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水宗。


    說是卸任宗主專心修行,但暫時來說,南屏秀還看不出有哪裏專心修行的樣子。


    那一天之後,她仿佛過上了世俗女子的生活,不要說專心修行,就連不專心的修行,都沒有。


    夜晚,不再靜修、冥想,她美美地睡覺,而且睡姿還頗不優雅,四仰八叉的那種,早上醒了也不第一時間起床,還要再賴在床上,睡個回籠覺,於是等她起來的時候,太陽早已經升老高了。


    她還要梳洗打扮。


    不是塗脂抹粉,但往眉心簡單地點個紅,一根秀麗發簪輕輕挽住一頭青絲,然後微微綻顏一笑,就極其生動地詮釋了什麽叫天女臨塵。


    白天,她同樣也不修煉,也沒有其它事做。


    南屏秀就是在瀾水宗領地的那些飛瀑澗水間,如一個尋常的遊客一般,散步瀏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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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很多時候,她的手上還攥著一個小尾巴。


    一天裏的很多時候,小秀兒都跟在她的身邊。


    其實以前也這樣。


    隻是小秀兒大多數時候都是既不說話,也不玩耍,總是顯得安安靜靜地,極容易被忽略。


    對於小秀兒那天不哭不鬧也仿佛沒有半點依戀地被她領回來,南屏秀還是頗為詫異地,甚至,小秀兒都對她的容顏改變沒有半點疑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叫了聲姨姨然後撲了過來。


    “秀兒,你還能認出我來?”


    當時回去的路上,南屏秀第一句話是這般地問小秀兒。


    “當然啦!姨姨變得更好看了!”


    小秀兒一派天真地道。


    這並不是好看不好看的問題,不過鑒於小秀兒的情況比較特殊,又是一個才幾歲的小孩,所以南屏秀沒有就這個問題再說,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秀兒,我怎麽一帶你就回來了,不想在那裏玩了嗎?”


    “哥哥會來找我的!”


    小秀兒喜笑顏開地說道,眉眼笑成了花。


    秀兒,你為什麽和那小男孩這麽親近?


    這是南屏秀想問的問題,但好幾次欲言又止,終究是沒有問出這個問題。


    小秀兒意識封閉的問題非常嚴重,不管因為什麽原因她對那小男孩表現出親近,都是一件大好事!而那原因,真的一點都不重要!


    但好幾天過去了,小秀兒也沒表現出任何哭鬧,南屏秀就又有點奇怪了。


    “秀兒,你不想去找你的哥哥玩嗎?”


    南屏秀找到坐在亭子欄杆邊呆呆地朝外麵望好久都沒有動過一下的小秀兒,然後這般地問道。


    聽到她的問話,小秀兒眼眸眨動,整個人瞬間從泥塑變得鮮活,“哥哥找我了呀,我們天天都在一塊玩兒!”


    這個問題嚴重了!


    小秀兒以前隻是表現出極度的孤僻和自閉,現在,莫非連臆想都出現了?而且情況還很嚴重的樣子。


    南屏秀心裏一沉,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地笑問道:“可是姨姨怎麽沒有看到你的哥哥過來呢?”


    “哥哥是在夢裏找我的呀!”小秀兒笑得開心之極。


    南屏秀沒有再問。


    而這一天,石芍忽然過來傳話,許同輝來訪。


    南屏秀說是沒有修行,但其實,她是在“散心”,簡單點也可以說是徹底地放開心神,不思過去,不思未來,也不思現在,讓意識處於一片空白,看白雲則意識中映現的是白雲,觀流水則意識中映現的是流水。


    這是修行嗎?


    不是。


    但其實也是。


    這其實是師尊曾經傳授給她的一個法門,名為“觀流水白雲大自在法”。


    這法門,對於修行其實並沒有直接的裨益。


    但它對調攝身心,有不可思議之妙處。


    那一天的經曆,對於南屏秀來說,其實真的是恍恍惚惚。


    回返宗門之後,坐在鏡子麵前整整一夜,她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也不可能回過神!


    容貌的變化,老實說遍天下估計沒有一個女人會不在意的,但南屏秀也終究不是一個世俗女子,讓她這般心神恍惚的,還是容貌變化的背後,所體現出來的修行層次上的變化。


    來自宗門的傳承隻到地階引氣境。


    師尊別有際遇,在宗門傳承之外另有傳承,但那傳承也隻是部分地延伸到了煉形境。


    本質來說,還是引氣境。


    但是無論如何,相比較一般的引氣境修士,南屏秀對引氣之上的煉形境的認識,是多了不少的。


    當時在那個大廳中,南屏秀還沒怎麽反應過來。


    回來之後一想,十個孩子身上的變化,明明白白地不就是煉形?而且是煉形大成!


    然後,她自己。


    她自己同樣是煉形大成!


    這個師尊一輩子追逐都未能達到的目標,就這樣憑空地被她所跨過。


    又或者說,被別人推著走過。


    還可以這樣的?


    南屏秀隻能祭出“觀流水白雲大自在法”,來調攝自己那散亂無所歸的心神,但好幾天的時間過來,收效雖有一點,卻微乎其微。


    這種情況下,許同輝來訪。


    若是其他人,除了徐亦山及許同輝這兩人之外的其他人,南屏秀肯定是不見的。


    但這時,南屏秀微微想了一下,也順便想到了許同輝的那個族侄,小秀兒的“哥哥”,於是就讓人安排了會麵。


    沒有太多外人在場。


    瀾水宗這邊就是南屏秀、小秀兒以及新任宗主石芍。


    而許同輝這邊就他一個人。


    許同輝坐得有點局促,不是很自然。


    老實說,他不太能夠抗拒來自南屏秀的魅力,所以也無心寒暄什麽的,幾乎是坐下之後就直接道出來意:“南屏宗主,這個,我想以個人的身份,贈送給秀兒小姐。”


    說著的時候,他從帶著的手提大盒子裏小心地拿出一個小木盒,然後在身前的桌子上輕輕推給南屏秀那邊。


    這小木盒,南屏秀和石芍兩人太熟悉了!


    “小凝氣散?”石芍的聲音都不太能夠保持鎮定。


    不是沒見過世麵,而是她對這東西,印象那可真的是太過太過深刻了!


    “差不多吧。”許同輝微笑著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就勢站起身來,對著兩人微微一躬,“南屏宗主,石宗主,晚輩這就告辭了。”


    這禮物太貴重,不能收。


    至少不能這麽簡單地收下。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這應該是南屏秀和石芍兩人的反應,但現在的情況顯然很不正常。


    一者,南屏秀心神不定;二者,石芍心神不定;三者,這禮物是贈送給小秀兒的,鑒於小秀兒的特殊情況,許同輝贈送這藥劑,是不是別有深意?


    多重因素下,兩人就這麽讓許同輝走了。


    嗯,石芍送了他。


    當石芍回來的時候,發現南屏秀正對著麵前的藥劑發呆。


    “秀姐!”


    石芍走近,而後,她卻也跟著發起呆來。


    木盒已經被打開了,而木盒中的藥劑,和她們那天所見的明顯不同!


    不止小了不少,更是……


    無法形容。


    明明應該是透明的藥劑,而且連小手指頭大都沒有,偏生看過去的時候,看不到底。


    仿佛那裏麵,藏著無邊滄海,也藏著無垠星空。


    看過去的時候,看到的根本就不是那不到小手指頭大的藥劑,而根本就是滄海和星空。


    如何能看得穿看得透!


    而隻要一盯著看,心神就很容易被扯進那滄海和星空的無盡幻化中。


    都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天邊飄過一片雲,短暫地遮住了太陽的光線,讓那無盡幻化也突然有了一個大的變化,這才讓兩人的目光以及心神從其中遊離出來。


    “秀姐,這是……凝氣散?”


    那個青雲之路的話本,兩人都已經看過,石芍心中帶著難以言述的悸動,如此問道。


    之前,她問是不是小凝氣散。


    許同輝的回答是,“差不多”?


    是。


    確實是差不多。


    就差了一個“小”而已。


    石芍看著這藥劑,視線又不由得地飄向了角落裏的小秀兒。


    小秀兒之前對許同輝,同樣表現得呆呆地,和麵對其他人時沒有任何區別。


    南屏秀這時也回過神,然後招招手,“秀兒,過來。”


    小秀兒瞬間由木訥變為靈動,和正常小女孩一般無二地撲了過來,“姨姨!”


    她直接蹦跳著撲到了南屏秀的懷裏。


    這種動作,以前,她也是沒有的。雖然心神恍惚著,但南屏秀還是對小秀兒的這情況疑惑起來。怎麽回來之後,小秀兒就一直表現出,比以往要高興很多的樣子?


    因為認了個哥哥,所以就這麽地高興?


    “秀兒,來,張嘴。”壓下心底的疑惑,南屏秀說道。


    小秀兒乖乖地張嘴,下一刻,木盒裏的藥劑被南屏秀投進了她的嘴裏。


    “姨姨,什麽呀?”


    “你哥哥的叔叔送來的東西。”


    “喔。”


    小秀兒並未對“哥哥的叔叔”表現出任何多一點的關注和好奇。


    而下一刻,她直接就抱著南屏秀,“姨姨,我好困呀,我要去找哥哥了!”


    含糊不清地好歹說完了這話,她的酣睡聲緊接著就響了起來,而且明顯已經睡得很熟的樣子。


    南屏秀沒有動,石芍也沒有動,兩人都是靜靜地看著小秀兒。


    但好長時間過去,小秀兒隻是沉沉地酣睡著,而她的身上沒有任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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