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覺得老經院現在已經派人出來接我了?”


    一路向北,安穩到讓人天天想打瞌的法舟上,方寸撐傘立在舟首,向雲霄問道。


    “連發了三道詔書,最後連請這個字都用出來了,你覺得老經院會讓在你已經半隻腳踏入了院門口的情況下,再讓別人攪了場子嗎?”雲霄笑著回答:“我太了解老經院了,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擔心路上會出問題,畢竟對讀書人而言,臉麵的問題大於一切……”


    方寸倒是稍有些疑問,道:“老經院能夠阻止得了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雲霄笑道:“放心,老經院很懂得怎麽跟人講道理!”


    ……


    ……


    老經院確實很懂得怎麽跟人講道理。


    法舟在天上,雖然烏雲浩蕩,卻是一路安然無事,平穩向前。


    而在下方,卻有一位位儒生出現在了法舟所經之地,尤其是出現在了那些摩拳擦掌,準備對著方寸的法舟不利的地方,然後用各自不同的方法,向這些人講著他們的道理……


    “做人最重便是正,心正,意正,言正,行正!”


    烏越山上,一位手提滴血長劍的儒生,手捧書卷,認真的講解著。


    忽聽得有人“哎喲”了一聲,頓時眉頭旋緊,冷目四掃,喝道:“給我跪正了!”


    “唰!”


    一群人,上至金丹,下至寶身,齊唰唰挺直了腰杆,一個個鼻青臉腫。


    在他們頭頂之上,一艘法舟靜靜的飄過,帶來了漫天烏雲,天色都黯了許多。


    但沒有一個敢抬頭瞧的。


    ……


    ……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而不習乎?”


    一條滔滔大河邊,烏篷小舟之上?有位女儒生在細心的講解著:“這話便是說?做人呢,要時時警惕?反省自己?尤其是每天都要從多方麵反省自已:我替別人辦事是不是盡心竭力了呢?我與朋友交往是不是誠實守信了呢?我對老師傳授的功課,是不是用心複習了呢?”


    河裏?一條十餘丈長的巨蟒翻著肚皮,汩汩流血?一聲不吭。


    女儒生皺起了眉頭:“問你話都不答?看樣子並不用心,所以你死的不冤!”


    ……


    ……


    青木郡,郡守府中,一位書生笑著持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諸位?飲勝!”


    而在他周圍,無論是青木郡守,還是府中文書神將,一個個臉色尷尬,心焦不已?心想馬上就要去辦大事的時候,誰能想到朝歌老經院裏忽然來了一位儒士?雖然照著禮數,確實該好生招待?但如今那法舟怕是馬上就要進入郡縣範圍了,誰能耐心在這裏陪他飲酒?


    “為什麽一個個都苦著臉?”


    那儒士見所有人都神色複雜的樣子?有些詫異:“難道我來了你們不樂?”


    周圍人不知該怎麽回答?麵麵相覷。


    然後就見那儒士臉色拉了下來?森然道:“還是說你們根本不把我當成是朋友?”


    就在一群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時,便見那儒士放下酒杯,緩緩抽了一杆鐵槍出來。


    “既然你們不拿我當朋友,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傾刻之間,郡守府內,雞飛狗跳,一片慘叫。


    ……


    ……


    當老經院弟子出手,一路捋清了無數打算對方寸不利,或者單純隻是他們覺得該讓這些人受受教育的勢力的時候,秦老板與小青柳,也在諸地之間遊走,將一個個隱藏極深,埋伏極深的刺客揪了出來,在秦老板的苦心教導之下,小青柳的刺客本領,已漸漸爐火純青。


    在某些尋蹤,或是藏匿之道上,秦老板都不得不對小青柳大加讚歎。


    隻是最讓秦老板苦惱的是……


    ……這個刺客的傳人不會殺人呀!


    久而久之,就連秦老板心間也生出了些許感慨:“難道真是我沒有教徒弟的天賦麽?或許我真不該在還沒有學會如何培養下一代的刺客之前,就著急的離開了天行道啊……”


    ……


    ……


    有此等人物相守,方寸自然行得極其安穩。


    而不僅是刺客或是其他心懷敵意的人打擾不得自己,就連一些想要窺探之人,這時候也盡是想法落空,那法舟周圍,時時湧動著的烏雲,便像是一種象征,有這烏雲在,無論是誰也無法看破,去探查那位方二公子如今的動向,甚至是確定他究竟在不在法舟上。


    “難道這方二公子真是因為擔心被人窺探自殺,才召來了這等雲氣遮掩氣息?”


    “小小年紀,便有此等手段,倒是當真不俗呀……”


    “……”


    而方寸,自然也不會向任何人解釋自己無法被人探知,乃是因為功德傘的緣故。


    事實上,借烏雲來防止別人窺探自己這個說法,本就是他放出去的。


    若是不讓人朝著這個方向想,那別人會當這烏雲是什麽?


    若是提前被老經院看破了如今自己頭頂上這片烏雲的問題,那他們還讓不讓自己進門?


    在坑老經院這個問題上,他可是認真的!


    ……


    ……


    在這輕鬆自在的情況下,曆時三月,法舟終於來到了朝歌。


    這仙殿所在,大夏朝堂總樞,乃是一座未見過,便難以想象的浩大神城。


    遠遠看去,隻能看到一片黑色的城池,烏壓壓坐落在大地之上,周圍有數座山峰高聳,直入雲霄,看起來便像是在守衛這座城,而其城之巨,則更是前所未見,方寸曾經去過黿城,便已覺得黿城夠大,夠宏偉,可如今見了朝歌,竟是覺得黿城也不過是小小一村落……


    如今在朝歌城的西北角落,便已見得,早有一群青衣修士,立於雲氣之上。


    老經院與朝歌,便和柳湖城與白廂書院一般,並非建在了城內,而是座落於城外山上。


    雖然任何事物,存在於朝歌這等浩然仙城周圍時,都會被襯的異常渺小,然而在那一片青袍儒士所在的地方,卻隻見得絲絲縷縷的文華道蘊,凝聚如雲,浩蕩滾動,其意之純,之淨,竟是仿佛與朝歌的龐大氣運相比,也絲毫不落下風,隱然讓人心底生出敬意……


    “這便是朝歌老經院的浩然文氣?”


    方寸遠遠的看著,也不由得感歎了一聲。


    旁邊的雲霄小聲道:“可不是,你可得小心,這些老家夥沒一個好對付的……”


    “我也不好對付!”


    方寸低聲笑著:“做好準備了?”


    雲霄向他使了個“我辦事,你放心”的眼神,小聲道:“妥妥的!”


    方寸便真個放下了心,笑著喚小狐狸過來:“幫我梳頭,更衣,拜經門!”


    ……


    ……


    而隨著方寸的法舟漸漸靠近,一群早就在這裏等著的儒士們,也都心神激越。


    法舟太小,難以看得清楚,但是那隨了法舟過來的烏雲,卻實在是讓人無法忽視,從他們所在的角度看去,先是有一片烏雲滾滾而來,遮蔽了大半天空,而在烏雲之中,用肉眼努力去找,才能發現一個小點,正是他們早就得到回報,由無數弟子護送過來的方二法駕。


    “方尺的弟弟,倒也果然天資非凡,據我所知,他修行時日並不甚長,雖然他一直暗中修行《無相秘典》,加上天資又高,修行上占了極大便宜,但憑著他如今不過修成金丹的修為,便可以召來這等雲氣遮掩氣機,也可以看出他這一身實力,相當的不弱了……”


    一位老先生,忍不住笑著說了一句。


    行雲布雨,驅雷馭電,乃是煉氣士尋常手段。


    但這方家老二,可以招來這等雲氣,自可以證明他的天資之好,所言不虛。


    但也有人懷疑:“我怎麽瞧著這雲氣,不像是普通法力招來的?”


    “不錯,倒像是天地自然形成……”


    旁人也說著,忽然一驚:“總不能他小小年紀,便已到了道法自然之境吧?”


    “不可能,除他手裏還有《無相秘典》的其他內容……”


    “……”


    眼見得一眾老儒,皆低議不已,旁邊卻有位玉衡先生,捋須看了旁人一眼,得意道:“你們亂猜些什麽,趁著他法舟未到,我先告訴你們,那方二倒是個小孩性子,雖然來我老經院,也是為了避難,但卻生怕自己被朝歌裏的人小瞧了,所以他才故意玩了這手玄虛,說是什麽隨手招來雲氣,遮蔽氣機,其實不過是增加自己的氣勢,讓別人看起來莫測高深罷了……”


    旁人聞言,皆道:“難怪如此,我瞧這雲氣為何是黑色的呢?”


    “是極,便是正常要招來雲氣護身,也以白色為佳,這黑色……說明功力不純呐!”


    “……”


    玉衡先生笑道:“但你們也莫小瞧了他,據我所知,他已經想好給我們老經院一個下馬威了,說不定他會故意說這天氣不好,讓我出手驅雲,而他其實已經暗中做了手腳,這雲氣難以驅散,如今便在朝歌這麽多大人物麵前,一旦我們驅雲失敗,可就跌了大臉麵……”


    “竟還有這等狡詐心思?”


    “方家子弟,果然不可小瞧……”


    “……”


    一片驚愕之中,也有人詫異問道:“玉衡先生如何得知?”


    那玉衡先生捋須一笑,氣度非凡,道:“些許小孩伎倆,一看便知,又有何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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