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堂的人,無論如何都不離開雋永城。”


    今天早上,這是他聽見的第一句話。


    天空才發白,淩香便提著竹籃來接他,竹籃裏盛著填肚子的饅頭和發糕。


    隔著監牢裏的木攔,那張白皙的臉上染著思念和微笑。


    牢卒板著臉孔,一言不發,隻容得鑰匙和鎖由敲擊到契合地發出清亮的響。


    他分明覺得奇怪。


    這個瘦高的牢卒性子開闊,平日有說有笑,得悉他就是大破鴉城的殘空後,更是不厭其煩地追著問知東西,不過一夜,竟變得冷漠。


    其實,與其說是冷漠,倒不如說是沮喪。


    牢門才敞開,淩香便一個箭步撲入了他的胸懷。


    溫香軟玉,在他的懷裏搖曳,竟讓向來與孤獨長伴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終於挽住了纖纖的細腰,另一隻手在淩香的背脊上輕輕地拍拂,悠然潛入心底的柔情,使他不由自主地以下巴抵著淩香的腦袋,鼻尖小心翼翼地吮吸著流綿在發絲裏的香。


    突然,他隻覺得自己的前襟濕了。


    方才還嫣然笑著的姑娘,眼角卻滲出了淚花。


    他的聲音禁不住溫柔了下來,在女人的耳邊,輕語細聲著。


    “怎麽了嗎?”


    淩香抽出埋在他胸膛裏的頭,與一無所知的他對望,眼裏泛起的水光讓其顯得難以言喻的嬌柔。


    仿佛想要說什麽,終究還是搖頭,又把臉頰貼近了他的胸口。


    他悄悄苦笑,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竟變得也會了苦笑。


    男人通常都是悄悄的改變;男人通常也隻為女人改變。


    兩個人就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裏相擁了良久。


    與他的胸膛分開後,淩香就紅著臉別過頭,將竹籃往他手中一人,便假裝在一旁整理突然亂了的頭發。


    看著那嬌羞的模樣,他的心尖也左晃右搖。


    之前他也有過女人,往往也隻是度過一夜春宵,第二天卷起他的銀子便跑,簡直一步也不曾停下。


    他既不是風流成性,也不能巧舌如簧,落在原地,猶豫著該不該上前,可還是卻步留下。


    一張嘴,咬起饅頭和發糕。


    隻不過是簡簡單單的粗糧,也甜入了心房。


    等到淩香不再嬌羞的時候,便一把將他的手臂摟過,另一隻手勾著竹籃,大大方方地向牢房外走。


    秋天,哪裏還有太陽。卻有光。


    不是在黑暗裏陰鬱著搖動的火光,而是漫天灰灰白白的天光。


    他突然覺得天邊的慘光也足夠美好,世上許多的美好也往往要到失去後才被知道。


    他牽著淩香,掌心裏感受著暖流,這一刻,便是天涯,也願意跟著一起走。


    可惜去不了天涯。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座漆黑如墨的長房,有的時候,同這裏暗無天日的牢房,沒什麽兩樣。


    他們穿過城中心,現在是早市,實在是忙碌的時候,行人和店家卻都是空空蕩蕩。


    路過一個拐角,他才聽到有人在講。


    “墨雨堂的人,無論如何都不離開雋永城。”


    這是他早上聽到了第一句話,他拉緊淩香的臂膀。


    淩香局促著,不去看他。


    他淡淡地問。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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