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漸深,秋意漸濃。


    或許是打通了幾個關竅的原因,又或者和整個身體的感覺提升也有關係,許廣陵發現自己漸漸地能用身體觸摸季節,他的身體,好像正在成為外界環境的測量器。


    早上,天氣清肅,空氣的水分明顯多了不少,整體來說,可以用“清”、“明”這兩個字來形容。


    而這個時候,也似乎正是他一天中身體感覺最為靈敏的時候。


    中午,隨著太陽的照耀,空氣中水分不是漸漸而是迅速減少,在眼睛看不到的情況下,整個空氣,也都開始升騰,太陽越好,天氣越朗,許廣陵越能感覺到無處不在的微風,帶著點點滴滴的水氣,從地麵升起,翻卷著升騰到上空。


    於是許廣陵突然就明白了。


    無數個這樣“微觀”的微風疊加,一點點地累積,就會在外界釀成風,釀成雲,然後風雲耦合,化而為雨水,降落於大地。


    形成一個升與降的循環。


    太陽極盛之日,正是微風極多之時。


    是以,數個旺盛晴好的日子之後,外界必有風雲。而地麵水多的地方,炎熱之季也必然多雨。


    這其實是很簡單也很淺顯的道理,但這個道理,此時此際,許廣陵不是從外界的知識中學得,而是從自身的身體感受中,獲得。而這一獲得之後,一下子,他就明白了很多東西,對許多方麵的理解,也得到深入。


    譬如說,由微而漸的生成過程。


    譬如說,關於陰和陽的依存和轉化。


    同樣的,這些道理其實以前他也都懂,但懂和懂,是不一樣的,同樣是懂,其間可能隔著天與地般的差距。對這些道理,以前,許廣陵是知道,是理解,而現在,他是切身地體會著。


    無形的知識化而為有形的感受,一點點地滲入身心,融入生命。


    早晨來公園裏鍛煉的人,不少人身上的衣著都厚了起來,有的加穿了外套,有的加穿了背心,有的甚至穿上了毛衣。


    公園裏由於栽植的大都是常綠草木,所以季節的變化對其影響並不甚大,但是同處一地,公園的後山就不一樣了。有感於季節變化,許廣陵特意又上了一次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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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放目四顧,一片紅黃。


    至於凋零枯葉,則是積滿了山坡,風一吹來,頗見蕭瑟。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葉落歸根。


    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複命。


    木有根則榮,根壞則枯。魚有水則活,水涸則死。燈有膏則明,膏盡則滅。人有真精,保之則壽,戕之則夭。


    ……


    一係列相關的言語與意象,俱在彼時,浮現在許廣陵的腦海之中。


    然後就那麽站在那裏,依稀間不動如山,許廣陵再次進入夢中,伏羲訣自行啟動。到了現在,早已沒有了液滴的下落,許廣陵看到的,隻是一片深沉黑暗的淵麵,而淵麵之上,水氣升騰,化而為上麵的激蕩。


    不知過了多久,激蕩之中,通向紅色花的第三個節點,被衝開。


    離目標又進了一步。


    但除此之外,許廣陵基本沒有什麽感覺。


    身體上沒有,心理上也沒有。


    身體上沒有,很可能是打通一個節點三個節點五個節點八個節點都一樣,必待九個節點全數打通,才可能出現不一樣的感覺和效驗,當然,這還需要進一步的驗證。


    心理上沒有,則是對這種變化,許廣陵早已了然於心。


    九層之台,起於壘土。伏羲訣的習練,從一開始一滴一滴液滴的積聚,積少成多,聚多成變,終於到了現在,靜水中生出微瀾,微瀾中釀出雲氣,雲氣中衝出激蕩。


    驚蟄至,陰鎖開。


    夢中所見,誠不虛言。


    這從前到後的整個過程,自外界公園的草木環境中看到霧氣並大規模地吸納那霧氣,是惟一的變數,而就是這個變數,千百倍地加速了伏羲訣的習練過程。


    而這對於許廣陵來說,所要做的莫過就是宜將剩勇追窮寇。


    不,不是剩勇,每個夜晚在公園中的吸納,給了他越來越多的底氣。


    不過,這相當於整個公園無數的草木以某種目前他所不知道的方式來哺育他一個人,縱然如此,他也是隔好幾天才能打通一個節點。這其中所需要的“能量”,讓許廣陵真的咋舌。


    以一域供一人。


    這真的是太過誇張了。


    而再思及章老及陳老兩位老人,許廣陵暗暗歎息。——以他們當下的方式,縱然能夠觸摸到那陰鎖的存在,估計也永遠都無法打開哪怕任何一個節點吧?


    但兩位老人卻是很滿意。


    嗯,相當滿意。


    整個精氣神兒,都提升了一大截不說,便連走路都開始帶風的。


    而待許廣陵確認了那霧氣對身體確實有益之後,兩位老人便徹底放開了,從之前的身上四個串,變成五個串。——脖子上又掛上了一個串,而且是大串。


    然後,枕頭也開始就位,玉枕!


    章老家小樓後麵的院子,也就是許廣陵每天下午做飯的那個院落,早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型的木料及玉石加工點,各種各樣的木料堆積成小山不說,便連玉石,都堆積了好多。


    其中花費,必然甚巨。


    不過對於這一點許廣陵倒是不以為異,陳老先生且不說,就說章老,作為曾經的一代禦醫,不論是金錢方麵還是人手及關係方麵,應該都是不缺的吧。


    這等層次的花費,對老人來說估計不值一提。


    兩位老人時不時地兼職木工,又兼職玉石雕刻師,不過顯然地,他們在這方麵的手藝讓人無法讚賞。


    許廣陵有意學一學雕刻,但當下還抽不出時間。


    一日又一日,天氣多半晴好,但其間下了幾次雨。


    最後一次的時候,許廣陵突然地,就知道了將要下雨。晚上在章老家客廳閑談之後,許廣陵臨走時對兩位老人道:“老師,陳老,明天早上估計會下雨,我就不去公園了。”


    聽到這話,兩位老人都是一愣。


    自下午時三人都在一起,自然沒有什麽看天氣預報之說,而此際外麵的天氣相當晴好,根本就看不出將要下雨的樣子。


    “小許,你怎麽知道明早要下雨?”陳老先生很直接地問了。


    “空氣中溫度增加了,好像氣壓也有所變化。”許廣陵舉起手臂,把手掌攤開,但是展示的是手背,表示是用手背感受到的,“根據前幾次下雨時的感覺,大概在明早五點左右,達到臨界。”


    看兩位老人有點瞠目結舌的樣子,許廣陵赧然一笑,道:“第一次做這樣的判斷,弟子也不知道準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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