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都指揮使司。


    錦衣衛六太保造訪,陳景然親自迎接。


    都指揮使司平時與錦衣衛來往頗多,兩者關係也不錯,一個是因為錦衣衛超然的地位,各個衙門多少都要巴結一點。


    還有,朱統隱隱是武勳之首, 陳景然是為數不多的武勳高官,屬於朱統一脈的人物。


    “啊哈哈,什麽風把六太保吹來了。”陳景然親自站在簽押房門口迎接趙六。


    麵對陳景然,趙六罕見的麵色肅然:“陳大人,出事了,不是什麽好事。”


    陳景然見狀心裏訝異,問道:“什麽事居然能夠勞煩六太保親自來此?”


    “此處不是說話之地。”


    “也好, 六太保請!”


    “陳大人請!”


    二人進了陳景然裝飾考究的簽押房,分賓主坐定, 各自直覺的留下親信,屏退閑雜人等。


    “六太保請用茶。”陳景然內心有點忐忑,一般來說值得江浙兩省錦衣衛頭頭出麵說的事情,不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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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就先不喝了。”趙六麵色嚴肅道,“陳大人可還記得,旬日之前幾千戶與黃千戶來此募兵一事。”


    “當然。”陳景然答道。


    他當然記得,在他任上,又在他的地盤上,敢不給他麵子的人,賈亮算是頭一個。


    陳景然滿意為,賈亮來募兵, 會按照勳貴間的默契來辦事,沒曾想最終被擺了一道, 讓他下不來台。


    賈亮僅僅招募四百多個兵,看起來事關陳景然的麵子,其實是對陳景然威信的一種莫大傷害,讓陳景然在手下麵前很不好看。


    “陳大人,就是這些新兵出事了。”趙六將事情和盤托出, 一直說到新軍遇襲才被陳景然打斷。


    和趙六一樣,陳景然知道這些新軍背景麻煩,即便是他這個指揮使,如果讓這麽多的手下後代出事,也要弄的焦頭爛額。


    “賊寇?”陳景然無法保持澹然,吃驚道,“哪來的六百多賊寇?莫不是線報有誤?”


    作為浙江都指揮使,陳景然第一反應就是甩鍋,這也是當下官員慣常采用的作風,浙江境內出現這麽多的賊寇,又襲擊了官軍,通天之後他也是有責任的。


    “陳大人莫急。”見陳景然如此,趙六心裏冷笑一番,隨即澹然道,“線報不會有假,因為已經有活口被抓。”


    “那就好,那就好。”陳景然冷靜下來, 他從趙六的話中聽出了別的意思, 既然有活口被抓,那就說明新軍打了勝仗。


    不過打仗是要死人的, 陳景然想到這點,頭疼道:“敢問新軍傷亡如何?本官當秉明聖上,朝廷定要從重撫恤。”


    嗬嗬,老狐狸心思轉的挺快,這就想著老本錢了,這次你要失望了。


    趙六看出來陳景然的打算,陳景然出麵去想朝廷要撫恤,打的就是收買人心的心思,這樣搞不好還能分一波軍功。。


    軍功啊,誰都眼紅的存在。


    有了賈亮的告戒,趙六說道:“這倒是不用勞煩陳大人了,撫恤什麽的我們錦衣衛自然會去討要。”


    “這如何可以。”陳景然斷然道,“六太保所言,新軍遇襲,雖然其中也有錦衣衛在,但畢竟新軍人多啊,新軍出自我們浙江,本官身為浙江都指揮使,當然是責無旁貸。”


    這話說的很牽強,也早了點。


    趙六道:“陳大人此言差矣,新軍沒有傷亡,陳大人給誰討撫恤?死的都是我們錦衣衛的人。”


    “什麽?新軍一個傷亡都沒有?”陳景然臉色變了,變得很難看,他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新軍臨陣脫逃,這也是老傳統了,“該死的,那賈亮是幹什麽吃的,帶兵練兵這麽久,居然不戰而逃...”


    “陳大人又錯了。”趙六打斷陳景然甩鍋的話語,這次他沒有賣關子,一口氣將結果全說了。


    陳景然老臉一紅,被連續的轉折弄的老大不自在,如果換做是別人,陳景然絕對會翻臉。


    可是現在,說事的是趙六,他不敢翻臉,加之方才他有了一次甩鍋賈亮的言辭,此時轉折出現,他竟一時不知道怎麽說了。


    他是帶過兵的,自然知道短短時間將二代兵帶成這個樣子,意味著什麽。


    “難怪,王爺要親自保此人。”


    陳景然心中明了,將賈亮當成黃庭之一類的新貴。


    這就是賈亮找趙六出麵的原因。


    趙六拿捏住陳景然,終於來了最後一擊:“陳大人,你可知為何我錦衣衛前腳清繳過賊寇,後腳又來了這麽多賊寇是為何?賊寇何時有膽量襲擊軍官了?”


    “為何?”陳景然問道。


    “因為有人賣了新軍,有人聯絡賊寇。”


    “竟有此事?何人如此大膽?”


    “當然,新軍與巡鹽禦史林如海家卷同行,金陵榮國府賈赦之子賈璉與錦衣衛千戶賈亮有仇....”


    一段賈亮提前編寫好的理由說出來,趙六說的一絲不差。


    這下,輪到陳景然麵色嚴肅,他肅然道:“可有證據?”


    “活著的賊寇能夠證明官船中有人聯絡賊寇,不過無法指正賈璉。”趙六如實道。


    那你說個屁,這樣如何甩給榮國府?這可是榮國府啊...陳景然聞言頓時泄氣。


    “陳大人,如若不是賈璉通敵,那麽此事就是你我來擔待了。”


    “這個...容本官思考一番。”


    趙六告辭,話已經說到位了,他相信陳景然知道如何自處。


    不多時,浙江都指揮使司指揮使以下的高官齊聚衙門。


    事情通報出來,袁大海第一個坐不住了,他起身道:“大人,這意思是說,新軍大戰六百多賊寇,居然絲毫無損的戰而勝之,殺敵二百餘,而錦衣衛傷亡過半?”


    “沒錯,此事不會有假,邸報絕對會有。”陳景然確定道。


    如若是小規模的敗仗,估計朝廷為了麵子不會登邸報,但既然是打贏了,一定會登。


    原來是真的,這豈不是說,兒子會有一筆軍功?


    原以為,兒子不過是去混一個出身,沒指望他能有大出息,沒曾想居然有意外之驚喜...


    那賈亮不一般啊!


    袁大海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大人,這可是軍功啊,我們是否應該做些什麽?”


    其他在座的官員明白過來,紛紛開口:


    “是啊大人,之前那賈亮僅僅招募了四百多人,能不能讓他再招一些?”


    “沒錯啊大人,我家還有小子。”


    “我家也有...”


    陳景然看著這些振奮的手下,心中泛起無力感。


    手下的偏題,讓陳景然有點措手不及,對軍功的渴望,對戰場的懼怕,形成了一個矛盾體。


    現在,解決這個矛盾的人出現了。


    “且看看吧。”陳景然沒有接這個話茬,道,“別忘了,後麵還有一場演武等著他們,那黃庭之可不是易於之輩。”


    演武,新軍一道繞不過去的坎,所有人都覺得,這場演武有看頭了,不可不看!


    ......


    金陵。


    黃庭之從鎮江府快馬趕到金陵,來到王府,麵見朱統。


    王府書房中,朱統以及幕僚們正在議事,黃庭之的到來,朱統停止了議事。


    “卑職參見王爺。”黃庭之行禮道。


    “不必多禮,坐吧。”朱統拿起桉幾上的信函朱七遞給黃庭之,道,“看看吧,你看了這個,旬日之後的演武,可還有把握。”


    高升的朱七傳遞完信函,默默退到一邊。


    黃庭之看信,臉色多次變幻之後,他見此間沒有外人,微笑道:“不愧是亮兄弟,居然能夠做到這個地步。王爺,我對這個演武越來越期待了。”


    賈亮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唯獨給了朱統一個難題。


    “諸位,賈璉一事如何看待?”朱統沉聲道。


    幾名幕僚顯然已經知道了事情原委,其中一人建議道:“王爺,榮國府這邊不可怕,但此事大可做一筆文章。”


    “此話怎講?”


    “一直以來,內閣都不讚同秋季用兵,雖然陛下和王爺力主,但到時候糧餉方麵定會出紕漏,而且王大人的任命,也可以利用此事定下來。”


    幕僚說的這個王大人,乃是時任金陵京營節度使的王子騰,武勳中十分重要的一員,文昌帝與朱統鍾意的本次用兵主帥人選。


    本朝文官製霸武勳,這種重要的臨時職位,文官可不願意輕易放手。


    朱統思忖良久,道:“也罷,此事就這樣吧,與他們聯係,這件事交給應天府,錦衣衛就不插手了,嗯...給賈亮去信。”


    此時的賈亮,正在回金陵的路上,騎馬不是坐船,新軍操練一事全部交給知恥而後勇的袁熊,不用他操心了。


    路上,趙九帶著剩下的錦衣衛隨行,接到了朱統的來信。


    賈亮看完信,臉色陰沉下來。


    交給應天府?這不是明擺著放過賈璉一馬嗎?


    難道辛辛苦苦一場,白忙了?


    “你看看吧。”賈亮將信函遞給趙九。


    “這麽多的弟兄白死了?”趙九臉色同樣陰沉下來,他想了想,道,“定是榮國府這邊在運作。”


    這次卻是趙九猜錯了,不是運作,而是朱統打算交易。


    “白死了?沒那麽容易。”賈亮冷聲道,“即便是交給應天府,他想要輕易脫身不脫層皮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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