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看著胡亥完全說不出話來,他沉默許久之後,伸手拍了拍胡亥的頭頂,強自鎮定的說:“此事日後再說,我去整理一下,先讓粱伺候你穿衣。”


    胡亥咬了咬嘴唇,最終點點頭沒再強求。


    “粱,打盆熱水進來,伺候大哥熟悉。”胡亥揚聲對門外喊了一聲,笑眯眯的瞥向始終抓著被單不放的扶蘇,自己慢吞吞的爬出被窩,趿拉著鞋子一件件將昨夜便準備好的衣衫套在身上,時不時回頭朝他看幾眼,笑得像是偷腥的貓。


    扶蘇頗有些尷尬遮掩著身體,哪怕被粱伺候著梳洗也是背對著胡亥,耳根微微發燙,直到穿戴整齊才平複心中微妙的情緒,能夠冷靜的麵對不知不覺就變得陌生的幼弟。


    “走,今日我帶你去長城看看。”扶蘇在胡亥頭頂揉了一把,溫和的笑道,“你出門來,父王肯定不放心,頂多在邊城半個月他就該派特使喚你回去了。咱們趁著父王還沒著急,把能遊玩的地方都逛一逛,入秋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


    “大哥帶我騎馬射大雁!我們烤著吃!”胡亥眼睛霎時亮了起來,抓著扶蘇的手掌搖晃。


    扶蘇伸手順著他的鼻梁刮下,笑個不停的說:“好,我們烤大雁吃,正好帶你嚐嚐道地的馬奶酒。”


    胡亥故意吸了吸口水,逗得扶蘇臉上笑容更加明顯,之前殘留的隔閡飛快消失無蹤。


    兄弟二人牽手而來,對坐在桌前,你一勺我一筷子的相互喂著食物,胡亥忽然說:“大哥今年都十八了,身邊怎麽一直沒有伺候的人?你……難道這些年就沒有喜歡的人嗎?哪怕喜歡身體也……”


    扶蘇將一塊烤得外焦裏嫩的牛肉塞進胡亥嘴裏,製止他的話,回憶了一下自己這些年的生活,平淡的解釋:“之前沒有這種衝動,之後太忙了。”


    扶蘇說著挑眉透出一抹諷刺的笑容,聲音變得森冷:“匈奴單於曾經送給我兩名女奴,長得倒是嬌豔欲滴,身體也豐腴妖媚,可惜敵人送來的間人沒有活著的必要,我讓她們去見長生天了。”


    胡亥聽得麵上一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扶蘇已經垂下視線對上胡亥的眼睛,輕笑著說:“別怕,你每天隻要快快樂樂的就行了。”


    胡亥一把抓住扶蘇的手掌,緊緊捏在自己掌心,停頓片刻之後語氣堅定的說:“大哥,若是我年滿十五,你還沒能剿滅匈奴,我就來邊城陪著你――匈奴單於不是我父親,我的父親隻有阿爹一個人,對付匈奴單於,我沒有任何遲疑和猶豫。”


    扶蘇反握住胡亥的手掌,將少年的手掌裹在掌心,歎息一聲,眼神越發柔和深沉,他輕聲說:“我相信你的話,可你不能下手。他對你有生恩,你不可恩將仇報。”


    說到此處,扶蘇微微一頓,露出堅毅的神色,朗聲道:“匈奴是我大秦的敵手,多年來頻頻襲擾我大秦邊塞,讓百姓不得安寧,將匈奴驅逐出秦境是我身為秦國長公子的職責,扶蘇若不能將匈奴打得再無還手之力,有什麽臉麵享受秦國帶給我的尊貴。”


    “……大哥這樣特別迷人。”扶蘇忽然插嘴,一瞬間破壞了扶蘇立誓的氣氛,讓他哭笑不得,再多雄心壯誌也說不出口了。


    他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撫摸著胡亥的頭頂,隻能低聲說:“快吃吧,不墊墊肚子,沒跑到地方就該餓了。”


    “嗯。”胡亥聽話的點點頭,趕忙將早餐送入胃袋中。


    吃過早餐,胡亥整個人都暖洋洋的,扶蘇揉了揉扶蘇鼓起來的肚子,笑著將他牽到馬廄之中,直接抱上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仿若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跟隨在扶蘇身邊的護衛立刻默契十足的疾馳綴在扶蘇公子身後,但在他們身後不遠不近的跟著另一名周身穿著火紅衣衫的男子,他穩定的操控著臨時搶來的馬匹,視線隻落在胡亥身上,視其他人如無物。


    扶蘇略有忌憚的瞥向男子,男子卻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分給扶蘇,隻是慢慢的超過跟隨著扶蘇的衛士,逐漸擠到扶蘇身後,此後便再也追不上扶蘇,騎術到底弱了扶蘇一籌。


    “那是張榮吧?他看起成熟了不少。”扶蘇眉頭微皺,眼中顯出深思的神色,湊在胡亥耳邊低聲詢問。


    胡亥扒住扶蘇的手臂,趴在他身上往後瞥了一眼,對著張榮笑了笑,然後反身坐穩,舒服的窩在扶蘇懷中,防止疾馳風大,扶蘇無法聽清楚他說什麽而高聲回答:“就是張榮,我本來想讓他留在灞宮陪著張良的,省得大美人自己一個人寂寞,沒想到他一言不發的就跟過來了,阿爹也不攔著。”


    胡亥說著撇了撇嘴,低聲抱怨:“我過來找大哥,能遇到什麽危險,讓張榮跟過來,還不如對派一千戰士呢,我又不去殺人。”


    扶蘇眉頭一挑,忽然開口道:“張榮這些年劍術又精進了?你設計用他抓住其他意圖複國的韓國欲孽,沒想到他還願意保護你,這人倒有些意思。跟著他好好修習劍術,別糟蹋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胡亥點點頭,隨即想起來扶蘇正操控著坐騎看不到自己的動作,趕忙說:“大哥,我一直沒放下劍術,現在不說單挑多少將士,不過尋常一兩個大漢奈何不了我。”


    “瞎說。”扶蘇淡淡的訓斥一句,已經恢複溫和的態度,柔聲道,“你年紀太小了,哪怕打不過你,隻要將你圍住,不超過一炷香時間,你就抓不住長劍了,體力到底是硬傷。”


    胡亥被說得臉上發紅,在扶蘇胸口磨蹭一二,忽然反應過來扶蘇單獨提起張榮的意圖,敏銳的詢問:“大哥想讓阿榮師父去殺誰?”


    扶蘇猶豫片刻,搖搖頭,貼在胡亥耳邊咬著耳朵道:“張榮當年能夠殺到父王身邊,我便覺得他本領非凡,他這樣的勇士願意教導你劍術已是難得,有什麽任務也不值得讓他出手,這對他太不尊重了。”


    胡亥挺直身體,湊到扶蘇頸側,好奇的說:“那大哥到底想殺了誰呢?”


    扶蘇勾唇一笑,輕聲道:“東胡首領的長子。他有些本事,隻是一直不得東胡首領寵愛,不過地位卻十分穩固,哪怕幾個弟弟一直爭權奪利,對他卻很信服。要是他死了,剩下的兄弟肯定誰也不服誰,鬧得更加厲害。”


    胡亥並不知道這隻是扶蘇對付全部胡人計劃之中非常小的一環,卻已經飛快稱讚道:“大哥好厲害。”


    扶蘇聞言一愣,垂眸看向胡亥專注凝視著自己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動,臉上已經露出溫柔的笑容,垂首親了親胡亥發頂,輕聲道:“胡亥,你真是個實心眼的傻孩子。”


    若是其他兄弟,哪怕心中再無野心,聽到我說的話也會驚懼不已,擔憂我忌諱他們的存在,馬上向我標明他們的順從之心,可你卻隻看到了這個計劃的好處,讓我怎麽對你動一點殺心。


    “……我喜歡大哥,大哥做什麽,我都覺得好。”胡亥順勢扭過身子,伸手抱緊扶蘇有力的腰杆,將臉蛋埋在他的胸口。


    “別撒嬌。”扶蘇毫不嚴肅的訓斥一聲,手掌非但沒將胡亥扯起來,反而輕輕摩挲著他的脊背。


    胡亥趴在扶蘇懷中,嘴角上翹,笑得得意。


    一聲哀鳴忽然從天空響起,尖銳的哮鳴緊接而來,胡亥猛然放開扶蘇,仰頭看向天空,正好見到十五雙爪刺穿一隻孤雁的翅膀,尖銳的喙深深刺入大雁脖頸,將它隻能慘叫著煽動翅膀,無能為力的看著自己越發向地麵摔落。


    “大哥,今天的第一隻獵物是十五的了,你說你能比它抓得多麽?”胡亥看著擒獲獵物後得意洋洋拍打著翅膀繞著自己飛了一圈的十五,轉頭對扶蘇詢問。


    扶蘇順勢扯住韁繩,坐騎與他默契十足的停住腳步,輕輕嘶鳴一聲,不太悠閑的在草原之中閑逛起來,時不時打個鼻息。


    直到駿馬走到溪流旁不緊不慢的咀嚼著地上的嫩草,成隊的大雁終於出現在扶蘇視線之中,他飛快搭弓,弓弩瞬間瞄準了領頭的大雁。


    箭矢爆射而出,帶著強勁的氣力刺入頭雁的雙目,它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叫喊,已經“噗――”的一聲摔落在草叢之中,空中的雁群已經發出驚慌失措的叫聲,散亂不知應該去向何處。


    跟隨的護衛立即上前替扶蘇拾取獵物,扶蘇卻手指翻動,接連射出數箭。


    “長公子又見麵了!”沒等護衛將頭雁身上除了扶蘇的箭矢還另有一支同樣刺入頭頂箭矢的消息上報,一張熟悉卻讓扶蘇避之唯恐不及的麵容出現在他視線之中。


    扶蘇瞬間皺緊了眉頭,想也不想的抬手按住胡亥的臉蛋,將他壓入自己懷中,拉開外袍將他整個藏了起來。


    以欒提頓百步穿楊的本事怎麽可能沒注意到扶蘇懷中趴著的少年,他雙眼射出精光,全然不顧扶蘇阻攔的姿態,揚聲道:“長公子懷中的是胡亥公子吧?我與胡亥公子也曾有過一麵之緣,今日能夠再見果然是長生天的指引。”


    不等扶蘇開口,一直表現得像個隱形人的張榮忽然一踢胯下的駿馬,拔劍而出,朝著欒提頓直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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