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意識逐漸遊離,隻知道最後自己被抱了起來,等再次醒來已經出了宮。


    入眼環境極為眼熟,這才發現自己回到凝雨閣,一手撐著床起身下地梳洗整頓,覺得束發麻煩就幹脆披散著墨發,隻隨意梳理了一下。


    打開門便見璿兒坐在地上背靠木樁,著實一驚,入秋天涼這般睡著怕是要得風寒,走過去喚醒她,見她悠悠轉醒才問,“你在此處睡了一晚上?”


    璿兒茫然的揉了揉眼睛,似是在緩神,“隻是剛睡了一會。”


    蕭笙歌這才注意到璿兒雙眸有些紅腫,眉頭不由一皺,不問也知是哭過的且還時間不短。


    想來想去近日也沒有什麽能讓她如此悲傷,也隻有昨日不知後事如何,問道:“昨日還發生了什麽?”


    璿兒微微別過臉,似是在想該如何解釋昨天的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雙眸紅潤漫上水光低低抽泣起來。


    蕭笙歌一愣同時愈加不解,伸手輕輕撫去璿兒臉上淚珠,“怎了?”


    等璿兒平複下來,組織好語言正打算說出來,卻見雲宸正走過來,想了一下這事許王爺說更好,“小姐還是問王爺的好。”


    蕭笙歌也察覺雲宸過來了便伸手扶起璿兒,待雲宸站在自己麵前之後才發現他雖依舊是那身玄衣但極為樸素,就連束發的玉冠都變為極為低調。


    看自己的眼神帶著些許異樣,後麵跟著進來的江奇披麻戴孝的與伊蘭一並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如何,隻知絕不會太好。


    一個比一個奇怪,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可是宮裏出了變故?”


    一語成讖,雲宸微頷首,拉著蕭笙歌走進廂房。


    蕭笙歌正要開口詢問,猝不及防被拉到他懷裏,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昨日夜裏……老夫人……歿了。”


    歿了……


    蕭笙歌似是被人當頭一棒又似魂飛九霄,呆愣當場久久不能回神,腦海中閃過一幅幅與老夫人相處的畫麵,最終停在老夫人闔眸昏睡的那一刻。


    懷裏突然沒了動靜,雲宸眉頭緊鎖有些擔憂,“老夫人在睡夢之中去了,安詳平靜。”沒有痛苦。


    雲宸知道這番話並沒有實質作用,可說了總比沒說的強。


    皆是無言就這般抱著,不知過了多久,蕭笙歌突然笑了一聲,似淡然似苦笑又似自嘲,思緒飄遠。


    兒時娘親常帶著她到安慶閣問安,偌大的丞相府,她隻去過這一個地方。


    老夫人拿著書,“佛曰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祖母可有後悔過?”淩穎夕托著塞問道,因為年幼,老夫人方才所說她並不能完全讀懂也不想再聽,出聲轉移話題。


    老夫人放下手中書,思量了一會才道:“身不由己,如若要悔,那便是從嫁進淩家便步步皆悔。”


    老夫人眼中神色複雜到那時的她並不能看懂,現在想起突然豁然開朗。


    老夫人與當年那些小妾姨娘鬥天鬥地,玩弄心機機關算盡,贏了所有人卻賠了最初的自己,鬥了大半輩子,值與不值許也隻有老夫人一人知曉。


    疾病纏身和渾身無力的感覺有多糟糕,蕭笙歌現在深有體會,那種毒日日侵蝕有多痛苦不言而喻,就如昨日那男子所說,死也許是另一種解脫。


    可又少了一個真心待自己的故人,心口似是被狠狠剜了一刀般痛,那種撕心裂肺而不會麻木的痛楚與娘親香消玉損之時相差無二。


    一次屍骨無存灰飛煙滅,一次見不到最後一麵,偏偏兩次皆有劉曉參與。


    雲宸低聲喚了一聲,眼中一如既往深不可測之中卻多了心疼,緊緊抱著她似是想要將人揉進血肉之中,失去至親之痛沒人比他更懂。


    蕭笙歌微微閉了眸子,壓下眸中複雜交錯混亂至極的情緒,無力將臉埋進雲宸的胸膛,“我隻剩你一人了。”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助與顫抖,心中更是揪疼,“我在。”


    “可想進宮?”雲宸低聲問,蕭笙歌的身體理應靜養,如今看來,似乎並沒有時間讓她休養生息。


    當然想,可她用什麽身份進去祭拜?


    已經設計好淩穎夕亡於冷宮,現在再出現豈不是治標不治本,無異於揚湯止沸前功盡棄。若換層身份,又有何資格燒香祭拜?


    雲宸在來的路上也已經想好所有,她若不進宮一看,怕是要悔上大半輩子,“入夜之後進宮看看。”


    蕭笙歌從他懷裏出來,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坐在軟榻之上繼續發著愣,腦海之中一直都是老夫人已故的噩耗,時不時閃出過往之事,總之一片混亂。


    最後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到的皇宮,回神之時竟已站在棺材前,看到裏麵靜靜躺著的人時,一天下來積壓的情緒似是找到發泄口處於崩潰邊緣。


    正如雲宸所說,睡夢中死去,安靜祥和就如是睡著了一般。


    心中越是崩潰麵上就越是不顯半分,這不顯山不露水的更讓人擔憂,靜駐足良久,雲宸正要出聲便聽蕭笙歌道:“走吧。”


    蕭笙歌看了一眼另一口棺材,裏麵應該是那位被火焚燒至死的女子,許是後來又被火殃及,全身上下已經麵目全非焦黑一片,如非有那根簪子和血玉,怕是根本認不出誰是誰。


    倒是難為為她更衣的那些宮女。


    雲宸一怔,這般鎮定自若更是反常,負麵情緒積壓太久怕是要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見蕭笙歌已經走了出去隻得先跟上去。


    出了門蕭笙歌才發現,守夜的丫鬟和侍衛一動不動躺在地上昏睡,應是雲宸做的。


    回了凝雨閣,蕭笙歌進房關門之前,又道:“沒我允許別進來。”


    那之後便把自己關在房裏,任憑誰叫都不應。


    雲宸負手而立,喚了幾聲後便冷靜下來。


    蕭笙歌不同於當年那般什麽都不懂,直直鑽進死胡同裏出不來,相反她很理智,理智到連將至崩潰的情緒都能保持鎮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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