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


    呼呼~~冷冷的北風吹過,雖然花草已經開始萌芽,樹木開始逐漸有了複生的點點綠意,但畢竟還隻是初春,空氣中依然密布著寒意,吹來的風就像無數帶著冰的小刀片一樣,刮得人臉都有些痛麻感,周圍的人一個個的都裹緊了外套,在等待這最後的寒冷日子過去。


    這是在公園裏,公園裏有一條長長的河流過,曾經是黃河的一條支流,但改造之後,它逐漸變成了一條死河,但還是很長,橫跨了整個公園,並延伸向了遠方,曾經他是這座城市的一條母親河,而現在,變成了一道風景。


    河邊上零星的行人走著,有的在觀賞著風景,有的在漫無目的閑逛,有的在圍著河跑著步,哪怕是這麽冷的天,卻穿的很單薄,顯然運動起來,整個人的身體抵抗力都變得強大了。


    但隨著天上一片陰沉的雲彩飄過,遮住了本來就不算太亮的最後一絲陽光,整個世界似乎也變得蕭索和昏暗了,本來就零星幾個的行人,漸漸的也都不見了蹤影,似乎走向了遠方。


    在河邊上有幾塊大理石砌成的長凳,石凳存在的年份已經很久,上邊很多斑駁的痕跡,和風化的紋理,讓它顯得厚重而久遠。


    此時,在其中的一塊石凳上,正坐著一個人,是個小孩子,他個子很小很胖,整個人坐在石凳上,雙腳都碰不到地麵。


    本來應該是最充滿朝氣和活力的年齡,而此時這個小孩子,卻蜷縮在石凳上,他的雙眼無神的看向河麵,無助而傷感,似乎整個人正在慢慢的脫離這個社會,又像是他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不被人所需要一樣,他目光呆滯,透漏著無限的迷茫。


    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小小的身體似乎更難受了,他的眼圈紅了,慢慢的流下了幾滴眼淚,讓人看著很是心疼,他正是趙世豪。


    這兩天的時間,他覺得自己似乎是經曆了人生中一段最灰暗的時光。他很壓抑,很害怕,於是就在這個沒人注意的角落,他一個人哭了起來...


    事情回到兩天前——


    “啊!”


    幾個小孩都嚇的大叫了起來,而旁邊的許多的大人都在忙活,人越來越多,都知道這裏發生了大事。


    李亞森的父母也到了這裏,正在淒厲的哭喊著,叫著懷裏的李亞森。


    而此時的李亞森沒有意識,口角和鼻子裏都在向外滲著血。


    哧——救護車到了現場,李亞森就被神色嚴肅的救護人員放上了擔架,抬到了車上,開始進行簡單的急救。


    啪!趙世豪臉上挨了一巴掌,李亞森的媽媽神色激動,她抽了趙世豪一耳光。


    趙世豪沒反抗,低著頭,這一巴掌打到臉上,使他的牙齒頂破了嘴裏的肉,他吐了一口血沫子,不敢出聲。


    砰!趙世豪身上挨了一腳,他一下摔倒在地上,那是李亞森爸爸踹的一腳,趙世豪就站起來,一動不敢動,還是低著頭。


    “嗚啊~”李亞森的媽媽還在哭著,李亞森的爸爸又是一腳踹在趙世豪身上,他被踹的坐在了地上,表情痛苦,都不敢繼續站起來。


    “夠了!!!”


    趙世豪的奶奶也被院裏的嘈雜給驚的下了樓,就看到麵前這一情景,急忙跑過來,擋在孫子身前。


    “你們幹什麽呢?為什麽打他?”趙世豪的奶奶厲聲喝道!


    “我兒子被你孫子打的一臉都是血,現在生死不知,剛被抬上救護車!”


    “都是你這好孫子幹的好事,我兒子要是出了什麽事,你們一家子都好不了!”


    “你還要攔我們???”李亞森的父母大聲的吼著,接連說道。


    趙世豪的奶奶似乎也明白了什麽,看著旁邊的救護車,和車裏忙碌的醫生,以及現場無數圍觀的人,她臉色也有些凝重了。


    “豪豪,這怎麽回事...你快跟奶奶說啊!別不說話啊!”奶奶焦急的拉著身旁的孫子問道,但趙世豪就是低著頭,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咬著嘴,嘴角帶著血,嘴唇也在抖,他一句話不說。


    “家屬!家屬呢?快上車,現在要馬上去醫院!”


    突然,有醫生對著旁邊的人喊道,李亞森的父母急忙走了過去。


    臨走前,李亞森的媽媽伸手指著趙世豪和他的奶奶,她眼神很可怕,咬牙切齒的道:“你們給我等著,你們都跑不了!”


    說完她就上了車,而聽到她這句話,被奶奶拉著的趙世豪,渾身冰涼,顫抖的更厲害了。


    嗶——嗶!救護車鳴著笛,駛出了劇團家屬院,去了醫院,周圍的議論紛紛,但不一會就都散去了……


    在奶奶家裏,趙世豪的父母都來了,此時一家人都眉頭緊鎖,而趙世豪坐在那裏,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他覺得自己犯了彌天大錯,現在已經恐慌的呆住了。


    在家人的說服下,趙世豪終於吞吞吐吐的把事情經過說了出來,一邊說著,他一邊哭著,情緒波動異常激烈,眼淚控製不住,直到他整個人連話都不能說清晰時,他的媽媽就抱住他,不停地安慰著他。


    趙世豪的爸爸雙手捂著頭,眉頭緊皺,他們已經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因和結果,此時沒有一個人去在意趙世豪為什麽能一拳把對方打成那樣,因為大家都在思考怎麽去麵對這個事情,他們都想到,如果後果真的是非常嚴重,甚至,如果真的出了人命!那該怎麽辦?!


    屋子裏的氣氛非常緊張,一家人在商量著,但每個人的心都簡直是涼到了冰點。


    而另一邊——


    李亞森被推進了醫院的急救室,正在被搶救著,他的父母,站在外麵,緊張的不停的走動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


    嘩!急救室的門開了,從裏麵走出一個醫生。此時正蹲在地上,滿眼血絲的李亞森父母急忙站了起來。


    “孩子醒了,已經脫離了危險,現在意識也已經恢複。”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對著李亞森的父母說道。


    ……


    診室——


    李亞森的父母和趙世豪的父母都在這裏,他們麵對麵坐著,趙世豪低著頭。


    一個男醫生坐在前邊,看著他們。


    “李亞森,七歲,男,受外力擊打麵部,導致輕度腦震蕩,致短暫昏迷,經過急救處理之後,現在意識清醒,沒什麽大礙。”醫生拿起診斷報告對著眾人說道:“伴隨有麵部左側顴骨骨裂,鼻骨骨折錯位,麵部肌肉和軟組織挫傷,牙齒鬆動,和身體其他部位多處的表皮挫傷和腫脹。”


    醫生看看眾人,問道:“像是打架打的,但臉上這個重擊是怎麽回事?他受的這個打擊力非常大,但又不像是被鈍器擊傷的,這個孩子的身體很強壯,比許多同齡小孩都要強壯,尤其是骨密度很高,麵部的骨骼硬度大,起到了緩衝,這有效的保護了他的大腦,要不然後果將會嚴重的多。”


    “是被這個小孩打的!”李亞森的媽媽,冷冷的瞥了一眼坐在那裏不吭聲的趙世豪,對著醫生說道。


    “哦?”醫生搖搖頭,好像不太相信,他對著李亞森的媽媽說道:“小孩子打架,能打成這個樣子嗎?”


    “就是他打的!當時很多人都看到了,之後我又問了幾個在場的小孩,都說是他一拳把我家孩子打趴在了地上,直接就暈了過去...”


    李亞森的媽媽確定的說著,然後她似乎有些激動,指著趙世豪斥道:“你下手可真重啊,聽見曹醫生說沒有,你差點把亞森打死!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吵什麽?,你這麽大的人了訓孩子幹什麽,我們也已經問了,是你家孩子先動的手,兩個小孩子鬧矛盾打架,多正常的事情,可是你們後來直接動手打了我孩子,這怎麽說,你看他現在嚇得,這麽長時間一直一句話都不說!”趙世豪的爸爸朝著李亞森媽媽說道,眼睛瞪得很大。然後兩家人似乎就要吵起來,一瞬間整個診室就嘈雜了起來。


    “安靜!”醫生拍了拍桌子。


    “讓你們幹什麽來了?這裏是醫院,是你們吵架的地方嗎?是不是想讓警察過來,然後都帶進派出所裏去了解情況啊?”醫生瞪著眾人說道。


    大家就都安靜了下來,接著李亞森的爸爸開口了:“事已至此,也不多說什麽了,雖然我家孩子動手在先,但是最後你兒子把我兒子打的住了院,現在還在床上躺著,疼的吃飯都困難,咱們就說說,怎麽解決吧。”


    眾人都知道,重點到了,接下來就該說賠償的事情了。


    “今天來,就是說這個事情的,有事說事,有責任負責任。”趙世豪的爸爸頓了一下道:“你兒子的醫療費,我們肯定是會賠償的。”


    接著趙父看向曹醫生,就說道:“曹醫生,之後還請您把這個事情總共需要支付的醫療費的單子給我們。”然後他又看著李亞森的父母說道:“我們會按照單子上的花銷賠給你們。”


    曹醫生看著趙世豪的爸爸點了點頭,他每天見這種醫療賠償的事情見多了,畢竟隻要不出人命,或是刑事案件,法律上也是同意家屬私了的,所以他就隻看著這些人自己協調就行了。


    “等等!光醫療費可不行,我兒子就白受這麽多苦了?”李亞森的媽媽叫嚷道。


    “嗯,那你們想怎麽辦?”趙世豪的媽媽也開口了。


    “起碼,這個數。”


    李亞森的媽媽伸出一隻手,對著趙世豪的家人說道,旁邊的曹醫生看了看也不說話。


    “嗬!你這是敲詐啊,你兒子現在不也沒什麽大的事情嗎,你就敢要這麽多?那你們之後打我兒子那幾下,我是不是可以去告你,咱們直接去法院說?我們也去做個傷情鑒定。”趙世豪的媽媽冷笑道。


    “去法院就去法院,我怕你?”李亞森的媽媽激動道。


    “行啊,既然你們想敲詐,那就法院見吧,這個事情到時候讓法院判結果,很公正。”


    趙世豪的媽媽起身似乎就準備要走,但被趙世豪的爸爸拉住了,他對著李亞森父母說道:“我們不怕事,有責任會承擔,但也絕對不傻,你們是不是確定了要鬧到法院解決?


    ”


    李亞森的爸爸看見妻子就要發作跟他們爭吵,於是也拉住她,說道:“那行,我們也讓一步,不過我兒子的苦確實不能白受,這個數吧。”他也伸出一隻手,給大家示意了一下。


    “你們看,要是能接受的話,這個事情就到此為止了,以後都還是街坊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要是不能接受的話,那就法院見了。”


    看到他示意的數字,趙世豪的父母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接著他們彼此小聲商量了一下,似乎有了決定。


    “行,可以。”趙世豪的父母說道。


    李亞森的父母聽到答複之後點了點頭,而旁邊的曹醫生也微微頷首,似乎很難察覺的笑了一下……


    之後,事情似乎是順利的得到了解決,趙世豪的父母賠償了李亞森他們一大筆錢,而趙世豪之前惶恐的心情,也在得知李亞森沒有了危險之後,逐漸的平靜了下來,整個人有種劫後餘生的放鬆感。


    但是之後發生的事情就漸漸的讓他察覺到了一絲難言的壓抑和無聲的冷意...


    首先是身邊的小夥伴漸漸的遠離了他,好像是聽從了家長的告誡,不敢也不願在與他接觸。


    哪怕是郝小鬆,他看著自己時,似乎也有一絲恐懼藏在眼裏,雖然表麵似乎跟他與以前沒什麽兩樣,但趙世豪敏銳的感應能力還是讓他感受到了郝小鬆與自己之間多了的那一層淡淡的隔閡,以及郝小鬆心裏很明顯的複雜情緒,這讓他有些不能接受。


    接著,他發現自己走在劇團家屬院裏,很多人似乎會主動的躲著他,就好像他是一個怪物一樣,受人討厭,被人唾棄。


    見到他的人會很明顯的繞開,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他還聽到了有很多人會在背後議論自己,似乎再說自己曾犯下的罪,他努力的去聽,但聽不到,他努力的去找原因,也找不到,他逃也似的跑開了,躲在家裏,緊緊的關上門,一個人呆在屋子裏,但似乎還是能聽見那無數的聲音,在指責著自己,無數的小夥伴在恐懼著自己!


    他像是一隻犯了錯的雛鳥,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小鹿,他把頭埋進了被子裏,不讓自己呼吸,但還是有無窮的負罪感襲來...他想起了李亞森受傷時的慘狀,想起了自己父母看著自己時的擔心和凝重,想起了李亞森父母向著自己爸媽要一大筆錢時的猙獰。


    他開始害怕,似乎怕自己,又似乎怕這個世界。


    “啊!”


    他壓抑的大喊了一聲。


    轟轟!整個臥室都似乎炸了起來,床被推動了,書桌翻倒了,水杯撞在了牆上,碎了一地,書本飛上了天空,鉛筆斷成了好幾截,碎屑飛的滿屋子都是...他嚇壞了,不敢相信的看著碎裂的鏡子中好像被分成了幾塊的自己!


    他瘋了似得跑出了門,跑到了公園裏,然後又一口氣跑了好幾圈,累的氣喘籲籲,他最後坐到了河邊的石凳上,整個人蜷縮在了一起,他目光呆滯的看著河邊,他壓抑的哭了起來……


    “我不想要超能力了,我想要平凡,我不想做怪物,我隻想做一個普通的小孩子,我不想傷害別人,我不想讓家人難過,我不想......嗚啊...啊...”


    他哭的更傷心了。


    呼呼的冷風吹過,似乎凝結了臉上的淚水,帶來的冰冷感覺,就像是刀子一樣劃破他的麵頰,刺穿他的心髒,讓他的的心裏一陣絞痛...


    良久,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起身走了,那背影,非常的愴然和蕭索。


    “超能力,為什麽是我?為什麽偏偏是我?”他自言自語的問著自己。


    從最初的對超能力無窮的好奇心到現在他的複雜和害怕。年幼的他似乎還是不明白什麽是超能力,似乎還不明白擁有了超能力的他已經注定不能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正常的生活。超能力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寶劍,它擁有著能夠輕易奪人性命的威力,又能夠把自己的人生徹底的摧毀。它仿若又像是一種無邊的責任,降生在一個人的身上時,似乎又會給了一個人無窮的壓力。


    而現在,這個年幼而善良的小孩似乎還不明白這些,就像是他大喊著不想再擁有這種能力一樣。


    我們都不知道,這種能夠改變世界的力量出現在一個稚嫩的孩子身上,究竟是好是壞,今後又將會發生什麽不可思議而又光怪陸離的故事。


    但可以看到的是,這個正往前邁步,一點點的走著的小身影,趙世豪,他的內心正因為超能力的突然到來,而在一點一點的改變著,成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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