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六醜時,天還黑乎乎的一片,貢院門口已經站滿了人。


    “王大哥,咱們來的是不是晚了?”


    小三子有些擔心地說道。


    今日放榜,不少人都淩晨出來,不,前一天晚上都有人在此等待。


    昨日對於很多舉子來說,是個徹夜難眠之日。


    王寅和小三子前兩日就說來看榜,秦邵叮囑他們不用去太走。


    這榜單要放三日公示,不會耽擱什麽,考上就是考上,去早也就那回事。


    昨日半夜,客棧就有不少舉子晚上不睡覺起身來貢院這裏。


    小三子也想跟著來,王寅則說晚些時候過來。


    “晚什麽!那你沒看那些人都紮堆,並未去那門口!”


    王寅不以為意地說道。


    八月底的淩晨天已經變冷,不少人赤赤哈哈地搓手取暖。


    想好王寅和小三子穿得厚,不至於跟那些急匆匆出來衣著單薄的人那樣狼狽。


    “熱騰騰的豆花湯、羊肉包子來嘍!”


    一個身擔著擔子的小販吆喝著朝這邊走來。


    看來是知道今日放榜日,來做這些等榜人的生意。


    不少人聽到聲音圍了過去。


    “好香!我也餓了,昨日晚上吃的少……”


    小三子聞到豆花湯的香味,饞蟲上來了。


    “什麽吃的少,餓了就餓了,你啊!總那麽多理由!”


    王寅笑道。


    領著小三子,隨著人群也要了兩碗豆花湯,四個羊肉包子。


    熱騰騰的湯下肚,身上頓覺暖了不少。


    小三子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吃東西狼吞虎咽的。


    王寅剛吃完一個包子,他的兩個已經下肚了。


    “王大哥,我不夠吃,想再買個,你要不要了?”


    他有些意猶未盡。


    “這快放榜了,你也別擠著買了,我這個給你吃。”


    王寅將手裏的包子遞給小三子。


    他的話音剛落,當當!當!鑼聲響起,接著貢院的正門打開了!


    “放榜了!快!放榜了!”


    不知道誰高喊了一聲,眾人紛紛朝貢院門口衝去。


    王寅直接也跟了過去。


    小三子本來張口要咬包子,看這架勢,包子懷裏一揣,也衝了過去。


    他們到了門口,見到一穿公服的人員昂首闊步走出來,雙手捧卷到頭頂,眾人自覺讓開一條路。


    都知道那卷筒裏就是生員的考號和姓名。


    那人跑到榜前的主考官處。


    主考官小心翼翼接過卷筒,解開封條,執筆蘸墨寫下第六名的名字。


    “啊!我中了!我中了!第六名,我是亞魁!我是亞魁!”


    有人發出激動的叫喊聲。


    小三子抬頭,看到一中年人又蹦又跳,瘋狂至極。


    可在這種情勢下,很多人似乎覺得理所當然。


    有羨慕的,有喊恭喜的,有緊張等著的,眾人心思各異。


    片刻功夫,又一公差從裏麵跑出來,主考官繼續揭開,然後寫第五名名字。


    這次沒有人驚呼,倒是有一個頭發花白之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兒瞑目了!我兒瞑目了!”


    眾人驚異,那執筆的官員也麵露詫異之色。


    半晌才有知情人透露,第五名的舉子竟然考完試倒下一命嗚呼了!


    “是那日出了考場倒下的那舉子?”


    “好像是,我聽說有個人出來臉色蒼白,大夫來了說不行了!”


    “真是可憐,考上了,人沒了,這叫什麽事啊!”


    ……


    “真可憐!讀書真不容易!”


    小三子喃喃自語。


    王寅也長歎了一聲。


    接下來是第四名!


    第三名!


    第二名!


    每一名出來都有歡呼聲,有哭的,有笑的,無論怎樣的情狀,在這種場合下,都不覺得奇怪。


    王寅的呼吸有些重,小三子也屏息凝視。


    盡管他們跟著秦邵這幾年知道這科考之難,鄉試更是難中之難。


    秦邵也做好隻要上榜就行的準備。


    隻是那些第六名之後的榜單中並沒有自家爺的名字。


    “解元!解元出來了!”


    有人高喊道。


    隨著差員出來,主考官戰筆寫下名字,第一名解元塵埃落定。


    秦邵(安陸州京山人)!


    “我草!”


    王寅吐出一口氣!


    “王大哥,爺中了!爺中了嗎?”


    小三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王寅,再看看榜單上寫的字。


    那些差員已經開始在張貼榜單。


    自家爺的名字赫然在首列第一名的位置。


    “你讀了這麽長時間書,還不會認識爺的名字嗎?”


    王寅有些不耐煩,他還沒喘過氣來,這小子掐著自己的胳膊的手可真用勁兒。


    “走!回去快給爺報個信了!”


    王寅摔開小三子手說道。


    小三子才警覺過來,興奮地跟著王寅走出人群。


    後麵還聽到有人叫喊問解元秦邵到底在什麽地方住,沒找到他登記住的是哪個房間,好像隻有大致的客棧。


    人群議論紛紛。


    報喜人很是遺憾,看來不能搶到為本人報喜的活,隻能考慮去京山秦解元的家報喜了!


    …


    “爺!爺!”


    秦邵被外麵的敲門聲吵醒。


    其實這一夜間,外麵的的吵鬧聲就沒有停止過。


    他也是睡睡醒醒。


    他對自己的考試還算自信,這次題做的也算順手,縱然不能預測結果,但至少自己榜上有名還是有些信心的。


    聽到小三子興奮的叫喊聲,知道自己應該是在榜上沒錯了。


    鄉試能上榜也算是功能名就了!


    他現在是體會到範進中舉的心情了。


    內心也不免有些雀躍。


    “爺!你中了!又中了!”


    他剛開門,小三子就衝了進來。


    王寅也過來了,裂著大嘴不停地笑。


    秦邵同二人擊掌。


    “爺,你這次還是第一名!”


    王寅笑道。


    “什麽?第一名?解元?”


    秦邵懵逼了!


    自己竟然又是第一名,這著實驚著他了!


    奶奶的,這運氣著實不賴!


    “是第一名!爺,你不知道,我等得急死了,後麵榜單沒你的名字,第一名一直到最後才寫,故意急死人,真他娘的讓人心焦!”


    小三子直接爆粗口。


    他一向心大,還真沒經過這樣焦急的時刻。


    那種煎熬不說了!


    “爺,那些報喜的人說問你住的地方,咱們用不用讓人過來報喜?”


    王寅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不用了!讓他們回京山報喜吧!在這裏人多,都不認識還要應酬,今日你們出去的早都已經累了,一會兒我們叫桌酒席吃了,你們歇息一下,明日我們就回去。”


    ……


    京山縣衙。


    “什麽?你說秦邵中了舉人,還是解元?”


    魯廉獻差點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老爺,你小心些!”


    魯主薄趕緊上前扶著魯廉獻。


    “那……那小子那麽厲害?”


    魯廉獻還是有些不相信地問道。


    “老爺,他本身就是小三元,考上解元也很正常!”


    魯主薄已經不見怪了。


    “什麽很正常?他讀書才多少年,這一路連考能考中不說了,這連著第一名不說整個安陸州,整個湖廣也第一份!”


    “老爺,他一直就不是正常人!正常人哪能邊做生意買賣,不上書院,偶爾讀讀書就能連中小三元?就不能將他看作一般人!”


    “也是,那人確實非正常人,你想想先前賊寇攻城的時候,那凶猛勁,說他在邊關打仗多年都不會懷疑!還有他跟興王……”


    “對了!老爺,咱們要不要去興王府報喜?這可是跟王爺交好的好機會。劉通判這年紀也不小了,我聽說明年就要致仕,這位置……王爺隨意表揚您一兩句抵得上辛苦幹上幾年,你別忘了,那方向能連任可是王爺一句話的事情。”


    魯主薄興奮地提醒道。


    “可是……他縱然跟王爺那麽相像,就是王爺在外麵的……咱們這樣明目張膽去報喜會不會……”


    魯廉獻很想表現,又覺得這樣會不會讓朱佑杬難堪?


    “老爺,您想多了!你想,這京山算是王爺的藩地範圍之內,這子民當然都是皇家子民,有子民中得解元,當然是王爺之恩澤,我們當然要恭喜感謝王爺!”


    “魯忠,你他釀……人才!不,你真厲害!真他娘讓我佩服……我這以後還得多讀書,你們這些讀書人他娘的這說出話真是絕了!”


    魯主薄臉色有些鬱悶地看著自己老爺,這人這粗魯勁兒什麽時候能改一改,有這麽誇人的嗎?


    “對了,魯忠,你說這秦邵要是興王的兒子,怎麽不認回去呢?這麽優秀,且現在宗室也讓參加科考,這以後要中了狀元,以後可是典範呢!不比那病弱世子強?”


    “大人,這事沒那麽簡單,你別忘了先前興王妃來找咱們做那事,顯然是不同意興王認,不過你說現在好像也沒聽過那興王妃的消息了。”


    “聽說生病了,好久沒出現了。女人不賢,家裏不寧!我覺得那興王妃……算了,不管咱們事兒,她再厲害,還不是興王做主,你說得對,咱們趕快寫喜報,去王爺家報喜!”


    …


    興王府。


    “你說熙兒中了解元?”


    興王激動得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身體晃了幾晃。


    “王爺,您小心點,別太激動,您不能太激動。”


    張左和袁宗皋急忙上前勸道。


    “我……我知道,就是太高興了!這孩子……這孩子太厲害了!我朱家子孫,我興王一脈,真長臉啊……”


    朱佑杬眼睛有些潮潤。


    “王爺,這是大喜之事!”


    袁宗皋看朱佑杬眼睛有些微紅,急忙勸道。


    “是的,大喜!特大喜事!我朱佑杬有此子出此榮光,我這一輩子足矣!”


    “王爺高興,可大擺延席幾日以示慶祝,安陸之地本就是王爺藩地,藩地子民有此成就,自然也值得慶祝。”


    袁宗皋提醒道。


    興王這一年多一直鬱鬱不樂,難道有如此讓他高興的事情。


    看來讓大公子回來還是對的。


    “嗯,宗皋,還是你腦瓜轉得快,慶祝!我們好好慶祝一番!這是安陸之喜事!”


    “王爺,京山縣令魯廉獻送來了恭賀的帖子。”


    張左剛才看到內官朝自己示意,出去又進來道。


    並將魯廉獻的帖子捧給興王。


    “額,這魯廉獻倒是個妙人!”


    朱佑杬看了帖子,笑道。


    ……


    興王妃的蘭馨苑。


    “世子,那人現在中了舉人,又出了風頭,你可不能坐以……您看,王爺現在都明目張膽地為那人慶祝了,我聽說知州方向和縣令魯廉獻都過來了,顯然他們都知道那人的身份,即使目前不認,我擔心這這早晚……”


    止蘭幫朱厚熜捏著肩膀輕聲道。


    朱厚熜一臉陰鬱。


    “止蘭,那些人可靠嗎?”


    半晌,朱厚熜低聲問道。


    “世子放心,那些人都是王妃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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