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變得有點複雜了。


    不,是相當複雜!


    許廣陵沒想到前前天的那個夢隻是一個開始,而昨天的這個夢顯然是一種繼續,然後,再接下來呢,會不會有第三個夢、第四個夢?


    坐在床上,許廣陵想著這兩個夢的內容。


    第一個夢中,他認識了土豆、豆腐、蘑菇,不是簡單的認識,而是站在一個大廚身份上的認識,知道土豆在什麽土壤環境中生長得最好,知道出土後的土豆優劣辨識,知道從黃豆到豆腐的一整套工序……


    而且事實上又豈止隻是知道?他仿佛都曾經是一個種了幾十年土豆的老農,又或者一個生產了幾十年豆腐的豆腐坊主……


    但是夢裏的那個人物,那個做著“九品白玉羹”的人物,是模糊的,甚至連做飯的場景什麽的都是模糊的,或者事實上它們本身就不存在,夢的內容,就是土豆、豆腐、蘑菇,以及“九品白玉羹”。


    而昨天夜裏的這個夢,差相仿佛。


    夢中,做粉條的那個人,依稀仿佛是個老者,而關於這個老者的形貌、穿著、聲音等等,卻都是模糊的。


    那麽他是怎麽判斷這是一個老者的呢?從動作,很多的緩慢而又細致的動作,讓許廣陵本能或者說直覺地認為做著這些事情的就是一個老者,但事實上,那究竟是否真是一個老者?甚至,那是否真是一個人在做著那些動作?


    許廣陵不能肯定。


    但是他能肯定的是,前前天的夢,和昨天的夢,展示著那些東西的,如果是人的話,姑且先這樣認為,那麽出現在這兩次夢中的,並不是同一個人!


    因為他們做事的動作節奏不一樣!


    作為一個音樂從業者,好吧,他還沒有從業,許廣陵本能地從這個角度,得知他想要的答案。


    那他之前的關於那道青色光芒的猜想,就完全站不住腳了!


    他原本認為那是一個屬於廚師的靈魂或者意識什麽的,但這第二個夢,輕而易舉地推翻了他之前的假設。——好吧,現在該說說這第二個夢到底是怎樣的了。


    這還是一個關於廚藝的夢,不,不是廚藝,是食物,具體地說,是粉條的製作,也是他白天正在盤算著的東西。


    前後兩個夢的相同之處,是都和食物有關。


    昨天的夢裏,他在見證著粉條的從無到有,或者說粉條製作的從一開始到結束。


    先是選材,人參,紅薯,山藥。


    沒錯,就是這三種!不是單純的紅薯,而是多了人參和山藥,並且,這三者,基本上是屬於並列位置的,而不是有從有輔。


    人參就是參農種的蘿卜牌人參,而不是所謂的林下參,更不是野山參,紅薯也是人工種植的紅薯而不是野薯什麽的,但在種類上有所選擇,不過山藥卻是有點例外。


    不是尋常的那種筆直的堆放在一起整齊劃一的所謂鐵棍山藥,而是長得形形色色、奇形怪狀、橫七豎八的那種,有的甚至不是長形,而是雞爪型、馬蹄型什麽的,總之,用一個“奇形怪狀”來形容是絕對沒錯的了。


    這是三種材料。


    接下來的便是製作。


    人參放在蒸籠裏,像是蒸包子一樣地蒸,取其汁。


    紅薯就像是正常的做粉條那樣,打漿,過濾,去渣得粉。


    山藥卻是取其全部。


    然後人參汁、紅薯粉、山藥泥,按相應的比例混合在一起作為原材料,製作粉條。過程並不複雜。


    許廣陵必須說,他又一次長了見識!


    他知道有土豆粉條、紅薯粉條,以前就知道,但他從來不知道居然可以往粉條裏麵加人參!雖然隻是取的人參汁夜。


    還有,夢裏像是蒸包子一樣地蒸人參也是讓他現在想著這事感到有點頭暈,那麽多的人參真的像是蘿卜一樣地堆到蒸籠裏,堆得滿滿的,上鍋蒸,先放一籠蒸,蒸好之後,再放一籠新的架到鍋上,而這第一籠則架在新籠上麵,然後一直這樣地累加,累到第九個蒸籠為止。


    再蒸,就可以從上到下,一籠一籠地去掉了。


    被蒸過的人參,就當是“渣滓”,可以直接丟掉了,隻取那一鍋蒸出來的汁液。——雖然知道園參也就是參農在菜園、田地裏種植的人參,年限短、效果差,基本等同於蘿卜,但這樣地一種製取方式,說真的,許廣陵確實感到有點醉了。


    紅薯粉的製作中規中矩,沒什麽好說的,並沒有讓許廣陵感到意外的地方。


    然後就是山藥了。


    那種形狀的,幾乎沒有兩個是長得一樣的山藥,就是所謂的野山藥?


    而與此同時,這三種材料的功用或者說效果,以及為什麽用這三種材料混合在一起製作粉條,經由昨夜的那個夢,許廣陵清清楚楚。——這不像是一個廚師該有的能力啊!


    相比較廚師,這更像是一個中藥師。


    隻是,中藥師有把藥材拿來做粉條的麽?這風格有點狂野啊。


    許廣陵腦子有點亂,一時想著這奇怪的人參紅薯山藥粉條,一時想著這個奇怪的夢本身。那個異變,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或者,那還是一個人的靈魂,隻是這個人既是廚師,又是中藥師?


    或者說,這人本身是廚師,但後來接觸到養生藥膳什麽的,就轉向這種“藥食同體”融合性食材的研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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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其節奏不同,隻是因為是一個人的不同時候的表現?


    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答案。許廣陵遂搖了搖頭,暫時把這一切都從頭腦裏拋開,然後從床上一躍而起,下床,洗涮,出門,直奔公園而去。


    昨天雖然沒有和章老約好了,而且他也沒有到章老那裏報道的義務,說白了,章老先生也不過就是順手為他演練了一下太極拳而已,連“教”都談不上,這件事,許廣陵如果認帳,那它就是人情,如果不認帳,那它確實就不是!而且哪怕認帳,這也不是什麽大的人情。但是許廣陵還是去報道了。


    這樣做,不委屈他,而且又能稍微回應一下人家的好意。


    這也便是許廣陵這麽做的原因。——兩全其美的事,為什麽不去做呢?


    曾經身在黑暗,或者說冰冷中,所以事實上,許廣陵對外麵的每一分好意都分外敏感。曾經,也因為冰冷和黑暗,他對好多的好意都拒絕了,而現在,他會嚐試著,盡量開放一些。


    就譬如這位章老先生,從昨天的表現看,其為人還是很不錯的,頗有長者之風。那麽許廣陵真的將其當成是長者,以長晚輩的形式相處著,也未嚐不可以考慮一下。


    當然,這其實隻是小事。


    兩人之間,會否有更一步的牽扯,尚未可知。——或許就像過往的不少旅友一樣,乍見乍分之後,也就隻存留於記憶中,然後變成純粹的陌生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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