林易好奇地問。


    按理說,出專輯是大事,尤其彼時的方紹蘭還是個未出道的新人,公司給她憋大招,她作為當事人怎麽可能一點不知情。


    鄭沛東無奈道:“你媽當時都生了倆孩子了,相當於全職媽媽了,基本上很少去公司。而且,出專輯的事應該也跟她提過,隻是後來被厲娜挖了牆角,再加上公司可能對她有愧疚,就給她發了一首單曲,就是那首《月色漸濃》。你媽媽或許到現在還以為,專輯變單曲,隻是公司不看好她才導致的呢!其實啊……”


    鄭沛東尷尬地憨笑起來,又道:“老弟,這事我動用了很多人脈關係,很不容易才從青禾內部打聽到的。反正我知道的,現在一五一十都告訴你了,這心意你明白了吧?”


    林易麵目沉著,片刻無話。


    “明白!《人世間》的數字版權是你的了!”


    “真的?!”


    鄭沛東聲音立馬高八度。


    林易卻隻是平靜地“嗯”了一聲。


    一首歌而已,他根本不在乎,相比之下,鄭沛東這個人脈反而更重要!


    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要想老媽以後在音樂圈走得順遂,鄭沛東這個浸淫圈中二十多年的老油條,價值可比一首《人世間》高得多。


    再說這歌不賣給他,也得賣給別人,沒差別!


    這時,電話那頭冷靜下來。


    鄭沛東支支吾吾道:“那個,老弟啊,還有個事拜托你。這個……我和厲娜終歸是認識,你以後……”


    林易頓時了然。


    “這事是我自己打聽來的,跟你沒關係!”


    “唉,是這樣,那沒事了,沒事了!”


    鄭沛東忙不連跌地掛了電話,然後長舒了一口氣。


    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掌心竟然出汗了。


    “奇怪!”


    “我也算見過世麵了,怎麽會在這麽個小屁孩麵前,緊張成這樣?”


    他百思不解!


    越深想越覺得,林易這人除了有少年天才的驚世才華以外,似乎還有一種與年紀不符的精明和霸氣,連他也不得不謹小慎微、俯首帖耳!


    “看來以後再跟他打交道,還是老實點,別耍花招!”


    “要不然,自己怎麽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


    確認了心中猜想,林易琢磨了很久,也沒想好到底要不要把真相告訴老媽。


    轉過天,《超級媽媽》決賽彩排!


    蔣明波為今天熬了個大通宵,原本就黑亮黑亮的臉現在更黑了,不過是從亮光黑變成了磨砂黑,跟個喪屍似的,看誰都想撲倒咬死的那種!


    他那張臉,現在也就對著三位導師有點笑模樣,6個決賽選手裏,僅方紹蘭有此殊榮。


    誰都知道,雖然導演和節目組沒有明說,雖然另外5名選手也都實力強勁。


    但,方紹蘭無疑是最被寄予奪冠希望的。


    然而,一遍彩排後,蔣明波強撐起的笑臉瞬間被抽幹了!


    那表情直白無疑地透露出——不滿意!


    不止是他,連林易和方紹蘭她自己,也覺得不滿意。


    這次舞台表現,比起她在錄音棚裏要差十萬八千裏,而錄音棚即使有瑕疵還可以修音,可現場表演可沒有這待遇,車禍現場也得照實播出!


    然而另外5名選手都可以車禍現場,唯獨方紹蘭不行!


    因為現在網絡上對冠軍誕生夜的期待,以及前期節目組打的廣告、埋下的懸念,都係在她一個人身上。


    這要是決賽砸了,那節目的口碑可就砸了!


    蔣明波現在臉很難看,頭很大!


    方紹蘭都不敢正眼看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麽著,可能是之前參加這節目,就是為了上一次大舞台,圓一圓年輕時的夢。


    萬萬沒想到,來的時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從初賽,一直到複賽,現在直接跳過半決賽進了決賽,還被節目組和廣大觀眾寄予奪冠厚望!


    這對於她一個在三線小城生活了15年的普通百姓來說,簡直是從故事,變成事故了!


    站在這萬人矚目的舞台,她頭一次慌了。


    於是音也找不準了,狀態也完全不對,感情更是一絲一毫都沒有。


    唱《人世間》時那超能歌者的水平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公園大媽拿著劣質話筒劣質音響嗚呼哀嚎的車禍現場。


    不怪導演臉黑,她自己都覺得丟死人!


    試了好幾次還不行,方紹蘭退賽的心都有了!


    蔣明波一看這樣子,坐不住了,又不敢罵她,生怕更加劇了她的心理負擔,那決賽的收視率和節目的口碑就更完蛋了!


    思來想去,他采取了欲擒故縱、圍魏救趙、臥薪嚐膽等諸多計謀,找到林易,笑得跟隔壁吳老二似的。


    “嘿嘿嘿,小朋友……”


    林易下意識往後一躲,謹慎地看著這個怪蜀黍,好怕他把自己給拐走。


    “導演,你幹嘛?”


    “嘿嘿嘿,說點事兒,你來!”


    “就在這說吧,我怕怕的!”


    蔣明波看著這廝一臉謹慎抗拒的表情,忍了半天才沒撲上去把他一頓咬。


    依舊憨笑道:“我就想說,你媽媽現在這狀態,不太對勁啊。”


    “嗯,所以呢?”


    “所以,我想拜托你,回家好好安慰安慰她,讓她放輕鬆,別那麽緊張!”


    蔣明波說著又變了個臉,委屈兮兮可憐巴巴地道,“這節目到最後一期了,口碑至關重要,要是你媽媽演砸了,那我也徹底涼透了。小朋友,你就當看在我可憐的份上,幫幫忙,幫幫忙好吧……”


    林易要不是看他是個導演,早一腳踹了過去!


    實在太惡心了!


    不過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一方麵是希望這張老臉趕緊從自己麵前挪開,另一方麵,老媽這狀態也的確不是個事!


    晚上回到家,他把老大和小雨支開,然後把當年厲娜挖她牆角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方紹蘭聽完,整個人懵在原地!


    好半天,憤怒的猛火才從心頭一直燒到臉上,額頭青筋暴起,眼眶血絲走蛇!


    “這事,你是怎麽知道的?”她問。


    “猜的!”


    林易沒把鄭沛東供出來,畢竟答應了人家要保密。


    他道:“我一早覺得厲娜對你有股莫名的敵意,一查資料,她那首《人間》的發行年份,和你的那首《月色漸濃》都在2005年,就覺得不對勁了。


    “再一想你之前老說,當年差一點就發專輯了,我很難不往這上頭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厲娜和青禾的高層,肯定有什麽關係吧?”


    方紹蘭臉色一頓,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


    “厲娜她老公……就是青禾的副總裁!”


    “你看!”


    林易一拍手,斷桉了,“這兩人肯定那時就有貓膩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張專輯本來是你的,被這對奸夫**暗地裏弄走,把原本屬於你的大火機會也搶走了。要不然,現在火遍整個華語音樂圈的情歌天後,就是你了!”


    一聽這話,方紹蘭更憤怒了,兩隻手緊緊地攥成拳。


    可沒一會兒,她又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整個人消沉了下來,兩隻手肘撐著膝蓋,巴掌捂著臉,整個人看起來特別無助。


    “媽,你沒事吧?”


    林易有些後悔告訴老媽這血淋淋的真相。


    方紹蘭搖了搖頭。


    “沒事!”


    林易拍了拍她的後背,一時無話。


    好半天,他才柔聲道:“其實沒關係的,媽媽!我之前看過一段話,說,每個人這一生,都會有一段高光時刻,可能是童年,可能是少年,可能是青年,也可能是中年,甚至可能是老年!


    “雖然老天爺跟你開了個玩笑,讓你在年輕時錯失了大火的機會,可是給了你美滿的家庭,給了你三個漂亮可愛的孩子,這是多少錢也換不來的,對不對?


    “再說了,老天也沒把你的高光時刻搶走,隻是從青年挪到了中年而已。”


    說到這兒,方紹蘭把手掌從臉上挪開,有些觸動地看著難得溫柔的二兒子!


    “明天,明天就將是你歌手之路的新起點。唱好決賽曲目,充分發揮你的才能,用實力告訴這個世界,告訴那些背後捅刀子的小人,什麽叫大器晚成,什麽叫好飯不怕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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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易說得自己都有些觸動,語氣鏗鏘、燦然一笑。


    “媽媽,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明白嗎?”


    方紹蘭有些錯愕。


    回過神來,情緒已經泛濫開,仰著淚花點了點頭。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謝謝二寶!”


    她平靜一笑,拍了拍他的肩。


    林易好不錯愕。


    “啊?這……這就完了?”


    “你想怎麽樣?”方紹蘭都笑了。


    “沒,沒什麽……”


    林易本以為老媽應該給自己一個擁抱啥的,沒想到這麽草率!


    “難不成中年人的定力都這麽強,隨便安慰兩句,這麽快就想開了?!”


    他將信將疑!


    這時,大門被推開,林海潮突然出現在門口。


    老林是專程過來給老婆決賽加油的,剛下高鐵,飯都沒吃就往這兒趕,本來是想給老婆孩子一個驚喜。


    沒成想一進門,就覺得氣氛怪怪的。


    “怎麽了,這是?”


    一句話,讓方紹蘭剛剛隱忍平複下來的情緒,這一刻瞬間崩塌!


    當下也顧不得兒子還在跟前,直接撲到丈夫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林海潮慌了,不停地問老婆怎麽了。


    方紹蘭卻說不出話,隻是不停地哭,用毫不掩飾的淚水和歇斯底裏的嗚嚎,宣泄著那大夢初醒無邊無盡的委屈,告慰著那多少次試圖丟棄卻又始終藏在心底的……


    歌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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