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傷病


    巽王不是個喜歡傷腦筋的人,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


    章文顯太醫送了藥進來,見香香在,不由一怔。但很快就明白過來――巽王爺隻有一個侍妾。他對香香施禮:“香夫人,王爺該喝藥了。”


    香香從他手裏接過藥碗:“我來吧。”


    章文顯當然沒有什麽意見――誰願意喂頭霸王龍喝藥啊!他又不願以身伺虎。從被派到巽王府一直愁到現在,可算是有了救星了!


    當下感激涕零地就把藥碗遞過去了。


    香香將藥吹涼,自己先嚐了一口,覺得真是苦!這世間難道就不能有一種好喝的良藥嗎!


    她端到床麵前,慕容厲伸手來接,香香怕他抻到傷口,說:“我喂王爺。”


    慕容厲不跟她多說,直接伸手接過來,跟喝酒一樣,一飲而盡。然後把藥碗遞給她:“滾!”


    不想見你,勾引我兄弟,哼!


    香香習慣了他的態度不好,但其實章文顯太醫已經感動得淚流滿麵了――如果是他送藥過去,沒準藥碗已經扣頭上了。


    其實這個男人,在女人麵前一直有點羞澀。所以他會努力控製自己的脾氣。比如宮裏人人都拿他沒辦法的時候,舒妃哭上幾聲,他多少便會收斂些。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在女人麵前,一直冷淡而強大。除了藍釉臉皮厚如城牆,不在乎他的臭脾氣以外,別的女人,估計也很難受得了吧?


    啊對了,還有麵前這個女人。小戶出身,性格也柔順。章文顯看了香香一眼,心想這回腦袋應該是無憂了。


    章文顯出去了,香香沒有滾。拿了水給他漱口。慕容厲也覺得嘴裏苦得令人煩燥,拿過水喝了一口,吐在痰盂裏。


    香香這才出去,第一時間就想去看萱萱。章文顯堵住她:“夫人!王爺還沒吃東西,您看……”


    香香見他是真的驚惶不安,不由有些好嚇。我怕他就算了,你堂堂一個太醫,一把年紀的,怎的也嚇成這樣。不由就道:“章太醫放心,我去看看小郡主就回來。王爺的飲食我一會兒送過來。有什麽忌口,還請章太醫列個單子。”


    章太醫這才鬆了口氣,將慕容厲目前要忌的東西一一列出來。他是外傷,所忌者無非蝦蟹之類的發物。


    香香一邊回洗劍閣一邊認真地看,她倒是識得不少字。小時候閑著沒事,郭田就教她念書。當然了,吟詩作對是不行的,但畢竟家裏是開豆腐坊的,多識幾個字,也方便些。


    回到洗劍閣,管玨已經派人過來。他真是一個周到能幹的大總管,上次慕容厲逃離晉陽的時候,王府中的下人們俱都被遣散了。


    這次慕容厲回來的時間並不久,但是管玨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把仆人們湊齊了。而且大多人都是熟麵孔。


    這會兒聽說王爺需要吃點東西,更是將食材流水一樣往洗劍閣送。


    香香剛一踏進小院子,就迫不及待的搜尋孩子的身影。洗劍閣倒是沒什麽變化,梧桐已經開始落葉,秋菊開得正豔。


    這裏每一株花,都是她親手種下的,看到它們仍然安好,莫名的就有一種熟悉感。


    其實人為什麽眷戀故鄉呢?並非故鄉就真的山水秀美、地靈人傑吧?


    那裏有自己最熟悉的人和物,有給狗搭建的小窩蓬,有從外麵撿回的小石子,有眼看著修建起來的屋舍,有捉過魚和螃蟹的河流。


    世界之大,卻再沒有一處山水,能夠親眼看著你長大。所以人會眷戀故鄉,無非是因為那也是最熟悉自己的地方。


    而整個晉陽城,也就隻有這一方小小的洗劍閣,是最熟悉香香的地方了。


    以前覺得這裏是異鄉,現在一番逃亡,回到這裏卻覺得是回到了家。


    心情突然一樣便不錯了,香香急切地進了屋,就見一個粗壯的農婦正守著床上的孩子,沒一下沒一下地打著扇子。


    見到香香進來,她跟香香見過一麵,倒還有印象,趕緊起身,說:“夫人!”


    以前她不知道香香身份,如今入了王府,管玨當然教過。香香點點頭,顧不得多禮,幾步來到床前。


    小萱萱睡得香,嘴角口水都要流出來。一隻小手放在胸前抓啊抓的,不知道夢見了什麽。


    香香越看越愛,這才想起來――逃亡的三個多月,都是眼前的農婦在照顧。萱萱本就身體不好,這樣小的孩子,她肯定費了不少心。香香向農婦福了福,是真心感激:“有勞你了。”


    農婦哪敢受她的禮,慌忙扶住:“都是奴婢份內的事,能夠照顧小郡主,也是奴婢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夫人不可多禮,折煞奴婢了!”


    香香上前,有心想把孩子抱起來,又怕吵醒她。最後隻輕輕撫了撫她胸前的小手。孩子長大了許多,五個多月了。


    香香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她咂咂嘴,小小的臉蛋、小小的雙手,讓人心都快化了。


    香香去咬她的手,嗅到她身上的奶香,有農婦在,不好哭出來。心裏隻是不斷地念――我想死你了,你想娘了沒有!肯定沒有,壞東西!


    不管如何,女兒還好好的。她這才想起慕容厲還沒吃東西,忙起身,讓農婦照顧孩子,自己進了小廚房。


    以前的丫頭,凝翠已經嫁人了,碧珠還在。一見她就撲過來,香香趕忙接住,兩個人見麵,自然又有一番悲喜。


    香香作菜,碧珠幫忙打下手。


    章太醫列的單子上,慕容厲的忌口非常多,魚、蛋、蔥花、薑、花生什麽的,通通不能吃。


    香香選了一隻肥嫩的烏雞,把當歸、熟地、白芷、大棗等泡好。小火煨燉,直接做了個當歸烏雞湯。


    她一邊把雞肉剔骨,一邊回頭教碧珠把把黑芝麻、阿膠、大棗、核桃碾成粉,加了枸杞和冰糖,用黃酒調勻成糊。


    擔心慕容厲餓著肚子空等,先把雞湯送過去。


    慕容厲都快睡著了,就見這個女人又來了!他有些心煩,但是她手裏的雞湯味道還挺勾人。肚子裏沒什麽東西,到底是餓了。


    香香輕手輕腳地扶他坐起來,用枕頭墊在腰後。慕容厲不耐煩,香香在他床邊坐下,喂他喝湯。他想自己接過來,但實在也不想動,就這麽喝著。


    味道太清淡,他不是很喜歡。


    香香知道,但是這時候,大魚大肉也不行啊。是以便裝作不知道了。


    慕容厲說:“備水,我要洗澡。”


    香香小聲道:“太醫說,王爺的傷口還不能碰水。”


    慕容厲怒目――他自受傷之後,就沒好好洗過澡。香香把雞塊小心地剔了骨,喂他:“待水我打水給王爺擦擦,好嗎?”


    慕容厲哼了一聲,沒說話。


    他受傷嚴重的事,不能對外人道。故而身邊伺候的人隻有管玨和兩個太醫。但是他總不能讓這些人替他擦身子吧?


    想到要脫光衣服讓他們看個精光,還不如死了算了!


    再說這兩個人也不敢――真要這樣,等他好了不把咱眼睛挖了?


    嗯,在這個女人麵前還可以接受。慕容厲想想,越發覺得身上粘膩得難受,就不想吃東西了:“去打水。”


    香香見他根本沒吃多少,說:“王爺先吃了這些。”


    慕容厲怒道:“你聾了?”聽不懂老子的話?


    香香見他是真怒了,也驚得雙手微抖,但還是堅持道:“王爺再吃一點。”


    慕容厲大怒啊簡直――反了你了!折騰著就要起來,無奈抻到了傷口,登時吸了一口氣。香香退後了好幾步,見他是真的起不來了,反倒放了心。


    剛才他一副要打她的樣子,好嚇人!


    她又端了碗上去,慕容厲額頭青筋亂跳,她舀了塊雞肉喂過去。裏麵的雞肉都已經被挑了骨頭,用小銀剪剪成碎塊。慕容厲伸手一揮,香香忙又退開,差點把碗摔地上。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香香雖然驚懼,可是立場堅定,是真沒有過來的意思――就吃這點東西,傷怎麽好得起來?慕容厲無力――媽的,真敢反了!等老子能動彈,看老子不殺了你這淫|婦!賤人!!


    香香見他沒有起來,不由鬆了一口氣,看來是真的傷得嚴重。嗯,暫時安全。


    她小心翼翼地過去,又舀了雞肉喂他。慕容厲張嘴吃了,香香這才坐到床邊,把食盒裏的雞肉、雞湯喂了大半。眼見得差不多了,才讓人收拾了下去。又找人去打熱水。


    慕容厲覺得胃裏挺暖的,食物真是比該死的草藥好多了。他長籲了一口氣,這些天一直也沒怎麽吃東西,天天光聞著那藥味就飽了。


    下人送了熱水進來,膽顫心情地退下了。慕容厲傷重,脾氣更壞,沒人願意過來淌這趟渾水――真被他弄死了,那才冤枉呢。找誰說理去……


    等下人們都退了,香香輕輕掀開他的被子。他上身赤著,下麵倒是穿了條褲子。


    香香麵色微紅,把腰帶解開,替他褪下褲子。


    這樣大白天,慕容厲也有些不自在。這他媽的,人真是不能病啊!饒你再響當當的英雄好漢,傷病一來,半點尊嚴沒有。連女人也能叉著腰對你說――不吃完這碗飯別他媽想洗澡!


    這會兒連最後一點遮羞布也保不住!


    香香將他的褲子脫了,把白色的汗巾沾水又絞幹,輕輕替他擦拭。身體濕著熱毛巾,有一種奇異的舒適。


    他巨大的傷口包著藥紗,香香輕手輕腳地從他的臉開始,沿著脖子,一點一點擦幹淨。


    及至過腰的時候,慕容厲身體緊繃,香香抬起頭,見嫋嫋熱氣之中,那個男人……


    他居然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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