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曆989年…伊斯瑞爾一區…東恒重工總部


    “西恩先生,請你在這裏等一會兒。”布倫特將西恩請進了待客室。


    布倫特的頭上纏著繃帶,且蓋住了左眼,西恩暗自腹誹著布倫特的受傷緣由,卻不敢出口詢問,順從地坐在空無一人的待客室一角。


    見西恩坐定,布倫特便出了待客室,向不遠處的總部議事廳走去。


    東恒重工在繁星各地擁有四十餘座分部,分管各自一片區域之內的生產,經營及銷售事務。


    每一年的二月,即是這個時候,每一位分區的總負責人都會趕赴伊斯瑞爾的總部,參加年度匯總會議,匯報他們上年度的工作具體事宜與財務收支情況。


    議事廳之內,諸多負責人已然就位。


    會議尚未開始,他們便三三兩兩聚成小圈子,比肩接踵,輕聲笑語,絲毫感覺不出幾日裏跋涉奔波的疲意,想必去年也是各有得意的斬獲。


    法勒端坐長桌之首,笑著與幾個大區負責人寒暄,亦是豐神矍鑠,興致高昂。


    “咚咚”兩聲敲門聲,布倫特麵無表情地踏入了議事廳。


    眾人見老會長法勒的義子兼“東恒之手”來了,霎時間壓低了閑談的聲響,碎語的焦點鋒勢一轉,直指布倫特頭上的繃帶。


    “瞧見沒?布倫特的臉上纏著繃帶,怎麽回事?”


    “不曉得,誰那麽大的膽子?”


    “布的人緣挺好,做事也是幹脆利落,滴水不漏,我剛就任多蘭區的負責人時,多蘭正處暴亂,我一個新人沒什麽經驗,忙的焦頭爛額,若不是布及時協助,恐怕我就成了東恒第一個上任沒幾天就要寫辭退書的負責人了!哼!要是讓我知道是誰下的手,老子叫他從今以後睡不了安穩覺!”


    “嘿!就怕你知道了,恨不得咬自己舌頭!”


    “你什麽意思?!”


    “瞪什麽?你個蠢貨,整日與娼妓翻雲覆雨,是不是忘了怎麽用腦子了?!”


    “……”


    “據我的耳目的可靠情報,布倫特似乎曾在法勒的宅邸偶遇了複興軍總指揮官的小兒子奧多姆!法勒會長意在撮合潘多拉小姐與奧多姆少爺,所以邀請奧多姆少爺來伊斯瑞爾做客,而布倫特常年在外理事奔走,對此並不知情,誰都知道布對潘一網情深,於是……”


    “哦?難道是布做了什麽,惹怒了奧多姆少爺不成?”


    “不是!據傳言,奧多姆少爺……是斷袖!且生性偏好淩虐,複興軍征伐繁星南域十六國時,擄掠了不少奴隸,其中,被他施虐過的男奴據說上百!於是,當他在法勒住宅見了布倫特之後,便難以壓抑自己的,唔,需求……”


    “竟是這般……那我隻能祈求主保佑布,遠離苦痛!”


    長桌之尾的幾個負責人已是盡力將聲量控製得極低,但是從長桌之首法勒望向此處的不善目光與抽動的嘴角來看,顯然收效甚微。


    近旁的負責人一提醒,幾人才悻悻而罷。


    布倫特走到法勒近前,對一幫負責人的竊竊私語置若罔聞,一如既往麵無表情地向會長法勒致意。


    法勒笑了笑,隻是這笑頗有些不自然。


    隨後布倫特就法勒身側最近的大椅坐下,轉頭對著與會諸位負責人,清聲道:“時間差不多了,開始吧。”


    於是會議正式開始了。


    一眾人重新將關注點轉移至會議議程——各個分區的總負責人輪番匯報上一年度的實際工作運營狀況,並出具各自的財務報表。


    工作情況,基本上是大同小異,瑣碎事多。


    除去多蘭暴動時期,幾名“顧客”巧借商會的店鋪槍械補給之利,就地與暴徒展開激烈的爭鬥之外,聞之皆令人昏昏欲睡,在此便不再贅述。


    關於各區的財務報告,才是與會者真正關注的核心。


    隨著各區的財務報表紛紛送至法勒的麵前,並伴之而來的各分區負責人的詳細匯報解析,法勒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了由衷滿意神色。


    各區收益狀況不同,但是多數區域皆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而收益提升的最核心助力,便是繁星複興軍為數龐大且持續的軍備訂單!


    從十年前的“剜睛兵變”至今,繁星複興軍的實力一路壯大,已然是繁星地區的一股盡人皆畏的力量。


    即便現今複興軍在繁星地區臭名昭著,法勒仍是堅信,與複興軍的合作絕非舛步。


    複興軍所過之處以燒殺搶掠,寸草不生著稱,眾多未受其害的繁星國皆避猶不及,更不會考慮與其進行商貿往來。


    複興軍的總指揮官“瘋眼”賽帕塔並非酒囊飯袋,否則也不可能發展至今擁兵二十萬,雄踞繁星南域,虎視諸王。


    洗劫七大商會的商鋪這種自掘墳墓的蠢事,複興軍是從未做過的,至少從未如掠奪地主貴族那般,明目張膽地洗掠的一滴油水不剩。


    這群造反者們深知繁星七大商會的影響力,深知自己勢力的持續壯大需要源源不斷的生產力與技術作為支持,所以,在羽翼豐滿之前,無力支配,便求合作。


    法勒身為東恒重工會長,深諳複興軍的野心所在,所以,他願賭上自己的餘生所有,押注複興軍這隻在繁星人眼中無如夢魘的軍隊!


    他不留餘力地與複興軍的領袖建立關係,日後,若繁星歸於一統,國家建立,他便將穩坐高位,堂而皇之地成為一國元老,皇親國戚,甚至能夠權傾一方!


    而複興軍的所有醜惡鮮恥的行徑,及擁簇者的罵名,隻會隨著血沙,永遠掩埋在敗者的屍骨之下。


    曆史,永遠是勝利者的頌歌!正義,永遠是強者的代名詞!


    …………


    …………


    最後一個分區負責人的財務匯報結束之後,已過去三個小時。


    法勒大手一揮,年度匯總會議自是告一段落。


    之後幾日裏還有陸續的幾次總部與分部交流會,無疑對各負責人來說又是幾場硬仗,當下無事,便各自離去,議事廳之中隻剩下法勒與布倫特兩人。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氣氛凝滯且尷尬。


    不久,法勒才黯然道:“是我這許多年疏忽了,我以為,你與潘僅僅隻是兄妹情深……這,便是你始終不願叫我一聲父親的原因吧。”


    “……是我莽撞了,父……父親,我不該對潘產生情愫的。”布倫特雙目低垂,一副不敢與法勒對視的模樣。


    法勒心中一陣觸動,撫著布倫特的左手,慈笑道:“你不要勉強自己,不論你認不認我這個父親,你永遠是我的孩子!如今我都一把老骨頭了,嘿嘿,再折騰不出小崽子啦,就算折騰出了,也是你弟弟,東恒重工偌大的事業,自然還是交予你,我才安心!”


    聞言,布倫特心防略一鬆動!


    在法勒的視線盲區,隻見布的右手拇指指甲狠狠紮進食指肉中,滲出絲絲血跡。


    “至於潘兒,欲成就你我共同的大業,必須由她來鋪路!小布,你也諳熟,自古以來聯姻一直是攀交權貴勢力的絕佳手段,屢試不爽。”


    “父親說的是,是我一時糊塗了,我以後絕不再做傻事。”布倫特顫聲說道。


    法勒見狀,重重呼出一口氣,蒼老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神情,笑道:“好,就此打住,再說下去我怕你哭鼻子!”


    布倫特苦澀道:“讓父親見笑了……”


    法勒搖了搖頭,渾濁的雙眼不由地移至布倫特頭上的繃帶,他想起恰才幾個負責人的低聲細語,不禁關切道:“傷勢嚴重嗎?”


    “左眼被碎骨片擱到,已經無用,不過傷口處理過了,不礙事。”


    法勒一聽,心緒驟沉穀底!臉上既有愧疚,亦有幾分惱恨,他嗔道:“這小畜生下手太狠,竟毀去吾兒一眼!絲毫不留情麵?!那我法勒也勢必讓他受點教訓!”


    布倫特勸道:“父親,我沒事,大局為重。”


    法勒心中頗有些不自在,誠然如布所言,若對奧多姆出手,他苦心經營的大局必如出現裂縫的千裏長堤,與複興軍貌合神離,如此一番,大業難成。


    見法勒糾結難解的模樣,布倫特心神又是微微一陣漣漪!


    他忙定了定神,不再猶豫,話鋒一轉,開始向法勒匯報關於埃菲爾商會及阿克頓的調查境況。


    “經過近半年時日的密偵,我們基本掌握了阿克頓的底細。”


    “哦?結果如何?!”法勒麵色凝重。


    “我的猜測是錯的……”


    布倫特正欲言語,忽地傳來兩聲敲門聲,法勒抬頭,疑道:“潘兒,你怎麽來了?”


    “聽說布回來了,我找他有事。”潘多拉翩然亭立於門口處,輕啟朱唇。


    布倫特氣息一滯,仍是端坐不動。


    法勒白眉微皺,對著潘輕斥道:“有何事?潘兒,你可別忘了……”


    “奧多姆已經啟程回去了,”潘多拉看了布倫特一眼,道,“他說這年秋霜之後,會正式向我求婚。”


    法勒聞言,臉色陰晴不定,隻是重重哼了一聲。


    布倫特則是不動聲色地取出了一份黃皮文書袋,交予了法勒,道:“此內即是詳備的資料證據。”


    隨即,布倫特起身,往待客室走去,潘多拉明眸流轉,亦是快步跟上。


    一進待客室,布倫特便道:“西恩先生,抱歉讓你久候了,法勒會長在議事廳中等你。”


    西恩道聲“沒事”,起身,禮貌性地行禮與兩人告別,前往議事廳。


    待客室之內隻剩布倫特與潘多拉兩人。


    潘多拉上身著一件紫色絲絨緊身背心,繡著精巧花紋,且嵌著諸多漂亮柔順羽翎,典雅而緊致,完美襯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花邊領口低開高走,恰到好處地袒露著她半邊圓潤白皙的挺拔雪兔,下身是深灰喇叭短裙,黑絲之下,纖纖長腿,動人心弦。


    然而,布倫特的目光自始至終未曾在潘多拉身上停留哪怕一分一毫的時間,甚至也不曾停留在潘多拉那張美得令人心顫的瓷娃娃臉蛋上。


    他的眼神隻是平靜地直視著潘多拉的眼神。


    平靜,不再帶有一絲關懷,或是怨岔……我對你,難道已經不再重要了麽?潘心中泛起憂思。


    不知為什麽,看著布倫特已廢的左眼,潘的心如刀絞般疼痛難忍,想要伸手去撫他的臉頰,卻不知以什麽身份,什麽借口。


    潘多拉幽幽轉身,再難承受與布對視,原來布倫特右眼的平靜目光,正是她心口起舞的利刃。


    “你恨我嗎?”潘道。


    “不恨,你做了正確的選擇,是我自己一時糊塗了,差點誤了父親的大業……”


    “父親……你終於肯改口了麽,看來我在你心底的位置,確實變了……”潘多拉眼神蒙上了一層陰霾,她轉身,往前一步,顫聲道:“你認為我喜歡那個奶油小生,對麽?”


    布倫特退後一步,平靜道:“你喜歡與否,你能夠做主,我怎麽想不重要。”


    做主?潘淒然一笑,心道:我的命運,不是早已被你們的大業決定了麽?


    潘見布倫特與自己仍保持著一定距離,不由地惱怒道:“你是我哥!我要你以兄長的立場,告訴我!你的妹妹將與一個施虐狂共度餘生,你覺得她會快樂嗎?!”


    布倫特遲疑了片刻,腦海中再次跳出了那天的畫麵:一絲不掛,肆意縱欲,嗬斥,屈辱,男歡女悅……


    布倫特麵色陡然轉寒,越過潘多拉的身位,冷然道:“她快樂與否,與我何幹!”


    布倫特出門而去,隻餘潘一人,頹然依牆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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