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慧,你天資聰慧,精神力遠超肉身。雖戰鬥意識驚人,但劍之一脈的三尺劍域之術對你來說卻是一種桎梏。”古井無波的悅耳聲音響起,鄭鳴認真聽著眼前之人的教誨,連連點頭稱是。


    明慧是吳軍賜予的道號一般的稱謂,除了他身邊親近的人以外,其餘人都以此相稱。


    眼前這個氣質冷冽,外表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是炁之一脈的十一代弟子,說起來輩分比他的師父還要高一些。


    她稱作冰魄,是當時前去迎接鄭鳴的六人之一。過去了這麽些年,樣貌倒是沒有絲毫變化。


    “竟然吳軍師兄特意拜托,那我就破例允許你跟隨我學習一段時間。”


    “謝師叔祖。”


    鄭鳴聞言連忙恭敬行禮。


    師門中的關係較為複雜。總有修煉速度迅猛,超過師父的弟子。不過這不妨礙二人的師徒名分。


    不僅有像白玉湯一樣的引路人和護道人。還有諸如授法恩師、授業恩師,解惑恩師等等,林林總總。


    如今的冰魄仙子就算是授法恩師,接下來會教授鄭鳴炁之一脈的功法,招式。


    “炁之一脈講究禦劍阻敵於千裏之外,對敵時大約都是以寶劍的數量取勝。需要強大的精神力和分身能力。而劍之一脈講究三尺之地即為劍域,要求能量和精神力的強度和精細控製力。


    兩脈各有側重,本沒有上下之分。你師父師祖之所以將你送到我這裏,是因為我是宗門裏唯一一個兼修兩脈功法和劍術的人……”


    眼見冰魄仙子娓娓道來,鄭鳴偷偷瞥了眼四周。


    山風徐徐,落葉紛紛。不遠處茅草屋頗為簡陋,大門緊閉。一隻隻螞蟻排成一排,自視野一角爬過。像是一條黑線一般將二人分開,偶爾還有一些迷了路的向著冰魄所坐的木樁爬去。


    “如今你也修至金丹。在宗門內已算是中堅。接下來就是凝結元嬰,交感天地,獲取神通。不說其他,出竅和分神既是神通又是境界,也是同修兩脈的關鍵。修為才是根本,勿要掉以輕心。”


    略有些走神的鄭鳴聽到冰魄仙子頗為嚴肅的教訓,立刻收斂了心神,恭敬應聲。而冰魄仙子也隻是打量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麽。


    “好了,今天你先回去。明日卯時再來。”


    “好的,師叔祖,那鳴慧先行告退。”


    接下來鄭鳴跟隨在冰魄仙子身邊,開始修行起了炁脈的功法和劍術。


    所謂,修行無歲月,在刻苦修煉中,時光荏苒。


    很快,鄭鳴就長成了一個青年模樣,在門派之中的地位,也隨著自身的修為水漲船高。


    待得他凝結元嬰之後,很快成為了門派最年輕的長老之一。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將同代的弟子甩在了身後,甚至追趕上了他師父的腳步。


    28歲那年,覺得不該再托庇於師父的羽翼之下的鄭鳴,向宗門遞出了外出曆練的申請。


    一路獨行。


    走出了商國,向著災厄之森前行。


    那裏既是危機四伏的埋屍地,又是物產豐富的藏寶庫。


    由於獸族喜歡占據地盤的特性,隻要他不閑著沒事跑去它們的棲息地,小心的避免在它們的底盤中相遇,以他如今的修為保住性命還是綽綽有餘的。


    其實比起大多數獸族,人類對於地盤的意識更加極端。除了被馴服圈養的,他們很難容忍地盤內有異類存在。


    那些獸族除了獵食的時候,有著十足的耐心和包容心。它們一般不會介意弱者在自己地盤上生存。隻要不是活得不耐煩了,跑去它們的棲息地,一般它們對於地盤內的生態都是保持著順其自然的態度。


    也正是得益於此,商國才有膽量在毗鄰災厄之森不遠的地方落地生根,並常常到災厄之森裏尋寶采藥。


    仿佛上天眷顧一般,一路上化險為夷,奇遇連連。


    每每外出遊曆,鄭鳴都會滿載而歸。


    也正是在這些遊曆之中,鄭鳴親身體會到了作為人類的不易,商國作為獨立人類勢力的艱難。


    作為大陸的中位種族,人類當然不可能緊緊商國的那一小波人。


    不過依照鄭鳴的接觸來看,除了鄭鳴所在的商國,包括其餘人類勢力的中位種族,都是依附上位種族的狀態。


    這無可厚非,在群族鄰立,虎視眈眈的世道,有著一群強者庇護,自然要容易生存許多。從中也可看出商國的不易,他們獨自承受著來自周圍幾乎所有勢力的壓力。努力的掙紮求存,保持著獨立。


    鄭鳴一路越行越遠,期間到過其餘中位異族所居之地,也到過其餘人類棲息的城市,同樣接受過下位種族的款待。


    越是經曆的多了,他越是感受到了人類與上位種族之間的差距。


    這是一種全麵的差距,無論是數量,天賦,還是成長的速度,無一例外。普及到了每一個個體。


    別的不說鄭鳴自詡在商國中,在人類中,他的天賦和戰力,都在同輩中屬於頂尖。但盡管如此,對那些上位種族有了一些了解後,都不免心生氣餒。


    他羨慕,他嫉妒。


    自己拚死拚活收集靈株,靈石,冒著風險,好不容易突破的肉身桎梏。對於那些上位種族來說,卻隻是需要吃飽睡足,自然發育成長即可。


    更別說那些努力修行的上位種族了。每每阻礙他修煉腳步的瓶頸,對於那些上位種族來說卻是從來不曾存在過。


    就像是鄭鳴前世喜歡貓狗寵物的人類一般,那些善待麾下人類的上位種族還好一些。盡管失去了尊嚴,要忍受很多不情願的事情,但至少日子還過得去。


    但是就像是人類中也會有厭惡貓狗寵物,虐貓虐狗的存在一般,同樣也有天生厭惡人類,對人類態度惡劣的上位種族。


    恰巧鄭鳴就曾經碰到過這些。那是背生蝠翼,麵容醜陋的生物。是上位種族翼族所屬分支暗翼族。常年被暗元素和血炁浸染,崇尚混亂殺戮,在暗、血屬性方麵的天賦,幾乎趕得上元素生命。


    他們以狩獵麾下人類為樂。他們會圈養人類,甚至會教授人類修煉的方法,讓他們具備反抗的能力。以此增加狩獵時的樂趣。


    不過天賦上的差距,加上修煉方法本就源自暗翼族,其後果可想而知。


    那是一種無從反抗,束手無策得等待屠戮的絕望。


    誤入其中的鄭鳴也曾試著伸出援手,也曾嚐試過改變他們的處境。


    盡管他有著先知先覺,仿佛預知一般的能力,但就如同被蛛網纏住的飛蛾一般,越是努力越是掙紮,感受到的,卻反而是更加深沉的絕望。


    最終,似乎是鄭鳴的好運起到了作用。那批人類勢力,包括鄭鳴都擺脫了險境。得到了還算不錯的結局。


    不過這一切卻是與他鄭鳴無關,真正將那股人類從暗翼族手中拯救下來的,不是他們的掙紮和努力得到了回報,反而是另一個翼族的分支,光翼族的降臨。


    那是一群形象與鄭鳴前世的天使相仿的生物。那是一場宛如天使與惡魔的神戰。


    最終光翼族獲得了勝利。而幸運的沒有受到波及喪命的鄭鳴連同一小批人類,盡數被獲勝的光翼族接收。


    對比暗翼族,光翼族對人類保持了基本的善意。盡管還是高高在上的俯視視線,但就生存而言,他們提供了更好的條件和庇護。


    而受困於暗翼族的鄭鳴,也沒有遭到他們的阻攔,得知了鄭鳴的情況後,他們甚至好心的送了鄭鳴一程。


    經曆這些之後,鄭鳴陷入了沉思。思索了良久……良久……


    意誌有些消沉的他,再沒有了當年誓要探索遍星落大陸的意氣風發。扔掉了隻圈上萬萬分之一的地圖,興致缺缺的踏上了返程。


    ……


    在眾多小輩的陌生審視中,在故人們的笑臉相迎中,在師父白玉湯、師祖吳軍、師叔祖冰魄仙子等人,或慈祥或欣慰的注視之下,鄭鳴返回了離開了數十年的宗門。


    那一年,他67歲。樣貌一如當年出發之時,但內裏以飽經風霜。雙眼中透著沉著和蒼涼,如荒廢許久的枯井。


    那一年,他出竅、分神大乘,已至合體境。


    那一年,劍宗又添了一名炁劍雙絕的修士。


    那一年,祖師牌位前香煙嫋嫋,劍宗又多了一脈傳承,太上長老席上再增一座。


    …………


    遊曆了一番之後,鄭鳴似乎才真正體會到了以前宗門的教誨,理解了各宗門對於人才的迫切,還有對新苗近乎無所求的全力培養。


    原本一直反感師門長輩的介紹賜婚,一直以“年齡還小”、“想要專心修行”、“喜歡獨自一人”搪塞過去的鄭鳴,建立了化身一脈後,也默默接受了長輩們的好意和介紹。


    那是一個充滿包容力的溫婉女子。都說女人如水,氣質溫柔的女子鄭鳴也見過不少。但見到她之後,鄭鳴才再度重新理解了那句話的含義。


    以鄭鳴如今的修為和宗門地位,要嫁給他的人,修為自然不可能低到哪裏去。


    她是一個名叫玄女派的掌門,名叫鸞和。玄女派是一個成派沒有多久的小門派。而鸞和也是因為她的師父與世長辭,剛剛接任了掌門之位。


    失去了師父,接任宗門的鸞和頓時感受到了以前沒有感受過的壓力。原本在師父的庇護下,對情感和伴侶一直抱著幻想的她,最終失去了師父後,做出了妥協。


    簡單的見過幾麵聊過幾次後,鄭鳴見對方沒有特別讓自己討厭的地方,於是答應了下來。


    這倒是讓白玉湯頗為訝異。要知道當年鄭鳴對於這方麵可是挑剔的過分,常常揪著一些可有可無的地方不放,借機推掉婚事。


    原本他認為,鸞和雖然不錯,但畢竟年紀比鄭鳴大了一些,對方很有可能因此拒絕。既然鄭鳴答應,那就好了。他也不用為此每天發愁了。畢竟要找到修為和年紀與鄭鳴相當的可不容易。


    “那就好。我這就去看看近期有沒有適宜舉辦婚事的良道吉日。”


    白玉湯留下一句話後,興高采烈的離去。徒留下了鄭鳴,坐於剛剛建立沒多久的竹屋中,望著屋外發呆。


    “這樣就好……”


    他低聲呢喃一句,輕歎了一聲。師父和宗門的考慮他如何不知?他和鸞和修行到如今的程度,雙方的天賦必定都不差。二人結合很有可能誕下資質上佳的孩子。


    不算這些,兩個宗門的聯姻也是雙贏之事。一方麵雙方關係親近,對於玄女派來說是一個發展壯大的機會。而對於劍宗來說,雙方越發密切的交流,也是有利無害。要知道隻有交流和碰撞,才會誕生更好的創意。


    創造更多和更完善的功法,也大抵如此。


    在雙方宗門的期待之中,在眾多宗門同道的祝福聲裏,鄭鳴和鸞和最終喜結連理,結為夫婦。


    花燭搖曳,洞房幽幽,腮紅和酒暈相疊,冰肌與羅衫相映。


    兩個彼此陌生的人兒,默默對視良久。


    “夫君……”


    “娘子……”


    如水一般的呼喚聲依次傳來,雙臂交挽中玉杯輕撞,發出了悅耳的餘音。


    雙唇相接,朱唇將鄭鳴的唇瓣染上了一抹赤色。


    一人任命的閉上了嘴,一人一如既往地古井無波。


    兩個心隨著二人的動作緊貼在一起。


    或許有些輕微情緒自心間蔓延,但卻沒有絲毫熾熱。


    唇分。


    二人相視一笑。


    彼此間似乎多了一些默契和了解。


    鄭鳴緩緩起身,順手拿起了桌邊的酒壺,走到了窗前。


    月光如水,樹葉成蔭。


    圓盤大的銀月掛在上空,為那些在秋冬來臨前,盡情歌唱的夏蟲,灑下了美麗的銀光。


    輕微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鄭鳴轉頭望去。


    隻見這個自今日後就要稱作夫人的溫婉女子,款款而來,與他並排而立。


    “今晚星光璀璨,相信明日是一個好天氣。”


    “是啊……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的。”


    鄭鳴同樣感慨一聲,任由鸞和接過了手中酒壺。


    眼見鸞和對著壺嘴牛飲,沒過多久就將壺中之酒飲盡,鄭鳴表情一動,露出了一絲意外之色。


    之前他倒是沒有發現對方還有如此豪放的一麵。


    “就算是以我們的修為,如果不特意花費法力化去酒氣,也會醉的。”鄭鳴低聲提醒。


    “我就是要喝醉啊。”鸞和轉頭對著鄭鳴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鄭鳴望著眼前女子因為酒氣上湧而變得緋紅的粉麵,心中有一抹歉意閃過。


    他明白,自己無意間流露出的態度,被眼前這個聰慧美麗的女子察覺,這才讓心中緊張的她表現出了剛才的失態。


    “這樣也不錯……吧?”心中留下了一句得不到答案的自問之後,鄭鳴關上了窗戶,摟住了鸞和的肩膀。


    “夜已深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鸞和聞言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將酒壺送到嘴邊,卻忘了早在之前壺裏的酒液早已被她飲盡。感受著唇邊沾染的些微酒滴,鸞和隻覺得雙頰滾燙。


    在鄭鳴的注視之下,她略微移開了目光,輕點螓首。


    “嗯。”


    微不可聞的應答聲中,鄭鳴扶著鸞和向著婚床走去。


    袖袍揮舞間,房間裏的燭火盡數被一股狂風吹熄。


    婚房頓時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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