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該吃藥了。”


    “好…咳咳…給,給我吧!”


    “好!”


    這就是李子沐最後的記憶,他清晰的記得自己的兒子成功把藥遞給了自己吃了之後自己就睡下了,可是這醒來之後,自己怎麽就被抓了?


    “李子沐,你可知罪!”


    迷茫之中,李子沐還在思緒遊離,他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到這一片灰蒙蒙而又格外陰冷淒涼的地方。


    看著這蕭條而又陰風陣陣的庭院,不知為何,李子沐很是想不通。


    而更想不通的是自己為什麽變得輕飄飄的,即使就是自己身上帶著手鐐腳鐐也感覺不到半分重量,這就更讓李子沐想不通了。


    當然,並不是他真的去想了,而是此時的他早已經心亂如麻,再加上一貫的膽小懦弱,於是,這一刻的他更加的唯唯諾諾。


    ‘我…我為什麽帶著手鐐腳鐐?我這是在那裏,我記得我好想隻是生病了,我怎麽會來到這裏?我沒有犯法呀!’


    終於,當沉默仿佛虛幻被冰冷的聲音打破之後,李子沐徹底的慌亂了。


    作為一個極度本分的人,李子沐從小到大都不曾犯過任何錯,那怕是別人欺負他,他也都是一忍再忍,從來都不曾反抗過。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明明記得自己吃了藥就睡了,怎麽會犯法呢?


    而就在這時,突然,那道聲音變得越加陰冷、尖銳,隻是一個清冷的冷哼,便把李子沐嚇得摔倒在地。


    而他,更是真的想不起自己怎麽了,更想不去自己到低是犯了什麽罪。


    “李子沐,哼!真不愧是一個極其無用的廢物,這樣的魂魄,本判官覺得就應該讓他魂飛魄散,以免害人害己。”


    突然,在李子沐的慌亂與膽怯之中,那聲音再次似乎很是憤恨的說道。而這話更是讓李子沐嚇得半死。


    看著突然從不知哪裏飄來的一個黑影與一個白影,嘴裏更是吊著一個長長的舌頭。終於,李子沐叫了起來,叫的是那麽的淒厲與恐慌。


    看著這樣的李子沐,再看看他的生平事跡,終於,坐在李子沐對麵不遠處的一張長桌旁的中年男子徹底怒了。


    做判官無數栽,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一生寥寥三十幾栽竟然能做到這般,他還真的覺得自己有些小瞧人類的極限了。


    “不,不要,求求你們不要欺負我好嗎?我沒有做過壞事,我是個好人,我從來沒有坐過壞事的,你們相信我。”


    看著一邊哭泣一邊求饒的李子沐,這一刻的判官有些不知應該是哭還是笑了。


    氣,很生氣,可是看著這樣的人卻忍不住想笑,因為他太可悲了,可是不知為何的,卻又忍不住讓人想要流淚,尤其是那些為他而耗盡生命的人。


    而且,他從來沒想到一個人的蠢與懦弱竟然可以達到這樣的一個境界,而也就是這樣的一刻,他不免變的平靜了起來。


    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地判判眼前的人,否則的話,他還真的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對他太好了。


    “你是個好人?”


    “恩恩,我,我從小到大從未做個一個壞事,而且也從來不與任何人發生矛盾,不管別人怎麽對我我都是忍,我真的是個好人呀!”


    “首先,你已經死了,其次,在本判官的眼中你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


    “我,我,死了?怎麽?怎麽可能!”


    就在李子沐想要好好地回憶一下自己到低是怎麽的時候,突然,那個聲音又再次冷冷的響了起來,而且讓李子慕也覺得似乎真的很冷。


    “你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可知罪!”


    看著一臉冷漠的判官,聽著他那極其冰冷,沒有一絲情感的話語,不知為何,李子沐感覺他的牙齒都在打顫,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辯解了起來。


    “我…我沒有!我…”


    “你因為膽怯,不願與其之父有任何接觸,讓他自覺你是嫌其無能,最終害他對你滿含虧欠,為了對你更好而減輕自責,他因勞累過度,最終不慎落水,魂斷於而立之年。”


    說到這裏,判官的眼中明顯有著深深地憤怒,畢竟這隻是開始而已。


    “而為保全自己,對其寡母避而遠之也就罷了,竟然還任別人肆意欺辱,不敢反抗實為不忠呀!你眼睜睜的看著父母,祖父祖母受盡欺辱而死卻不管不問視為不孝,你見對你如親兄弟之友為你受冤,見死不救視為不仁,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友被人欺辱、折磨卻無動於衷視為不義,你還有話說嗎?”


    看著,聽著,李子慕開始回憶了起來,


    ‘不,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怕自己的父親,我隻是幫不了母親,我隻是不能照顧爺爺奶奶,我…我真的不想惹是生非,還有,他們有刀,我害怕,真的很害怕呀!’


    想著,李子沐就忍不住有些顫顫巍巍的開口了,可是聽著這很是可笑的借口,眼前的判官此時可真真的是氣不打一處來。


    不由分說,大袖一揮,李子沐就感覺到自己飛向了遙遠的遠方。


    而耳邊,此時隻留下一句風輕雲淡的話,卻讓李子沐猶如五雷轟頂。


    “打入十八層地獄,嚐盡十八層地獄之苦一千八百載為期…”


    為什麽?


    李子沐不懂,他真的想不通,畢竟自己真的沒做過任何壞事不是嗎?


    可是很快的,他就再次慌亂了,因為此時的他,已經來到了第一層地獄——拔舌地獄。看著慢慢伸進自己嘴裏的大鉗子,感受著它慢悠悠的拔下自己的舌頭…….


    想叫,可是舌頭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而緊接著,那讓人忍不住要崩潰的刺痛更是迅速遊遍全身每一個細胞,最終在回歸思想。


    可是,從開始起,李子沐就深深的覺得,自己似乎除了痛,其餘的任何感覺似乎都不存在了,包括自己。


    其實此時的李子沐已經是一個靈魂體,可是他並不知道,或者說他並不承認,所以這一切隻能將其當成一個人來描述。


    而時間也就是在這樣的一幕一幕,反反複複中流向了無盡的遠方。


    第一年恐懼,畢竟第一次拔舌的整個過程,可以用神魂顫抖,險些魂飛魄散來形容,而恐懼也是從那一刻深深地種下,直至每一次,次次不散。


    三年之後,在無數次的疼痛刺激之後,李子沐並沒有魂飛魄散。


    相反的,他開始慢慢的習慣,習慣了肝腸寸斷的感覺,習慣了疼痛每一次敲打著靈魂的經久不散,習慣了一種極其恐怖的存在方式。


    十年之後,李子沐漸漸地麻木了,再深的疼痛與打擊也不能對他有任何的意義與關注,他開始慢慢的不知所措,或者說,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存不存在了,他感覺一切變得虛幻,變得若有若無,而也是從這時起,他的神識開始消散。


    二十年之後,可能真的是太無聊了,畢竟這麽久的不死不生也會令人厭惡,所以慢慢的他開始回憶,回憶那一世的四十年,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做,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這樣的做。


    或許並沒有為什麽,隻是心靈深處的不甘還存在少許,所以想要探究一下那罪惡的四十年,如此而已。


    一百年之後,在他還是陷入回憶之中的時候,場景變了,習慣的地點變了,已經習慣被拔來拔去的舌頭突然輕鬆了,李子沐忍不住有些迷茫,而就在這時,手指的疼痛再次刺醒了他,沒有太深的疼痛,有的隻是淺淺的苦笑與那一抹不甘。


    兩百年之後,鐵樹地獄,李子沐變了,變得孤寂而又冷漠,不像一個厲鬼,更像一個剛剛刑滿釋放的殺手,不悲不喜,不怒不恨。或許,這一刻的他還有這深深地空虛。


    三百年之後,孽鏡地獄,李子沐變得更加的冷了,孤獨而又冷傲,或者說還有這不甘,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悟出了什麽,隻是那越加濃重的神魂像一頭惡狼一般,雖然看似風平浪靜,但是那眼底深處卻藏著深深地罪惡。


    四百年後,蒸籠地獄,李子沐再次變到了另一個極端,他仿佛一個身心都已破碎的充滿懊悔的人,那極致蒼白的麵孔,那盲目渙散的眼神,那漂浮不定的步伐,無不在訴說的深深地失落與悔恨。


    若是百年前的他是一個充滿恨的惡狼,這麽此時的他就是一個充滿愧疚的老人。


    五百年後,鐵柱地獄,還是那個人,可是那個人的魂似乎已經不能再稱為魂了,他更像是瘋了的軀殼,他的眼裏滿是諷刺與嘲笑,再也沒有之前任何思想。


    六百年後,七百年後,直至一千年後,他哭了,鬼是沒有眼淚的,可是那種感覺卻是真真切切的哭一般,是那麽的心酸,那麽的忍不住讓人心生憐憫。


    一千兩百年之後,他又笑了,不再是那傻傻的諷刺之笑,這個笑裏似乎多了一些色彩,多出了酸甜苦辣,多出了思索與追憶。


    一千五百年之後,李子沐再一次的平靜了,平靜的像一個穩重的高位者,喜怒皆不形於色,看上去是那麽的平靜祥和,如同一汪湖水,波瀾不驚。


    一千八百年之後,李子沐緩緩地而又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出第十八層地獄,不喜不悲,一臉平靜如同一顆大樹,祥和寧靜。


    而沒有人知道,或許這就隻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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