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林凡恐怕是真的睡著了。


    他笑笑,學著林凡那樣,笑容很活潑,心頭隻剩下苦。


    林凡合著眼睛,睡在一車的草堆上,被人運來。


    滲出的血已經幹過,在晃眼的陽光下,不再刺眼。無論什麽樣的人,死後,或許都隻餘下沉默。


    他也沉默。


    他心裏麵有話,他不說。從此以後,心裏的話再也無法說、無人說。


    有一絲淺淺的悸痛。


    這麽多年殺人的行徑中,他當然受過傷,當然曆過痛,那些傷痛是數十以百倍的,卻沒有那一次如現在這般令他無法適從。


    眸子裏的光都暗了,隻是呆呆地凝看。


    以後,他已知道。


    很快,林凡會被人運走;很快,林凡會睡進棺材裏;很快,無可再見就會變成恒永。


    落寞,終點前的落寞。


    下一次再品味落寞,便是他的心髒停止跳動。


    他什麽話都沒有說,呆呆地看著林凡來,默默地望著林凡走。


    將林凡屍體送來的人卻沒走,甚至一動不動,也呆立著,卻是在凝望他。


    這個年青人叫劍冥,如果你還記得見過。


    劍冥的眉宇透著冷鋒,分明有股恨勁匿藏在其中。


    雖有恨仇,但殺心不夠。


    與他有仇的人委實太多,可迎麵遇上的,眼前人倒是頭一個。


    忍不住,他有些好奇,竟同眼前的劍冥一並走入茶居。


    劍冥目中有恨火,聲音卻冷如冰。


    “墨雨堂,劍冥。”


    他的眸子稍略一凜。


    “隔天了,你們必定是知道何解風的死訊了。”


    “殺何解風的是我,數個時辰間,便能找到我的人,絕沒有。”


    “動手的那晚,你們必定也在其中。”


    “原來你們墨雨堂的人才是幕後的黑手。”


    “組織內訌,派係爭鬥,我替你們殺了何解風,依舊換得你的氣勢洶洶,說明你同何解風是一夥。你恨我,可何解風必須死。”


    劍冥霍地起身,握劍的手青筋橫縱,卻無法再動。固然震怒,也纏夾了驚悚。劍冥實在未曾料到,方一開口,整件事的脈絡已被他想通。


    他必定是該想通的。


    在唯一信任的朋友死過,接下來的日子,都得靠自己活。


    他還想到了許多。


    “何解風是犧牲品,那我呢?我是什麽?”


    很快他就有了回答。


    “替代品?有沒有錯?”


    他看見劍冥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向上挑,知道自己猜得並無大錯。


    “隻是林凡的死卻錯,大錯特錯。”


    他坐著,左手橫腰,右肘架在左手背上,右拳稍略握著,貼在鼻息下唇角,思索默默。


    劍冥隻覺得自己被人忽視了。


    劍冥滿腔憤恨,卻不敢開口。


    茶居裏變得沉默,仿佛都在等著他來打破。


    劍冥實在想不通,一個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人,卻仿佛把整個空間裏的時間都掌握。


    一向驕傲的劍冥隻有等著他的目光一層層渾濁。


    他說。


    “殺林凡的不是你們,我跟你們走。”


    劍冥詫異道。


    “你跟我們走?你不知道我們要利用你?”


    他道。


    “我知道。這本沒有什麽。如果沒有墨雨堂的力量,我又如何找到殺死林凡的真凶?”


    劍冥道。


    “你知不知道一旦進了墨雨堂,隻有死,才能離脫?”


    他道。


    “我知道。命數使然。哪個人,不是困獸?”


    劍冥沉默,那股恨還再,卻不由得沉默,然後問出口。


    “你還知道什麽?”


    他突然笑笑,道。


    “我知道我想喝酒,我知道你也想喝酒,我們去喝酒。”


    他上次喝酒,還是他咬斷了一個人的喉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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