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瑾蓉一聽說是楊家的事情,就想走。


    如今自己的丈夫是皇上,自己是皇後,自己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


    盡管她這些年跟著秦邵逃難、做生意、管理後宅,跟一般後宅女子不同,算是有見識,且她本人本就聰明,但消化如今的身份也用了不短一段時間。


    從一個家族遺棄的女子到如今的皇後,這種身份的反差,任何人都很難心緒平靜。


    有些人會欣喜若狂、會張揚漂浮,也有些人會覺得惶恐不安。


    韓瑾蓉就是後一種。


    在她的概念中,秦邵,自己的丈夫那就是自己的天,以夫為天,就是這個時代的教育。


    她已經被那個家庭舍棄,韓家如今之所以還能安然無恙,人還沒進大牢,也是自家爺看自己的麵子,她已經很感恩戴德。


    在她的意識當中,她已經跟那個家庭關係已盡。


    她以後的生活就是相夫教子!


    無論是一個舉子的妻子,還是一個王府的王妃,甚至到如今的皇後,對於韓瑾蓉來說,相夫教子、一切都以自己丈夫為重,就是她生活的重心。


    想通這一切,她就不再那麽糾結和惶恐不安。


    韓瑾蓉剛開始沒自己自己丈夫身份的改變,對自己的影響。


    剛開始她隻是一個舉子的妻子,幾個店鋪的老板娘,最多也就是有人會想通關係,找自己想找份工作。


    後來她成為一個王爺的妻子,漸漸通關係的事情也就大了,她的經驗也就多了起來。


    今日沉氏這一出,她立即就判定沉氏找自己定然是有問題。


    沉氏提到楊家的時候,韓瑾蓉很是驚異。


    楊家的事情那麽大,如今滿朝文武恐怕沒有一個人敢替楊家出頭,沉氏一個後宅妃子竟然敢趟這種渾水。


    楊家對於韓瑾蓉來說就是仇家,楊慎張狂,示別人生命如草芥,差點害死自己,還把持朝堂,處處給自己丈夫下絆子,可以是秦邵的死敵!


    韓瑾蓉恨不得楊家盡快被處理幹淨!這沉氏怎麽會想著通自己的路子來求情呢?


    她本來想直接拒絕,可沉氏竟然說想替楊家的女人說句話,楊家的女人?


    這沉氏跟楊家的女人有什麽關係?


    “你想替楊家的什麽女人求情?賢妃,你要知道這楊家犯的可是大罪,別說我們是後宅的女人,如今就是皇上也不能說饒了楊家就能饒恕的!更何況先皇……還有各地的藩王及一些官員早已上書定了楊家的罪,還是皇上仁慈,不想太多殺戮,隻下罪楊家三族跟楊廷和牽扯深的男子,如今都在大牢管著!賢妃,你對老太妃有諸多照顧,太妃也喜歡你,我跟皇上都很承情,但很多事情並不是……你可以說一下情況,但我們不能保證能幫到你……”


    韓瑾蓉覺得沉氏不是那不講理之人,盡量勸道。


    也是將話說道前麵,沉氏可以說,但不代表她能幫。


    “娘娘,您能聽我說說就行,我……我是實在覺得我那姨娘太……太可憐了,她隻有一個女兒!家裏妾室生了兒子,那姨爹寵愛小妾,對我那姨娘不管不問,有時候甚至非打即罵,幸好我那表妹漂亮,被姨爹嫁到了楊府,姨娘日子才好過一些。如今因為楊府,姨爹被抓了起來,那小妾帶著兒子和家產偷跑了,隻剩我那姨娘一個,我那姨娘活著也是為了女兒,如今我那表妹還在牢中,我們……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隻是想試試……”


    “你姨娘的女兒是哪個?所嫁楊府何人?”


    “嫁的是楊廷和的兒子楊慎!她們家是山西的鹽商,陰差陽錯竟然嫁到了楊家,真是命苦!”


    沉氏說著,拭起了眼淚。


    “楊慎的妻子?”


    “娘娘,說起我那表妹也是個可憐人,她們娘倆在在張家的日子很不好過,我姨爹娶了小妾後,小妾生了兒子,竟然被他抬為平妻。我姨娘也私心了,就想著我表妹嫁給娘家侄子,以後自己老了也有依靠。我姨爹卻認為我那表弟沒功名還太窮,還想將我表妹送給官員做小妾,隻是我那表妹陰差陽錯被那花花公子楊慎看上,娶了進門,可日子並不好過,那楊慎剛開始對她還可以,後來還是經常到外麵花天酒地,婆婆待她也很苛刻,如今還要因為楊家受牽連!”


    “我姨娘手裏有些積蓄,就想著贖表妹回去,娘倆以後相依為命就行!她後半生也沒什麽指望了!隻是那楊慎罪名太大,我那表妹受牽連……我表妹絕對是後宅女子,人雖沒多大逐漸,性格很是溫和,別說做什麽壞事,從小到大連隻螞蟻都沒踩過……她其實跟我那表弟從小青梅竹馬,挺好的,誰知道半路插了個楊慎,非要糾纏我表妹,真是造孽……”


    沉氏邊說邊流眼淚。


    她同情自己姨娘表妹的同時,何嚐不是為自己悲慘命運流淚。


    她自己也是被家人送出來了,本來嫁給皇上算是攀了高枝。


    可朱厚照早早就沒了,沒有為她留下一兒半女,這後宮的生活……


    韓瑾蓉聽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自己差點搭上了性命,本想著是因為自己的婚約阻礙了才子楊慎跟張氏花前月下的情緣,誰想到他們竟然是這樣結合在一起的,真也是一段孽緣!


    韓瑾蓉在大致了解情況的時候,恨楊慎,也恨過張氏。


    覺得一個女子勾引有婚約的男人,行為很是不檢點,能有今天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誰曾想也是苦命女一名。


    “娘娘,我本來不敢想來求情的,隻是我那姨母不知道從哪裏知道有些相關聯的女卷被人用錢銀贖了出去,我姨娘就想試試!不過我那表妹是主犯的妻子,很不好通融,她們就找我這裏,這幾日我那姨娘眼睛都快哭瞎了,我於心不忍,就想來試試……”


    楊家犯的是謀逆之罪,罪大惡極,相關男性定然是要處斬的!


    至於女性,一般要放入教坊司,也就是古代的官方妓院。


    年輕大的,被罰沒到官府從事雜役,不僅要從事繁重的勞動,更是隨意欺淩的對象。


    當然如果有人通融,一些人員是可以被高價買去的。


    至於楊廷和、楊慎的家卷,沒有上麵的首肯,是沒有人有膽量私自買走的。


    這也是沉氏來找韓瑾蓉的原因。


    如果有皇上、皇後默許,這事下麵的人才會有鬆口的機會。


    “張氏的事情,你看著辦就行,隻是要注意後患問題!”


    秦邵聽了韓瑾蓉說了情況,沉吟半刻說道。


    作為前世文明社會生活過的人,他當然不想那麽殘忍。


    隻是他也不會那麽聖母,為自己留太多後患,很多時候你在一個環境就要遵守這個環境中的規則製.度。


    如果你要改變一個環境,很多時候需要一步步才能實現。


    就像他現在雖然做了皇上,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宏圖想要施展,但他不會盲目冒進,一切都需要慢慢來,一步步規劃。


    ……


    “爺,楊廷和想見您一麵!”


    第二日,秦邵正在看洪七他們遞交上來的一些南洋附近情況資料,王寅走了進來。


    “楊廷和醒了?”


    秦邵有些不確信地問道。


    楊廷和繼先前二次中風之後,已經癱在床上不能動,好長時間陷入半昏迷當中,秦邵以為他應該沒多長時間活頭了,怎麽這會兒突然清醒了?


    秦邵很不喜歡楊廷和這人,作為曆史上有名的人物,楊廷和全身心放在朝堂內鬥上麵,在其他方麵並沒有多大建樹,這樣的人是個合格的政客,但不是讓人尊敬之人。


    不過作為政敵,秦邵還是給了楊廷和最大的尊重。


    在牢房裏給楊廷和和兒子安排了單間,隻能明日就要午門問斬。


    “清醒也是斷斷續續的,先前都是半昏迷,聽牢房那邊人說,昨日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就清醒了許多,還能斷斷續續說話,今日牢房人問他們想吃什麽,明日畢竟要上路了,他竟然說要見見您,牢房那邊也不敢做主,就遞信過來,他那個兒子倒是哭哭啼啼的惹人厭!爺,你看……”


    王寅回稟道。


    “見見也行,我倒是想看看他想說些什麽。”


    秦邵笑道。


    無論如何這人也算曆史上的有名人物,既然臨走前想見自己一麵,自然要完成他的遺願,更何況他心中還真有個疑問想知道。


    ……


    “父親,明天……明天……我們就要被殺頭……殺頭了!你……見……見陛下……見陛下做什麽?”


    曾經的翩翩佳公子楊慎,如今蓬頭垢麵地跪在躺在一張爛床上的楊廷和身邊,哭哭啼啼地問道。


    “修兒,你幫我把頭發……頭發梳下,順便找牢頭要點水,幫我擦……擦下臉。”


    楊廷和如今腿腳仍然無力,躺在床上,臉色憔悴,身體消瘦得厲害,倒是頭腦清醒,說話也利索了不少。


    “父親……”


    楊慎情緒仍然激動。


    “修兒,去……去,你好好做,見了陛下我求情,也許……”


    楊廷和看自己兒子仍然哭哭滴滴,眼神冷澹中帶著蒼涼的悲哀。


    “父親,你是說請陛下過來,我們求求情,是不是……是不是可以保命!”


    楊慎有些激動地叫道,眼神瞬間驚喜。


    先前正德帝要下江南的時候,滿朝文武上書罷朝阻止,楊慎也參加了。


    當時進行杖刑的時候,楊慎其實也有參與,隻是他是楊首輔的兒子,自然被那些人保護,也沒人敢拉他去杖刑。


    那個時候的楊慎是激進的,即使知道杖刑危險,他心裏沒有絲毫害怕。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不害怕死的,但真到了楊家倒了,明日就要斬首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是多麽害怕死亡。


    很多人在沒有事情發生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大話都會說,都會想,真到麵臨那一刻,才會知道自己的承受度到底才有多少。


    “算……算是吧!你快去……”


    楊廷和閉了下眼,有些疲憊地說道。


    “好!好,我這就去!牢頭!牢頭!”


    楊慎激動地朝外麵喊道。


    ……


    秦邵這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楊廷和。


    盡管兩人隔空交手了好多次,秦邵一直沒機會見到這位傳說中的楊首輔。


    即使在他進宮繼位那天,也隻是遠遠地看著楊廷和。


    縱然他們朝自己行禮下跪,但秦邵在高高的座位上還是看著那些官員圍繞在楊廷和周圍,似乎楊首輔才是這大明朝廷的中心。


    那個時候的楊廷和是那樣的意氣風發!


    隻是這幾日的功夫,那個高高大大、滿麵風光之人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整個臉頰深凹,犀利的眼神也變得空洞一般。


    “陛下?”


    楊慎看著走進來的秦邵,有些驚異地長大了嘴。


    這人……這人怎麽看著那麽熟悉?


    楊慎這也是第一次見到新皇。


    先前迎接新皇進宮的時候,雖然楊慎也參與了百官朝拜,但畢竟現在官職還不高,隻能按照規矩站在後麵,也就隻能遠遠看到身著黃衣蟒袍的皇上,加上有皇冠掩蓋,根本看不清長相。


    今日秦邵進來身著便衣,身後跟著王寅和江彬,他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楊氏父子即使不熟悉王寅,對江彬那可是相當熟悉。


    “你……”


    楊慎突然想起在哪裏見過這個新皇了!


    那次他辦舉子宴,當時舉子裏有兩個奇葩,夏言和張璁,那兩貨罵戰廝打起來,好像有個年輕人去相勸,當時好像就是這個人!


    還有,就是他們參加會試的時候,有人跟他說湖廣小五元名叫秦邵的很是厲害,算是他獲得狀元的強有力對手。


    當時他很不在意,覺得會試第一名自己勢在必得!


    不想那秦邵竟然獲得了第一名,對楊慎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


    後來那秦邵倒黴,家裏親人得了大病,為了孝道,沒能參加殿試,與狀元失之交臂。


    雖然後來狀元另有其人,楊慎也隻得了榜眼,但他知道,如果那秦邵能參加殿試,狀元說不定非他莫屬!


    至於他們那一屆的狀元,隻不過是朱厚照為了打壓他們楊家,故意給了別人而已。


    對於楊慎來說,那個所謂的狀元根本名不副實!


    “你……你那會試第一名,湖廣小五元秦邵?你竟然是藩王,還參加科舉?你……你……”


    楊慎禁不住用手指著秦邵驚異出聲。


    靠上床上楊廷和聽到兒子的話,原本澹然的眼神,瞬間變了,驚異地看著秦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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