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冬季,天上還飄著雪。


    玉龍雪山,名副其實地變成了一條玉龍。不止如此,整個大地,都是一派縱橫的雪白。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意識中不期然地浮現圖書管理員的這句詞,隨後,許廣陵搖頭笑了笑,視線並著鑒天鏡的能力,遠遠地投射出去。


    有一些遊客在野外,有一些遊客在城中。


    野外也罷,城中也罷,大都裹得嚴嚴實實,有少數比較怕冷的更是直接把自己給包成球了。


    見此情形,許廣陵又是一陣莞爾。


    玉龍雪山,以前的時候,他也是慕名來過的。


    彼時,也是冬季,他的身上也是厚厚的著裝,然後在冬日的嚴寒下,夾雜著初到異地的新奇。但新奇最終還是抵不過寒冷,野外蹦躂了半天之後,倒是老老實實地在小城窩了兩三天。


    隨後又轉向海南,回了半個月的暖。


    那是很久遠的事了。


    此際,許廣陵的身上,從下到上,一雙麻布的簡版運動單鞋,一襲單褲,上身是一款薄薄的襯衣,然後套著同樣薄薄的外套,是手朝天上一伸,袖子就能滑到胳膊的那種。


    這是真的清涼。


    不過,在這個時節,很明顯地,有點不太屬於“人間”了。


    許廣陵此行,還是要到人間來的。


    藥浴暫時告一段落,按鑒天鏡的說法,接下來頗長一段時間,他隻要進行日月星的光浴就好了,隻需大約一周左右的間隔,來一次藥浴就好。


    換言之,光浴成了主體,藥浴則已經成為補充。


    從時間和日程方麵來說,這對許廣陵是一種解脫。就如很久之前,每次公園晨練回去後他都要一覺睡到下午甚至傍晚一樣。


    後來不用睡那麽久,就感覺,哇,一天的時間真的好多!


    可以用來做好多好多事!


    此時,藥浴不需那麽頻繁,許廣陵的行蹤就可以離開橫斷山脈,轉而踏訪一下都市了。


    都市,這本是很熟悉的名詞,也是很熟悉的地方,不過較真而言,許廣陵也是好長時間,都未經曆這樣的一種生態了。


    而從山脈轉向都市,第一時間,迎接許廣陵的,或者說讓許廣陵印象深刻的,便是“塵世”二字。


    其實,以南天的環境而論,在國內算是相當好的。


    所謂天南地北,在這些地方,水還是清的,天也是藍的,哪怕是手機的渣拍攝,隨手拍出一張,也都是相當清澈的美景。


    不過要看和什麽對比。


    和霧霾城市比起來這些地方固然是空氣清新得很,但和真正的山野相較,那除了“塵”之外,也再無它字了。


    在新的天眼視覺下,許廣陵的眼前,陽光以七彩的形式呈現,而各種有形無形的煙塵灰塵,或如山間的霧靄流瀑,或如一座座浮空的島嶼。


    霧靄也罷,流瀑也罷,島嶼也罷,又或其它的不可名狀也罷,許廣陵心念動處,這些東西,俱皆止步於身周三米之外。


    隻留下純粹的七彩和絢爛,與他的身體相接。


    “有沒有什麽東西,能把這些雜質自動推拒在外的?”


    雖然以許廣陵如今的本領,維持這樣的一種身周清淨,不過是心念一動而已,和呼吸一樣簡單自然。但這到底不夠“自動”和“高級”,出於好奇,許廣陵便問向修仙小助手。


    鑒天鏡的回答出乎許廣陵意料。


    還真有這樣的東西。


    而且,他就能做。


    不過這個“能做”目前而言也隻是廣義上的。說是能,其實不能。


    就是他在無名山時研創的那個“聚元聚靈陣”,將之稍微更改一下就可以用來避塵離塵,不過更改之前要做到的,是將之小型化。


    不,微型化。


    從三十、三百裏地,變成三尺、三寸方圓。


    這兩者的級別完全不一樣好不,完全超出了許廣陵現在的能力。


    換言之,鑒天鏡的回答,“可以”,多半,是無形無象輕描淡寫不動聲色地嘲諷了許廣陵一把?


    ……


    沈欣是一個宅女。


    這年頭,公務員需要考證,駕駛員需要考證,教師需要考證,工程師需要考證,就連做翻譯都需要考證,幾乎各行各業都需要考證。


    但是做父母,不需要考證。


    也因此,有的父母,並不是那麽合格。


    沈欣的童年和少女時代,就是在父母的打罵中度過的,父母之間互相打罵,然後其中的一方或兩方把餘怨發泄在孩子身上,這樣的事,三天兩頭,司空見慣。


    從小到大,沈欣都沉默寡言。


    在老師那裏,在同學那裏,她從來都很“省心”,當然,在父母那裏更是。——從不惹麻煩,也從沒有存在感。


    但她的成績,還是好的。


    家庭不能給她家的感覺,她的心也隻能沉浸在學習中,對於她來說,那不是學習,那是心靈的避難所。


    所以,對別人來說的枯燥和厭煩,對她而言,卻是溫暖。


    最大的溫暖。


    再沒有什麽,能比這更溫暖的事了。


    高三下半學期的時候,她的父母也終於過不下去了,選擇離婚,然後,沈欣也成了無親的孩子。


    父親不要她。


    母親也不要她。


    母親不知所蹤,父親則是把家裏的房子賣了,然後給了她一萬塊錢,“小欣,來,拿著,省著點花。”然後,就也不知所蹤了,連個電話也沒有留。


    沈欣還是感謝的。


    畢竟,還有這一萬塊錢。


    親情,從小到大她都沒怎麽感受過,這時,倒是感受了。


    無親無故,誰會憑白給你一萬塊錢呢?雖然,感受了這最後一次之後,肯定是再沒有什麽親情可言了。——以後,她多半再見不到她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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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見到了,以這個男人給她錢時的語氣神情,也多半是希望她不要叫他。


    沈欣懂的。


    從小到大,她都懂。


    不太說話更不太與人交流包括與父母之間交流的她,很多時候,不需要話,就能清晰辨別其他人的心意,善意的,惡意的,或者冷漠的。


    這個時候,父親是微微笑著的,那一般會被解讀成善意和父愛。


    但沈欣看到的,是那微微笑著背後的冷漠,簡直是極致的冷漠。


    “您多保重。”沈欣給父親深深鞠了一躬,算是對這一萬塊錢的感謝。


    此後,就是一個人的生活了。


    雖然之前,和一個人也沒什麽兩樣,但畢竟,形式上不一樣。


    以前,從形式上來說,她是有父母的,以後,就連這形式都沒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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