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氣氛,已然變得有些尷尬了。


    本是神目公子要來查鬼官之事,顯露驚奇本領,引得上下人等盡皆稱讚,但又如何想到,查來查去,查出來的竟是個笑話,就連卷宗都被人動過了手腳,且被拿住了把柄,那還查個什麽,真要查得話,難不成再順藤摸瓜的去查那動了卷宗的申小印,再一點點捋?


    照常理是這樣,可這樣前後得多長時間?


    尤其一點是,神目公子本就為了一鳴驚人而來,如今卻一炮啞火,起碼是這先聲奪人之勢,徹底的成了丟人了,莫說揚名,將來旁人提將起來,怕是會直接當個笑話來講了……


    ……


    ……


    “這會才有趣了……”


    而在此時,坐在了一邊的方二公子,也已慢慢的站起了身來,不理會又驚又怒的七族煉氣士,而是看了神目公子陸霄一眼,笑道:“既是陸小友要嚴查鬼官之事,那無論是查到誰身上,都要全力配合,而今我守山宗已經配合過了,現在,就看七族會怎麽表現了……”


    “你?”


    神目公子且未言語,但七族煉氣士,卻已是各各變色。


    此言又是何意,難道真要現在立馬調了頭去查自家的人?


    查這一個無所謂,哪怕別人不查,他們也會查。


    可關鍵是,難道真要讓神目公子查?


    他本就是七族陸家的人,這豈不是被逼著自己找自家人的麻煩?


    心間念頭流轉之間,便已忽然想明白了許多事,雖然不知他怎麽做的,但這方二公子,從頭到尾,一直如此淡定,甚至非常的配合,擺足了一副看戲的架勢,就連這最後的結果,都是隱隱指向了最讓神目公子難受,甚至難堪的一步,難不成說,這些本是他設計好的?


    愈是如此想,七族煉氣士便愈發的臉色鐵青。


    而九仙宗的三位長老,則更是眼睛裏幾乎冒出火來,怒氣衝衝。


    倒是靈霧宗宗主,以及剛剛趕到不久的樂水宗宗主、雲歡宗宗主,皆淡淡的笑了。


    守山宗兩位長老與別個不同。


    見久久無人說話,寒石長老猛得從夢中驚醒,問青鬆長老:“完了?”


    青鬆長老瞪了他一眼,心想我也剛醒,哪能知道?


    ……


    ……


    “得見神技,十分欽佩!”


    而方寸在這時候,則已淡淡向神目公子看了一眼,笑道:“陸小友還是太年青了!”


    說罷了之後,便已打算離開。


    全不理會這一句話在眾人之間激起的驚濤駭浪。


    說神目公子太年青,這位方二公子,是真個將神目公子當成了晚輩不成?


    尤其是,這其實是隱隱的表明,這一切確實皆在他算中?


    可任是心間怒氣萬丈,已經到了這時候,卻是誰也不知道說些什麽,見神目公子陸霄,一直沉默不語,便也隻能咬著牙看方寸離開,眼神都如沉默的刀子,鋪天蓋地的往他身上砍!


    “慢著!”


    也在此時,神目公子沒有開口,卻有另外一人怒喝著起身。


    眾人心裏皆是一驚,轉頭看去時,竟見說話的乃是薛家的薛五先生。


    他臉色鐵青,站起了身來,擰眉看著方寸,喝道:“諸族諸宗過來,皆是為了鬼官,而我薛家此來,卻是除了鬼官之外,另有一事要問,此前靈霧宗有位薛執正薛長老,本是郡府小印,積功而升掌令,又因學識深厚,得我薛家舉薦,入了靈霧宗做長老,此人老實本份,一心修法,乃是這天底下少有的幹淨人兒,怎麽就一日之間,忽然被靈霧宗下了大獄?”


    一邊說著,眼底冷意森森:“尤其是有傳聞,乃是方二公子告發,可有此事?”


    “唰!”


    殿間靈霧宗宗主聞言,雙眼頓時翻了起來。


    不待方寸回答,他便冷淡回應:“確有一位薛長老,不久前剛被本座拿下!”


    薛五先生聲音冷厲:“那我倒想問,他究竟犯了何過,竟是不知會我薛家一句,便……”


    “他犯大過三道,小過無數,皆已落在卷上,畫押招供了!”


    靈霧宗宗主冷淡開口,道:“薛五先生若是感興趣,我可以讓長老來抄錄一份給你,隻不過,大家本是和和氣氣的,你今日說的話卻是要我靈霧宗麵上無光了,若真是老實本份的一位長老,我靈霧宗為何要拿下他?既是犯了錯,那我們拿下就拿下了,為何要跟你薛家知會?他確實是你薛家舉薦而來,但我靈霧宗還沒找你薛家的麻煩,你倒是要來質問?”


    “你……”


    薛五先生聞言,已是又驚又怒。


    心間簡直就是不解,先是一聲不吭將薛執正長老拿下,如今竟是又一問就急眼,他簡直全不明白,這方二公子究竟給靈霧宗宗主灌了什麽樣的迷魂湯,值得他做到這種程度?


    但話已趕到這裏,他卻也顧不得了,忽然向一邊的神目公子揖了一禮。


    “神目公子之聰慧,我早如雷灌耳,既有卷宗在此,給我看沒用,何不給神目公子一觀?”


    說著,大袖拂了一下,冷笑道:“所謂卷宗畫押,是真是假,豈不一目了然?”


    “嘩!”


    靈霧宗宗主聽得此言,臉色頓時微微一變。


    他倒是萬萬沒想到,這薛五先生,竟能為那薛執正長老做到這一步,當初答應了方二公子之後,他已經打算好了要承受薛家怒火的後果,也想好了該怎麽回頭與七族修複關係,可沒想到趕上了這等樣的事,最後竟是在這眾目睦睦之下,將九仙宗神目公子也牽扯進來了。


    他是安排心腹之人辦得這件事。


    那一件件的罪過與畫押,也都算是專業級的,旁人難瞧出什麽。


    可關鍵是,這等樣的安排,又豈是能瞞過神目公子的?


    這要是一下子露了餡……


    神色已變得有些陰沉,下意識向方寸看了一眼。


    他是個老狐狸級的,臉色變化,自然不會被旁人察覺出來。


    但周圍與他同樣處於老狐狸級的,卻已察覺到了他些微的心虛與擔憂。


    而這時候的方寸,仍然站在了殿門口,他靜靜的立著,在周圍或擔憂,或冷笑,或鋒芒相對的眼神裏,足足過了好一會,他才忽然轉頭,向殿內看了過來,道:“你們真要看?”


    鶴真章與夢晴兒,頓時變得有些慌。


    而樂水宗宗主等人,皆目光微微一沉。


    七族煉氣士,也沒想到這一茬,這件事本來就是薛五先生臨時提出來的,對他們七族整體而言,這薛長老乃是薛家自己培養起來的人,不值得七族下太大力氣,況且對七族而言,如今最為要緊的,便是將鬼官緝拿,其他都是小事,可在這時,看看形勢,卻忽然覺得極妙!


    本就已經被方二公子戲耍,惹得一臉難堪,如今這件事,未必不是反擊的機會。


    而九仙宗的三位長老,則也頓時有些詫異,他們本來不知道這件事,可一聽薛五先生的話,又看到了靈霧宗宗主略有些心虛的樣子,卻也頓時心間微微泛起了一些漣漪……


    難道這方二公子真這麽大膽,與靈霧宗宗主一起陷害了某個人?


    難道這薛執正長老,真有冤情?


    那麽……


    “無論是真是假,晚輩既在此處,看看倒是無妨!”


    也在這一片暗流湧動之時,那位神目公子卻是輕輕點頭,答了一句。


    嘩!


    殿內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靈霧宗宗主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似乎在考慮如何拒絕。


    而方寸卻已轉過了身來,輕聲道:“拿給他!”


    靈霧宗宗主頓時有些訝然,有些難解的看向了方寸。


    方寸輕輕笑了一聲,向靈霧宗宗主點了點頭,道:“拿給他們便是!”


    靈霧宗宗主心間了然,並不知道方寸在想些什麽,但事已至此,周圍這麽多目光看著,便是想強行推掉,也已不好,隻能想著,萬一形勢不對,就讓人下個黑手,讓他們死無對證……


    心間盤算,卻也隻能向身邊長老點了點頭。


    不一會,便已經有靈霧宗執事,不情不願的捧著那卷宗過來了。


    整個殿內的目光,便又都落在了神目公子的臉上。


    他輕輕接過了卷宗,慢慢的看著。


    與他昨夜一夜看盡鬼官所有相關卷宗不同,這一次他看得很慢,也很小心。


    然後他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這一下子,眾人的眼神,也都跟著提了起來。


    神目公子看了足足三遍,甚至連紙張都已看過,這才緩緩抬頭,道:“卷宗很完整,事情由來,定罪之理,所犯戒法,乃至薛長老的畫押,都已在這裏了,但陸某卻還有些許不解之處,若這位薛執正長老真的犯下了私吞財物、修煉邪法、暗通妖魔等等大罪,那為何查處出來的財物卻隻一筆糊裏糊塗的龍石百顆,修煉的邪法不清不楚,所通妖魔不知是誰?”


    “且恕晚輩直言!”


    他輕輕放下了卷宗,淡淡道:“此案太多不實之處,更像是……構陷!”


    ……


    ……


    嘩!


    場間眾修一顆心猛得提了起來,目光紛紛看了過來。


    而在這許多目光裏,惟有一人,顯得更與眾不同,那是立在了神目公子身後的九仙宗真傳弟子孟知雪,她這時候的眼神裏簡直滿是難以置信,更有著許多無法接受的失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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