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同輝想象的最壞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被少爺挑出來的那七個孩子,有的快,有的慢,有的更是慢到拖拉,但最後,盡管拖拉著,也還是寫出了他們自己的“道詩”。


    而在這個過程中,許同輝早已把一個又一個的評語設想周全。


    撇除開始的一個,後麵還有六個。


    對許同輝來說,難度其實並不大。


    這還得多虧了少爺以前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少爺說,有一本道經裏的有句話是這樣的:“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


    少爺當時還對他說:“許叔,你這個名字很不錯。同輝,輝,是太陽,也可以是星星和月亮,但是同輝,和太陽一起輝的是什麽?”


    當時少爺指著兩人身前的小河說道:“是水。”


    “許叔,你看這波光照耀的河麵,這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月亮出來,月亮的影子更是會很明顯地倒映在水裏。我們看到水裏有月亮了,一抬頭,就必定能看到天上的月亮。”


    “許叔,修行也是這樣。大道呢,我們看不見,但是被大道映照著的那些小道,卻像是這地上的水一樣,無所不在。”


    “我們要做的,就是先仔細地看這地上的水,然後抬起頭來,朝天上看。”


    許同輝牢牢地記著少爺對他說的類似於這般的每一句話。


    而在那次談話後,他更是這才知道自家的名字居然還有這麽一個意思!


    話說,這名字是祖父給起的,但當時祖父想的,肯定和少爺說的不是一個東西吧?


    所以許同輝也明白,他的這個名字就像是少爺說的“小道”,而少爺通過這小道,看到的卻是那大道。


    類似這般的對話,許同輝更願意把它們認為是少爺對自己的教導,盡管少爺說的時候一般都很漫不經心,很隨意。


    許同輝卻向來都是牢牢地記著,一個字都不會漏,然後不時地拿出來在心裏翻滾回味。


    經常翻滾著翻滾著,就有所悟、有所得,然後有所用。


    就如今天。


    那七個孩子裏有一個小女孩寫的是“水”:


    “早上見湖一片霧,中午見湖一片清。傍晚見湖又起霧,真是霧來湖隱霧去清。我在高樓上,對此心不驚。早晚看此湖,卻如中午時。”


    這個年齡和少爺差不多大的孩子寫出來的這首道詩,怎麽說呢,許同輝看來,還挺有那麽一些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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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果是以前,他隻能說,寫得還不錯。


    具體哪裏不錯,他是說不上來的。


    然而現在不一樣。


    所以在徐亦山問他這個孩子這一首寫得怎麽樣的時候,許同輝隻是略一沉吟,便說道:


    “師兄,這孩子的道詩,我很喜歡,我覺得寫得很好。”


    “她這首,從字句上來說,就像是師兄你開頭說的一樣,字句皆不限,所以她這一首裏,有五個字,有七個字,也有九個字。”


    “讀起來很爽快,沒有約束。”


    “但她道詩裏寫的東西,卻是有約束的。那個湖,早上被霧罩著,晚上被霧罩著,隻有中午的時候才是清朗的。”


    “我在高樓上,對此心不驚。”


    “為什麽不驚呢?”


    “湖被霧遮了看不見看不清,但我知道湖就在那裏,湖還是那個湖。”


    “這就像是天上的太陽被雲給遮住了一樣。”


    “早上看太陽,太陽被雲遮。中午看太陽,太陽被雲遮。傍晚看太陽,太陽依然被雲遮。明天看太陽,太陽一出耀天下,點點浮雲成彩霞。”


    “也像是我們修行中遇到礙難,被那些礙難給擋住了一樣。”


    “早晚看此湖,卻如中午時。”


    “要是我們修者都有這種心,都有這種念,那不管什麽礙難,不管什麽雲遮霧罩,都不怕的。”


    徐亦山聽了,嗬嗬笑。


    然後他側頭對同樣早就圍在身邊的四海門門主道:“懷民,這個孩子寫的湖,就是聚星樓後麵的靈水湖吧?”


    古懷民點頭道應該是,然後臉上全是高興和開懷,這高興和開懷有一半是應該是真的,另一半麽,就是特意添加上去的,所以看起來就是雙倍的高興和開懷。


    “徐大人,同輝兄弟,這孩子是我們四海門花家的,叫花清萼,是我們副門主花勝權的嫡親重孫女。”


    古懷民說著這話,然後伸手對不遠處的花勝權招手道:“勝權,過來!”


    花勝權過來,招呼,行禮。


    古懷民卻是有點意興急切地對他說道:“勝權,剛才大人和同輝都在誇清萼那孩子!”


    許同輝確實是誇了,而且看起來還是相當認同的那種誇。


    徐亦山誇嗎?


    徐亦山其實也誇了!


    雖然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點評,但如果不是他覺得那首道詩有點意思,他根本不可能去問許同輝對這一首怎麽看。


    所以古懷民這時其實是真的高興。


    這種被大人物看中然後一步登天的事簡直不要太多。


    也不說什麽外人了,就他們家族內、宗門內,哪個小輩被長輩看重的話,隻要用心地隨意一點撥,那小輩就可能在修行領悟上超過其他人,然後領先一步。


    而這種一步之差,很多時候就是一生之差。


    這還隻是修行本身,至於修行外的事,更是多不勝數。


    說句不怕自誇的話,他古懷民要是小時也被天階收為弟子,那現在,也不會比徐亦山差到哪裏去!


    他們這些老家夥是沒法比了。


    但是!


    徐亦山和許同輝,剛才全都誇那孩子了啊!


    這就是同時入了兩位這般人物的眼!


    說不定,這也就是一個讓那孩子能夠一步登天的機會,真正的一步登“天”!


    要是徐亦山一個心動,收其為弟子。


    或者許同輝也行。


    甚至,有點不敬地想,古懷民覺得清萼那孩子如果跟了許同輝,多半會比跟了徐亦山更好!


    無它,就因為那個青雲之路!


    在場的一眾地階,心裏很是吃味地看花勝權在那裏笑歪了嘴,然後對著徐亦山和許同輝又是鞠躬又是道謝的。


    這反應,顯得太隆重太誇張了嗎?


    不!


    一點都不隆重不誇張。


    在場其他所有地階,雖然幾乎全都在心裏誹謗著古懷民和花勝權這般無恥的“小題大作”,但心裏同時也再清楚不過——這事如果換作他們,他們一樣會這麽做的!


    不止是此時,以後的一些情形他們甚至現在就可以想到。


    比如四海門再去許同輝那裏拜訪,必定會帶著這個叫花清萼的小女孩;而許同輝再到聚星樓這邊來,也必定第一時間就會看到這個叫花清萼的小女孩,說不定這小女孩就會被派著端茶送水。


    也說不定端著送著,就從叫“許前輩”變成了“師尊”。


    當然徐亦山那邊也是一樣。


    這是完全可能發生的情況!


    酸。


    酸啊!


    在場所有地階,有一個算一個,都把目光放在了長案上,在自家宗門的那些孩子身前來回掃描。


    但凡有寫得稍微……嗯,稍微過得去一點的,都被他們主動拿了過來。


    “徐大人,您覺得這個孩子寫得,怎麽樣?”


    “同輝兄弟,這首呢,你幫忙看看?”


    ……


    徐亦山一時間變得很忙。


    許同輝是第二忙。


    而待場中所有孩子都寫完了之後,嗯,有的孩子還寫了不止一首。


    四海門門主拉過一眾地階,圍拱著徐亦山和許同輝兩人,共同地成立了“專業鑒評組”。


    徐亦山是組長,一眾地階包括四海門門主自己是副組長,而許同輝是特約點評。


    一眾地階饒有興味地點評著自家小輩及其他家小輩,當然,不時地問詢和參考著徐亦山及許同輝兩人的意見。


    這其中,徐亦山的意見是主要參考。


    而四海門幾位地階的關注重心,自始至終,都是三分在徐亦山身上,七分在許同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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