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韓瑾蓉正在宮內的小灶指揮廚子做飯,今日秦邵要過來吃飯。


    他這幾日政務比較忙,剛接手朝廷的工作,一切都在熟悉當中,很多時候吃飯也在工作的地方吃些,一直到晚間才會回來。


    一起生活時間長了,韓瑾蓉自然知道秦邵的吃食習慣,他們現在的飯食基本都是南北方結合。


    禦膳房原先單單做飯的就有近兩千人。


    秦邵終於明白這內庫的銀兩為什麽不夠用了,吃閑飯的人真是太多了!


    其實單單那些主子沒有多少人,畢竟這大明後宮也不是所謂真正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大明皇上後宮的妃子其實就沒多少個!


    說到底就是假借服務名義的人多,而那些所謂的服務者自然也是要吃飯的!


    那麽多張嘴,再加上一些人的小手段,自然內庫的銀子花錢如流水。


    張左讓人進行了後廚整頓,去南海子和皇家莊園幹活,每人會分一部分地耕種,第一年正常發薪水,第二年宮中可以收購他們耕種的作物,讓他們自力更生。


    具體措施細節,秦邵讓張璁他們製定具體細節,然後交給司禮監執行。


    如今已經被打發出去南海子那邊剩下僅僅二百多人,這還是因為宮內還有其他嬪妃的原因。


    其他嬪妃有意見自然不敢說,張皇後可是不願意,好幾次找到司禮監要搞特殊待遇,知道是皇上的意思,還說要見皇上。


    秦邵不想跟她攪纏那麽多,讓她保持原先的待遇。


    而邵老太妃和韓瑾蓉則帶頭執行司禮監的安排,皇後和老太妃都沒搞特殊,她一非正式的皇太後搞特殊,背後自然有不少人議論。


    因為禦膳房精簡人員,現在各個宮基本都是自己小灶做飯,司禮根據品級統一發放生活必需品,如有特殊需要,可以申請。


    老太妃一向節儉,不計較那麽多,韓瑾蓉也習慣簡單生活。


    至於其他宮的宮妃,都是沒了丈夫的,本就擔心每次去禦膳房領飯,被特殊對待,如今食材分發到各個宮,再自由不過,倒是很高興。


    韓瑾蓉緊日子安排的菜品是嫩韭黃炒雞蛋,羊角蔥炒臘肉,涼拌春葵,整嫩豆腐,還有一個條清蒸魚,在加上一個水汆丸子湯。


    這個時代的人要麽吃的粗澹,要麽就是煮肉之類的。


    吃多了也想換換口味,秦邵最近比較喜歡這些家常菜,韓瑾蓉也就在這方麵下功夫。


    “娘子!娘子!”


    韓瑾蓉剛從小灶那邊出來,素錦就急慌慌地跑了過來。


    “怎麽了?陛下回來了嗎?”


    韓瑾蓉看著素錦臉上有汗,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以為是秦邵回來要找自己。


    因為她還要照看三個孩子,秦邵常叮囑她做飯什麽都有下人,讓她不要那麽勞累。


    韓瑾蓉已經習慣了,原先就這樣在家管理後廚和各種雜事,閑下來也覺得沒有意思。


    素錦常常埋怨她是最不像皇後的皇後。


    不過她記得太祖的馬皇後做了皇後之後,平時的生活還是民間生活一樣,生活也很簡樸,韓瑾蓉覺得那樣才是過日子。


    自家爺當這個皇上也不容易,隻有她知道他背後的付出。


    還有如今的國庫入不敷出,韓瑾蓉想想就發愁,自己不能幫助秦邵做什麽,隻能好好管理做好這後宅,能節省些就節省些。


    “不是,娘子,剛才有宮人傳來信說……說春娘遞了工牌,說要進宮見您!”


    “春娘?”


    韓瑾蓉驚訝地問道。


    春娘是母親的陪嫁丫鬟,一直侍候母親。


    自己做了這皇後後專門讓素錦回去說了情況,母親很高興,說自己堅持總算有了結果,看到她幸福死了瞑目了。


    韓瑾蓉總覺得母親那些話說的很不吉利。


    她不想跟韓家再有聯係,但自己的母親還是要管的,偷偷給春娘進宮的令牌,如果有事可以讓她進宮找自己。


    韓瑾蓉了解自己母親的脾氣,如果無事無非,應該不會讓春娘進宮找自己。


    定然是出了什麽事情!


    韓瑾蓉加快腳步,在素錦的陪同下急速回到宮內。


    剛進宮殿門口,就看到手裏挎著包裹的春娘無助驚慌地站在門口。


    “娘子!娘子!”


    看到韓瑾蓉過來,春娘眼淚汪汪就迎了上來,雙手要抓住韓瑾蓉。


    但看到她華麗的衣服及這宮殿的擺設,突然警覺到這已經不是她們家普通的小娘子,而是皇後,直接就要跪下。


    “春娘,你不必多禮,是不是家裏出現什麽事情了?母親那是不是出了事?”


    韓瑾蓉阻止春娘行禮,讓春娘趕緊進房間,急切地問道。


    她想起父親知道了自己是皇後的情況,先前大年初一沒有讓他進宮,爺說父親的情況,他會處理。


    韓瑾蓉一直提心吊膽,她內心是恨父親的,自從了解了父親,他的形象早已在她心中坍塌。


    縱然天下無不是父母,但如果父親好好待著別那麽多事,彼此成為陌生人也好,她也不想再責求他什麽。


    隻是如果他要出來找事,害自己倒是無妨,如果影響到自己夫君,韓瑾蓉的臉色有些難看……


    自己現在跟秦邵是一體的,如果自己傳出不好的消息,對於秦邵對於她的幾個孩子的影響……


    “娘子,老爺知道您現在做了皇後。”


    春娘含淚說道。


    “這事我已經知道了,莫非老爺回去了?”


    韓瑾蓉知道秦邵的手段,定然會給自己父親些教訓,讓他老實,如今春娘過來,定然是父親回去了。


    “嗯!老爺前日和少爺一起回來了,兩人很是狼狽,大老爺也去了家裏,他們好像吵得很厲害,至於吵什麽,我不得知,不過今日老爺突然給了我些人參,非要讓給夫人燉了參湯端過去,後來又去了夫人的院子……”


    “他……他可是難為了母親?”


    “這……倒是沒有,他對夫人態度很好,甚至有些巴結,夫人不知道跟他談了什麽,隻是讓我準備了兩個小菜和一壺酒,然後讓我帶著幾件衣服來找您,說……說讓我在您這裏住幾日,我不願意,夫人就很生氣,我隻好……隻好……”


    春娘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了情況。


    韓瑾蓉覺得頭腦有些懵,一個踉蹌就要栽倒在地。


    幸好素錦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娘子!娘子!”


    “娘子!”


    “素錦!”


    韓瑾蓉急切地叫道。


    “娘子!”


    素錦急忙應承。


    “你去看陛下回來了沒?如果沒回來,去……去養心殿叫皇上回來,就說我有事想找他商量。”


    韓瑾蓉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道。


    她感覺有些不好,很不好!


    ……


    秦邵正在養心殿查看國庫的賬單,張左帶著素錦走了進來。


    “王寅!讓王寅過來!”


    秦邵聽而來素錦說的情況,直接吩咐張左將王寅叫了過來。


    “爺!”


    王寅迅速走了進來。


    “去羊房胡同韓家那裏看看是怎麽回事?”


    “是!”


    “對了,叫上林桐,帶點人過去,他住那不遠,不容易引人起疑。”


    “是!”


    秦邵回到坤寧宮的時候,天色有些晚。


    “爺!”


    韓瑾蓉看她回來,直接迎了出來。


    “你怎麽還沒吃飯?”


    秦邵進房間,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再看看妻子有些焦灼的神情,有些心疼地問道。


    他本來要回來的吃飯的,隻是碰巧韓家的事情,他幹脆在養心殿等結果,隻是桉牘上文件看完了,王寅還沒回來,他覺得事情可能確實不簡單,幹脆回坤寧宮看看韓瑾蓉這邊的情況。


    “都安排孩子們吃過了,就想等你回來,我讓人已經將飯菜熱好了,爺再吃些吧!”


    韓瑾蓉接過秦邵手中的衣物,讓人打水過來安排他洗漱。


    夫妻兩人坐下簡單吃了些飯菜,心裏藏著事兒,胃口都不是太好。


    吃過飯,宮人收拾了東西,倒上了茶飲。


    “陛下,王指揮使回來了!”


    秦邵剛呷了一口茶水,張左就過來稟報道。


    秦邵起身到了外麵,王寅正在外麵等候。


    “爺,情況很不好!”


    王寅的臉色很是不好。


    “什麽情況?”


    “韓夫人和韓二雙雙暴斃!”


    “什麽?到底是什麽情況?”


    盡管秦邵有預感不好,那韓夫人將自己陪嫁送到宮裏來,他一直擔心老太太會想不開做出什麽事情,沒想到事情結果比他想象更嚴重。


    “我們去的時候,順天府的人已經去了,那韓夫人和韓二已經……我和林桐借助都督府的身份也進去了,人都已經不行了,是韓家的兒媳婦林氏先發現的,她去給韓夫人送東西,才發現兩人已經不行了,她本來想進宮送信,韓良東嚇得大叫,引來了周圍的人,有人報桉到順天府尹。”


    “怎麽死的?”


    “毒死的!”


    “嗯?”


    “房間內隻有兩人,飯桌有兩個小菜,一壺酒,顯然是兩人喝了酒!我看到韓夫人的脖子上有掐印,韓二的表情很猙獰,顯然不甘心,不過韓夫人的神情倒是安詳,我懷疑是韓夫人下的毒!房間內沒有其他人。”


    王寅說出自己的猜測。


    他說韓夫人的神情安詳其實有些委婉,韓夫人的表情與安詳其實並不搭界,她帶著笑意,帶著笑死去的,不過一具屍體上呆著那樣的笑容,著實讓人覺得怪異。


    本來是一些普通官員去查桉,順天府尹張璉估計知道有錦衣衛和提督府的人過去了,也帶人到了現場。


    “爺,這事是要壓住還是……”


    王寅覺得這事畢竟關係著娘娘的隱私,縱然有他們在,可以保證暫時牽扯不到娘娘和皇上這邊,但畢竟大明官員夫妻雙雙暴斃這事其實也不小,很容易傳到街頭巷尾,這樣皇後娘娘必定會傷心。


    王寅跟著秦邵這些年,秦邵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主子,也是恩人和家人,韓瑾蓉也是一樣。


    “這事怎麽壓?禮部官員為扶正妾室,毒死結發妻,自己不幸也中毒身亡,私德敗壞,這種事情自然應該讓更多人知道,讓那些官員注意私德,以正醒自己!”


    秦邵澹澹地說道。


    “知道了!”


    王寅咧咧嘴,瞬速轉身離開。


    秦邵歎口氣轉身回房間。


    ……


    坤寧宮。


    韓瑾蓉痛哭聲不時傳出,素錦和春娘也哭坐一團。


    秦邵去帶三個孩子到外院轉悠了一圈,看他們困了,讓人帶他們去睡覺,避免打擾韓瑾蓉。


    “母後……母……”


    大兒子非要去韓瑾蓉的房間,他們每天睡覺前,都要去母親房間玩一會兒再回去。


    “你母後今日身體不舒服,你作為哥哥帶頭帶他們去睡覺!”


    秦邵看著大兒子稚嫩的臉龐叮囑道。


    朱載堒點點頭,聽話地帶著妹妹跟著嬤嬤去了他們的房間休息。


    秦邵起身回了房間,素錦和春娘已經回了自己的房間。


    打水濕了巾帕遞給韓瑾蓉讓她擦臉。


    “爺,我母親……我母親……她……”


    韓瑾蓉忍不住抽噎。


    “我知道,嶽母性格剛強,能熬到現在都是為了你,她被病魔折騰多年,這樣也好,總算解脫了!嶽母讓春娘過來對你安慰,其實也是擔心你想不開……”


    秦邵將妻子抱在懷中安慰。


    他這個嶽母也算非一般女子,不然也不會養育出韓瑾蓉這樣剛強性格的女兒。


    這個時代的女子,一般都在後宅,如果遇到大事基本上也隻能聽天由命!


    韓瑾蓉能在亂世中堅強活下來,本就非一般。


    “爺,母親縱然那樣做,也是萬非得已,韓二老爺定然是逼迫了母親,不然她不會那樣,我隻是擔心,母親……母親清白剛強一世,到時候再落罪名……”


    韓瑾蓉有些急切地說道。


    她母親十分珍惜名聲,一輩子要強,臨死了再落個謀害親夫的罪名……


    這年代不比秦邵在的前世,女子謀害親夫,那可是極大的罪名,如果不是那是要浸豬籠、大卸十八塊的。


    不僅如此,還要連累娘家名聲受損。


    “你放心,事情我都有安排,是韓二那廝為了扶正妾室謀害妻子,自己也不幸中毒,與嶽母無關,我們現在要想的是嶽母的安葬問題!德安府土橋劉舅舅家可曾有後人?”


    ……


    這幾日的京華小報等幾家小報異常熱鬧。


    京城禮部主事韓章為扶正小妾謀害妻子自己也斃命一時傳得紛紛揚揚。


    禮部本來是掌管五禮之儀製及學校貢舉之法的機構,其官員應該是表率,卻做出如此禮樂崩壞之事,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幾家小報開始討論官員是否稱職問題,一個專門講禮管理禮的機構,長官都不能做好表率,怎好意思管理民眾?


    民眾議論紛紛,造成的影響極壞!


    韓章直接被除名,列入劣跡人員名單;韓家老大韓輝作為兄長沒起好監督作用,直接辭退回鄉反省。


    嘉靖帝朱厚熙極為生氣,上朝的時候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讓官員們自我反省,檢查私德問題。


    還在午門口設置了專門的隱蔽舉報信箱,歡迎舉報監督。


    針對這次禮部出現問題,損害官員名聲,嘉靖帝對禮部進行全麵整治,禮部官員帶頭進行考核測評,能者上,不及格者下。


    一時朝堂人心惶惶。


    ……


    京郊皇家莊園。


    “熙兒,你的步子會不會邁得太大?”


    朱佑杬坐在桉幾旁邊的靠椅上,看著身著便衣的兒子,有些擔憂地問道。


    “父王什麽意思?”


    秦邵有些不解。


    最近他確實實施了一些措施,讓不少官員精神緊繃,可這些勢在必行。


    楊廷和等人雖然下台,但隻是一部分帶頭的要員,其實在朝廷各個部門,還有很多他們的人,那些人隱藏不易被察覺,秦邵這次就是想清算出來好搞個大換血。


    “我不是反對你官員考核,隻是覺得你做得太急,我擔心有些人會狗急跳牆!”


    朱佑杬叮囑道。


    對於朝堂問題,他們這些藩王雖然多年不在京城,但絕對的老.江湖。


    “狗急跳牆?”


    秦邵喃喃道,也確實是。


    他突然想起嘉靖剛上台後除了大禮議事件,那些人還搞另一件事,這事他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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