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紀二十三年,第一場冬雪飄落之時,唐狸打開院門,看見了那個站在雪地裏的身影。


    他著了一身平常公子的裝扮,白雪落在他肩頭、眉頭,不會化開似的堆了薄薄一層。他轉過頭來,神采奕奕,臉上掛著不變的淡淡微笑,沒了那身彰顯高貴身份的衣衫,他整個人也似柔和了幾分。太子在門外等了許久。


    太子折扇一揮,似要把雪趕走一般,溫和笑著,“唐卿,不請我進去坐坐?”


    唐狸也就笑著請了請太子進入院中。


    張府內,張風林在辛苦練習著張家黑虎身法,一臉生無可戀的接受著自己父親的狠厲磨煉,想著前幾天,堂堂一個鎮遠大將軍,在京城中也是可以止嬰兒啼哭的存在的父親,胸口包著個大紗布,被母親扭著耳朵破口大罵“是不是能幹了哈?徒手接劍?不會躲開嘛啊!想死是不是?”


    而父親隻能抱頭求饒,滿臉陪笑。唉,看來自己也優秀的繼承父親怕老婆的優良傳統了。以後雅兒嫁過來,自己肯定也會像父親這樣的。以後,雅兒嫁……雅兒嫁過來……張風林甩了甩腦袋,臉有點發燙的醒過神來,自己又想著雅兒走神了,靠。


    將軍張則拿一個空酒杯坐在院子裏。沒辦法,夫人禁酒,自己隻能拿了拿空酒杯聞聞味道了。斜一眼看見張風林修煉到一半又開始傻笑,無奈搖頭。這二愣子,又在想那王家的丫頭了吧!便隨手將手中的空酒杯夾著內勁彈射過去。


    正中張風林眉心。


    “哎喲!”張風林吃痛一喊。


    “你小子練功時候想啥呢!給我過來。”張父吼道。


    張風林屁顛屁顛跑了過來,張父“啪”的一拍張風林的腦袋,“這若是戰場上,你腦袋上早就插了幾把刀了!還分心?”


    張風林摸著腦袋嘿嘿笑道:“爹這不是有你在嘛,我老爹那麽厲害,嘿嘿我不光分心,睡一覺都沒問題。是吧老爹?”


    “那當然,有為父在誰敢傷你?我弄死他!”張則接過張風林的馬屁自豪說道。


    “就是就是,老爹威武。”張風林滿臉仰慕的拍著自己老爹的馬屁,一點也不害臊。


    “滾滾滾,老子看著你心煩得很,再給我老實點不許出門,修到胎境再允許你出門,到時候老子替你安排下去軍隊去。”張父丟了個果給張風林。


    張風林識趣地削好水果遞給自己父親,“爹,胎境是怎樣的呢?”


    張父抓過果來咬了一口,緩緩道:“胎,體內孕養出的真氣足夠飽和,化出一絲靈氣,便為胎。天地萬物,生死曆經,隻有真的到了胎境,才算得上我輩修為人,可去看那一階一步景。”


    張則想著自己這次居然回到了楚城,不免幽幽一歎,好死不死的偏偏自己這個時候回來,張則其實有過懷疑,那個化全身修為為一劍的刺客,怕是陛下派來的。太多的疑點了,大軍之中能夠如此迅猛地找到自己並且襲擊成功,況且時間又那麽吻合的一紙調令讓自己回楚都。唉,陛下,你是快堅持不下去了嗎?


    想著這些波詭雲翳的事情,張則不由得歎息,誰有把握全身而退呢?看著張風林趁自己走神時候偷懶坐在旁邊啃蘋果,張則不由喝道:“你小子,趕緊去練功!”


    “好嘞!”張風林丟下咬了一半的蘋果,屁顛屁顛的跑去接著練功去了。


    楚都最豪華的客棧叫客上來,金碧輝煌,美不勝收。不過這裏隻是富甲的銷金地,百姓中就流傳著一句“千金不進門,進門千金無”的諷刺其收費昂貴,不過卻又以自己能夠在這一客棧外一飽雄偉而對外誇誇其談。人性,就是如此笑談。


    而何蕊便居住在這楚都最為豪華的客棧中,下屬在門外說道:“公主,事情已經安排妥當。”


    房中傳出悅耳天籟之音,“好,辛苦啦。”


    房內何蕊在一個人下著圍棋,黑子與白子殺得正激烈,她頭也不抬。唉,下雪啦,唔,正是殺人好時節哩!何蕊咬著指頭,忽然微微一笑。


    夫子今天又起晚了。


    一個人在莊子裏,沒到自己授學之時,還真挺無聊的,幹脆出去看看吧。夫子想著便帶上了酒壺,推開院子門。那麽久以來都很少去看外麵的世界了,不過一個人還真的挺冷清的,若不是自己太孤單了也不會想著收徒弟的,唉,那些以前的豪傑戰友都死的死,傷的傷,似乎這最近萬年以來,自己已近聽不到那場大戰參與者的消息了,再等等吧,真的不甘心當年那場戰爭那般落幕,那些明明一起拋頭顱灑熱血的人,不該那般屈辱的消逝在世間,他們為人間所做的一切,總要有那個見證者,而有些恨,也總要有人活著去報。


    夫子走出院子,一股玄妙萬鈞雷霆便向著夫子轟落下來,夫子每邁開一步,便有無聲巨雷砸下,還未到夫子發梢那雷霆便被夫子身上柔光轟碎,強行碾壓到夫子腳下,若有人有幸看到這一幕,必然會看到夫子腳下,驚雷滾滾,步步生蓮。


    夫子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酒,然後悠悠歎了一口氣,喝了上萬年院子裏自己釀的酒,還真的沒有唐小子屁顛屁顛出去買的粗酒喝得有滋味。


    夫子來到聖賢莊後山,這個楚都最高山隻有一個聖賢莊存在,連皇家也無法改變。曾有皇家人想在此山建行宮,但是建到一半人卻便莫名失了蹤跡,後來那建到一半的行宮,也一夜間蒸發了,後皇廟中降下神袛,此山唯有夫子可居。在有心人眼裏,可見夫子之高,雲深不知出處。擠破了腦袋想送子女來聖賢莊,可不論苦情跪在莊外也好,想要送出驚天寶物也罷,夫子除了每月授課五日,悠悠歲月裏便隻收了三個徒弟。


    夫子站在山巔,看著收入眼眶的整個楚都,又喝了一口酒,夫子歎氣想著,是不是自己這些年收了那三個徒弟,才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夫子身後的聖賢莊中不斷有莫名大陣閃爍,發出巨大吸力在想要把夫子拉扯回去,不知道是高深到何處的陣法,連虛空都拉扯得裂開,發出“滋滋”恐怖之聲。


    可夫子就是站在那裏,一步未退,輕描淡寫在喝著酒,望著楚都,眼裏淡淡憂愁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麽,而夫子身後,朵朵蓮花帶著電馳,銀光閃爍。


    不知為何的,夫子有點,想喝紅花釀了!


    唐狸將太子送到門口,太子輕輕揮揮手,笑對唐狸說:“唐卿,不必再送了,謝謝你今天早上的款待,此次是我私自前來叨擾,還望見諒。”


    唐狸有些不解,抬眼望著太子笑道,“殿下一人前來,不怕我殺了你嗎?”


    “哦?唐卿不怕孤,殺了你嗎?”太子眼神玩味笑問道。兩個小狐狸會心一笑,太子就此別過唐狸,踏上馬車而去。


    唐狸望著遠去的馬車,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一個精致的盒子緊緊鎖著,沒想到太子之前喝茶時候會遞給自己這一件東西,看來,和自己猜測得差不多呀,那位果然出了問題!


    再細細一想,唐狸覺得也該買幾斤小酒回去看看夫子了,老頭子一人在那莊中一定又想喝酒了。韻兒的小腦袋忽然從門裏麵探了出來,大眼睛一直盯著那輛遠去的馬車,然後指了指那拉車的馬望向唐狸,唐狸笑著摸了摸韻兒腦袋道:“那是人家太子的馬,得給人家個麵子,不能吃的。”韻兒癟癟嘴,失望的縮回頭去,回去想著自己去什麽地方打個兔子加加菜去。


    喬十一坐在小院圍牆上看著對著那個盒子沉思的唐狸,皺著眉頭道,“太子的道韻,有些不對呀,狐狸。”


    “喬狗子,你再坐牆上就給我滾蛋,你沒看到牆上那塊草都給你坐禿了嘛!”唐狸怒喝道坐在院牆上神神叨叨的喬十一。


    “哎哎哎,我隻是前段時間與那群狗待久了身上沾了些味道,你這個小狐狸別亂罵人。”


    “今天你做飯?”


    “狸哥,不,你是我大爺!”喬十一想起自己上次炒菜炒焦了害韻兒餓肚子,被韻兒狠狠揍了一頓,不由一臉訕笑著跳下牆來,隨手一招,一麵“命裏有無莫問天”的破舊算命先生旗子在手,“爺我今天去算命賺錢,看我晚上回來給你們加菜。”便腳底抹油跑出了院子。


    唐狸看著溜得沒了蹤影的喬十一,滿是無奈,算命的那幾個小錢都給他拿去買肉喂狗去了,那還有什麽小錢買菜回來?


    韻兒坐在院子的小石桌上,皺著眉頭看著唐狸,伸手指了指心口。


    “韻兒,我沒事的啦,沒有不開心的,放心。”唐狸回答道。


    韻兒站起來,踮起腳尖伸手摸了摸唐狸一直緊繃的眉頭,看到唐狸眉頭隨著自己的動作舒展開後,張開嘴開心一笑,院子裏滿是“咯咯”笑聲。


    冬雪仿佛,不再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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