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起的比林悠悠早,李哲喂了狗之後主動承擔起今日家務,提著垃圾袋下樓了。


    綿綿細雨下了一整夜還沒有停,仍舊在不急不緩的飄著,悄聲打在手背上,泛起絲絲涼意。


    這個點已經沒有什麽晨練大爺,隻有幾個大媽還坐在樓道口裏,穿著很顯年紀的深色碎花,也不怎麽聊天,就搬一把椅子,各自孤零零的坐著。


    這問題已經困擾了李哲很久,至今仍未能想明白——


    為什麽她們能什麽都不做,就那麽硬生生幹坐一天,而且還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消耗著本就所剩無幾的餘生。


    更何況她們還住在這麽貴的小區。


    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應該不會像他一樣是租借在此。


    李哲試想了一下,假如哪天他也變成老頭子了,還有這麽殷實的家底,那他必然要去當一個活力滿滿的精神小老頭,或者帶著林悠悠全世界到處跑,在遊山玩水中了此餘生。


    反正絕對不會像年輕時一樣蹉跎,也不會像這幫老人一樣暮氣沉沉。


    不過未來的事情,現在也說不準,或許等自己真到了那個年歲,身體也就燥不動了,心也早已沉寂。


    他現在還正值年輕呢,就已經沒了小時候那種通宵打遊戲的精力。


    再這麽過幾年,可能就要保溫杯裏泡枸杞了。


    ……


    上樓時候,林悠悠也已經起床開始洗漱,趁著她去做飯的功夫,李大少爺跑去次臥看看裙……看看那幾根黑羽。


    相比上次的妖師聚會,這次邀請函上並未特地標注日期,也沒法確定到底是隻喊了他們倆個,還是和之前一樣,喊了很多人一起。


    “李哥,來吃飯了!”


    “來了。”


    將幾根鳥毛揣兜裏,李哲接過自己的碗快,開始幹飯。


    月月已經早早吃好了,此時晃著尾巴在餐桌底下賣萌,試圖再騙點加餐,被李哲毫不留情的拿腿拱了拱,踢走了。


    “你今天要剪視頻嗎?”


    “可以不剪,有事嗎?”


    “昨晚不是來了那隻黑鳥麽,信上也沒說時間,要是今天有空的話,就先直接過去看看再說。”


    “我都可以。”將蛋殼一點點剝開,林悠悠捏著一個嫩呼呼的水煮蛋,朝著他遞過去:“吃雞蛋。”


    “……我不想吃水煮蛋。”


    “有營養。”


    “可是它沒味道。”


    見他依舊在搖頭,林悠悠沉吟少許,突然開始念經:“多吃雞蛋對身體好,專家說了,每天要吃兩個雞蛋,才能……”


    “停停停!”


    李哲連連擺手,聽著這熟悉的開場白,已經開始頭痛了:“你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群裏啊。”舉起手機晃了晃,屏幕上赫然寫著「相親相愛一家人」幾個大字,下麵則是早飯主教分享的幾個公眾號文章。


    還有兩個「收到。」


    一個來自躺平多年的李雷。


    一個來自新晉群員林悠悠。


    李哲愣了愣:“你什麽時候加進來的?”


    “好久了呀,阿姨拉我進來的,說是這樣子的話,一起出去吃飯時候方便通知。”


    “……”


    掏出手機翻了翻,李哲看了下日期,發現這妮子確實已經進群很久了,隻是他開了消息免打擾,一直沒有發現。


    “……你墮落了,你怎麽能跟著我……跟著咱爸一起湖弄咱媽呢?”


    看著他們跟捧場機器人似的不斷發鮮花、收到之類的回應,李哲痛心疾首。


    老爸徹底躺平,他是能夠理解的,畢竟身為一個愛較真的人,李雷以前是經常拿這些公眾號的文章當反麵例子,以據理力爭的姿態,去和韓梅做科普的。


    至於最後的結果——贏了辯論賽,但是沒飯吃。


    所以後來他索性也就不說了,不管韓梅發什麽,隻要不是很離譜的觀點,都是“啊對對對。”


    不然這女人要是說不過自己,又氣急敗壞不做飯了,到頭來挨餓的還是他老李。


    ……


    但是這妮子又沒受過摧殘,怎麽能跟著一起同流合汙呢?!


    林悠悠晃晃腦袋,表示問題不大:“反正咱……反正阿姨也隻是擔心我們才轉發這些的,回個兩句又沒關係,你看她收到回複多開心。”


    “……”


    李哲一時間有些無力吐槽,沒發現早飯主教有多開心,隻看到了她以更頻繁的姿態在轉發專家文章。


    如此翻了一會兒記錄後,沉默了。


    他突然發現,在對老媽的理解和關心上,自己這個親兒子似乎還不如林悠悠這麽個未過門的兒媳婦來的深刻。


    小時候,韓梅每每出遠門,總是會在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就差給這對父子留一本《生活指南》。


    嘮叨的東西也都很瑣碎平常,無非就是要他們記得打掃衛生、記得疊被子、記得吃早飯、記得洗襪子……


    然而每當她即將回來的時候,李雷就會帶頭不疊被子,掃完地後的掃帚也是找個牆角隨手一丟,從不放回原位,至於垃圾桶更是不可能去清道。


    然後母老虎一回來,父子倆一起挨訓,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邊罵邊收拾。


    那時候李哲不懂,隻是單純覺得偷懶好爽,無非就是被嫌棄幾句。


    直到有一次韓梅回娘家的時候,他將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條,等老媽回來之後,雖然很滿意的誇了幾句,表達了她的肯定,但不知道為什麽,李哲總覺得她有些失落。


    老爹說,身為這個家裏的女主人,你媽早就習慣了幫我們收拾這收拾那,沒了她,我們倆的世界就應該轉不動。


    等哪天你什麽都能靠自己了,不需要她了,她就要開始患得患失了。


    那時候李哲依舊不懂,隻是單純好奇怎麽有人連偷懶都不會,總想著操勞。


    仔細想想,好像就是從自己離開家、上大學那會兒,老媽才慢慢開始往家庭群裏發這些專家號,叮囑自己這個不要吃、那個不要做,生怕他哪天死於熬夜或者什麽轉基因食品。


    或許在她的世界裏,這就是自己如今為數不多還能給兒子做的事情——


    就和小時候叮囑他出門不要瞎跑、不要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一樣。


    見他一言不發的吃著水煮蛋,不太開心的模樣,林悠悠撇撇嘴:“那算了,以後不給你煮了。”


    “啊?”


    “我說如果你真不愛吃的話,那我以後就不煮雞蛋了。”


    “沒事,我都行,你做啥我吃啥。”


    小妮子一臉狐疑:“真的?”


    “真的。”


    “那你再吃一個。”


    不知道從哪兒又摸出一個水煮蛋來,林悠悠剝著蛋殼,念念有詞:“專家說了,一天要吃兩個蛋才能……”


    “……”


    ……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是想要無條件的對ta好。


    李哲吃完早飯,在廚房間裏洗碗的時候,腦子裏飄出了這麽一句話。


    被喜歡的人所需要,是一種讓人很滿足、很開心的事情,就像他和林悠悠在一起時,總會想著要為對方做點什麽。


    這種付出是不計回報的,是發自內心的,沒有半點利益摻雜。


    如此一來,他頓時理解了很多事情。


    親情之所以為親情,愛情又之所以為愛情,它們之所以受人歌頌,之所以如此偉大,就是因為這裏麵有這種不計回報的雙向付出作為維係。


    真誠,堅實,讓人向往,令人依賴。


    某種意義上來說,能有一段純粹的感情,是何其幸運。


    將碗快擦幹放好,李哲擦擦手從廚房出來時,林悠悠也已經準備就緒。


    時隔數月,兩人再一次戴上麵具,望著那道由黑羽變化而來的光門,手牽著手踏了進去。


    依舊是連著天際的群山,依舊是古色古香的木質長廊,也依舊是那排雅致天成的油紙傘。


    上一次來,靈山似乎也是飄著雨,將這庭院襯的別具美感。


    兩人合撐一把紙傘,踏著台階緩步向前,雨水從廊簷上滴答落下,砸起一兩個小水花。


    有六眼烏鴉飛在前麵帶路,領著二人在長廊中迂回前進。


    上次妖群圍攻,這庭院被毀了個七七八八,這才短短幾個月,就已經修繕完好了。


    “也不知道這靈山域是個什麽域,在這地方打架倒是挺方便的,也不用怕傷著路人。”


    “……你怎麽跟個暴力份子一樣。”


    李哲聳聳肩,這地方確實方便,不像在京海,遇到個妖怪還得束手束腳,但凡動靜大了點,都有可能被人拍下來,被當作神經病傳到網上。


    兩人一路往裏走,直到看見那個熟悉的庭院,六眼烏鴉才怪叫一聲後扭頭飛走。


    院裏的桃花已經差不多落光了,隻剩下光禿禿是枝幹,想起靈山之主上次通過操縱花海以禦敵的手段,李哲嚴重懷疑他將聚會定在春天,就是因為那時候他戰鬥力最強,不怕任何人鬧事。


    白麵具站在門口等著兩人,做了個示意的手勢後,轉身繼續帶路。


    今日院中無人,連仆滾都沒幾隻,很是安靜。


    從邊上的走廊裏繞了個大圈兒,三人這才得以進屋。


    和上次那個會客的大廳不同,這次是個稍小一些的房間,有仆滾正在沏茶,靈山之主一襲白袍落座首位,正端著一盞茶在思量。


    李哲覺得他可能需要一根吸管,這樣才能在戴著麵具的情況下安心喝茶。


    ……


    房間安靜了許久,靈山之主終於回過神來:“誒,來了?皆為天師,我也就不繞圈子了,這次請二位來,除了想為上次解圍一事當麵道個謝以外,最重要的還是想請你們一起商議一下古妖之事。”


    李哲默不作聲,洗耳恭聽。


    林悠悠坐在一旁,李哲不說話,她自然也不會吭聲。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


    默默看著他,李哲不太懂他突然背逍遙遊是想要做什麽。


    緊接著,靈山之主將茶盞輕輕一放,轉口道:“你們知道什麽是古妖嗎?”


    “不知道。”


    “古妖,是一群活了極為久遠的妖。”


    說了如此脫褲子放屁的一句,靈山之主又問道:“那你們知道什麽是妖嗎?”


    被他弄得有些湖塗了,李哲想了想,依舊搖了搖頭:“妖不就是妖怪麽?”


    “妖,就是殘缺的古妖。”


    李哲皺了皺眉,一時間有些無從理解這句話。


    “如今的那些妖怪究竟是從何而來,已經很難考究了,但根據天師們代代相傳的文獻記載來看,最早的妖,應該就是由人演化過去的——當然,現在它們叫古妖……前幾天的古妖儀仗,你們應該見過了吧?”


    “嗯。”


    “它們的隊伍皆是人身,換句話說,它們和我們,其實並無不同,都是掌控著妖力的人類,隻不過它們更純粹。”


    李哲內心一顫:“我們最後也會變成那樣?”


    “那倒不會,畢竟我們和它們分屬兩個世界。”


    靈山之主站起身,指尖在身後的木質書架上輕拂而過,最終抽了一本泛黃的舊書出來,輕輕翻閱:“你們知道巫麽?”


    “巫?”


    “遠古時期的巫,通天達地、奉祭鬼神,可幫世人消災祛難,庇護一方族群。”


    李哲點點頭,這幫人在部落裏叫巫,在封建王朝叫國師,在現代叫神棍。


    統稱騙子。


    不對……自己現在不就能見到常人所不能見之物麽?……


    靈山之主坐回原位,語速平緩:“你可以理解為,他們就是第一代的妖師。”


    話落,他頓了頓,又道:“也是最強的妖師。”


    “他們掌控著世間近乎全部的妖力,為了更好的庇護族人,又合力開辟了一方界域,將那些亂世的妖獸們統統驅逐進去。”


    李哲默默聽著,不論真假,都能感受到那個荒古時代的波瀾壯闊。


    “世間漸漸太平,除了少數幾族異獸逃入深海,繁衍至今,陸地之上已經再無龐然大物的威脅。”


    “而後,在尋常人眼裏,這些巫就成了巫妖——他們手上的力量,就和那些妖獸一樣令人恐懼。”將書合上,靈山之主歎道:“所以他們遭受到了驅逐。”


    “這些古巫們帶著所有的妖力,一起遷徙進了那片妖獸們的界域,此後世間便沒了巫,隻有妖。”


    李哲心中存疑:“既然那麽厲害,還會遭受驅逐?”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眾生皆昧的莽蒼,一切為活而活,誰又會與愚者較勁呢。”


    “所以他們……”


    “他們就是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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