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間的北方依舊寒冷。


    心有預感的李尋歡騎著他的閃電白龍駒,馳騁在一片荒原上。他想趕在大哥出殯時回到京城,他想見大哥最後一麵,哪怕最後見到的是大哥與世長辭的麵容。


    經過長時間的奔波,閃電白龍已經非常疲憊,李尋歡能感覺到,自己心愛的座騎若是再奔跑下去,隻怕就會立刻倒斃。


    路過一座小鎮,李尋歡從馬上下來,愛惜地撫摸著白龍馬的門鬃。四下看了看,這個簡陋的小鎮竟然會有一個看起來很不錯的食肆,李尋歡覺得自己的運氣真的很不錯。


    對於奔波在寒風中的人來說,有什麽能比一杯燒熱的黃酒和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更加有吸引力呢?


    邊荒小鎮,酒肆食店。


    李尋歡將馬匹交給小二,邁步走進食肆。要了一壺熱好的燒酒,幾個鹵菜,還有一大碗香噴噴的爛肉麵條。


    菜色雖然簡單,但在這樣的寒天裏卻讓李尋歡感到舒服,他喝了一杯燒酒,將身上的寒氣驅散。拿起筷子,就著幾個鹵菜,傾刻間將一大碗撒著芝麻的麵條吃了個精光。


    吃飽之後,人就會有一種滿足感,李尋歡現在的感覺就很滿足,擦了擦嘴,又倒了一杯燒酒,放在唇邊細細品味。目光在這間不大的食肆裏四下環顧。矮胖的掌櫃正在櫃台上笑迷迷的算帳,看他的神色,顯然今天的生意應該不錯。燒熱的爐子放在廳堂中央,上麵的熱水已經開了,乎乎地冒著白氣。店小二忙前忙後,伺候著店裏不多的食客。客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各色打扮都有。


    一個穿著破爛的老者背對著李尋歡,正在角落的桌子上吃著自己的酒菜。


    李尋歡微微一笑,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微眯著眼睛道:“這麽愜意的時刻,為什麽就不能久一點呢?為什麽要讓我在這裏碰到你?謝平安!”


    那老者聽到這話,身體微微一顫,舉著筷子的手便僵在了空中。


    燒酒倒入杯中,李尋歡輕輕抿著,背靠在椅子上,將兩條修長的腿伸得筆直,好像這個姿勢已經完全讓他放鬆下來了,杯中將再次倒入口中,屏住呼吸,似是要把酒中熱烈的氣氛全部融化進身體,閉上眼睛,而後滿足地長長舒出一口氣,接著說道:“上好的燒刀子,酒味燥烈卻又不失醇香,很難得,在這樣一個邊荒小鎮,竟然會有這麽好的酒。”


    緊接著,他睜開眼睛,再次環顧四周,從掌櫃到小二,再到食客,一個一個地看過,緩聲說道:“謝長老真是煞費苦心,為了對付在下竟然請到如此之多的成名高手。”


    這句話剛剛說完,周圍的食客都停下了動作,一個個或坐直或轉身,全都麵向李尋歡。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不同的神色,有驚異,有冷笑,有淡漠,有微笑,甚至還有人出現了恐懼的表情,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最後李尋歡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個笑眯眯的矮胖掌櫃身上:“竟然還有一位宗師,卻不知是哪一派的高人?”


    矮胖掌櫃從櫃台裏走出來,依舊笑眯眯的,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拱了拱手道:“嗬嗬嗬,鄙人天鷹門司馬平,見過探花郎。”


    李尋歡點點頭,道:“‘探龍手’司馬平,在下有所耳聞。”


    司馬平依舊笑嗬嗬的模樣,道:“能入李探花的耳音,鄙人不勝榮幸。天鷹門與探花郎有一段公案,不知道李探花還記不記得?”


    李尋歡再次點頭道:“可是前年那一場賭局?貴派掌門人死於在下之手的事情?”


    司馬平微微點頭,嗬嗬笑道:“探花郎記得就好。”


    李尋歡將目光從司馬平身上移開,對他身邊的那個店小二說道:“不知五毒教又為何參與?”


    店小二平淡無奇的臉上閃過驚異之色,他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了,卻不想片刻功夫就被對方識破,隨後又平複下來道:“咱們跟李探花沒有過節,隻是受朋友之邀前來,而且朋友出手比較大方。”


    李尋歡默默點頭,算是理解。


    角落裏的謝平安轉身站起來,從腰間抽出短把杵,蒼老而陰冷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道:“李探花即然知道自己已經中毒,竟然還能如此從容,謝某人是該佩服你的膽量氣度,還是該佩服你的無知?”


    李尋歡沒有回頭看他,一雙星目盯著食肆外麵,寒風吹過,卷起荒草,小鎮子上原來稀稀落落的人群,此刻已經完全不見。


    李尋歡悵然一歎,說道:“在下自出道以來,中毒的次數沒有十次也有八次,又哪裏會不知道筷子上抹毒的伎倆?若是在下不中毒,你們又哪裏敢動手?若是你們不動手,在下又哪裏能心安理得的離開?本來我是有急事,必須回家一躺,即然你們給了我這麽一個機會,我又怎麽能錯過呢?給家裏留下後患總是不好的。”


    說到這裏,李尋歡倏地站起身來,向著食肆外麵朗聲道:“外麵的各位好漢,覺得在下說得可有理?”


    話音剛落,外麵傳來一陣大笑之聲。將整個食肆都震的塵埃直落,顯然此人內功極為深厚。大笑聲剛剛落下,食肆外的街道上呼啦啦瞬間出現兩三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手中拿著各種不同的兵器,都是武林中人打扮。


    為首之人是個蒼首老漢,手中柱著一條龍頭拐杖,麵色紅潤,隱隱有些發紫,看起來很精神。剛剛的笑聲就是他發出的。


    李尋歡微微有此詫異,說道:“又一位宗師?卻不知是哪一派的前輩。”


    蒼首老漢道:“老漢在許多年前有個外號,叫做‘紫麵昆侖叟’。”


    李尋歡瞳孔收縮,語帶驚異道:“嚴昆?十多年沒在江湖上聽過你的名頭。有人說你死了,也有人說你已經退隱,卻不想還能在這裏見到你。話說,在下與前輩有什麽仇怨?值得你再次重出江湖?”


    嚴昆冷哼一聲道:“你與我有奪妻之恨!”


    李尋歡聽他這麽說,不覺有些好笑,嚴昆看起來至少有七十多歲,他的妻子就算往小了說,至少有四十多歲,與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又哪來的奪妻之恨?這個借口太荒謬了。


    嚴昆問:“你不信?”


    李尋歡失笑搖頭道:“在下實在想不起來什麽時候與前輩的妻子有過情趣。”


    嚴昆歎了口氣,歎息聲中有著淡淡的傷感,慢慢說道:“別說你不信,就是我也不信。我到現在都不信她會背我而去,可是卻實實在在發生了。那是我退隱江湖的第七個年頭,我愛上了一個二十歲的姑娘,她是那麽青春活潑,與她在一起我感覺自己也變得年輕許多。她不嫌我老邁,對我關愛有加,我雖行將就木,時常感到力不從心,但與她相扶相愛。但她依舊對我不離不棄。我始終相信,在我生命的最後時刻,便是由她陪我渡過。但是,就是因為你……”


    說到這裏,嚴昆的語氣中帶著強烈的恨意,咬牙切齒道:“就是因為你,李尋歡!小李飛刀在江湖上的名聲如日中天,她自然也會聽到,少女慕英傑,她雖然沒有見過你,卻被你在江湖上的那些傳說迷惑,時常在老夫麵前談論起你。老夫萬萬沒想到,她竟然為了一個連麵都沒見過的人棄老夫而去,還帶走了老夫所有的家底,你說,老夫該不該恨你!”


    李尋歡聽他說完,都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此刻他才深刻地明白了,愛上小姑娘的老頭子,和愛上小夥子的老太婆都是一群不可理喻的人。


    歎了口氣,不想多作解釋,他又將目光移向嚴昆身邊的獨眼老太婆,說道:“驅鬼婆婆,你兒子真不是我殺的。”


    獨眼老太婆厲聲道:“我兒子死時隻有你在場,不是你還能有誰?”


    李尋歡已經無力再多說什麽,他知道,有些誤會一旦產生,即便你將證劇擺在她麵前,她依舊不會相信。走到食肆門口,目光從這些人身上一個一個的掃過,淡然說道:“這裏有些人與在下有仇,有些人是受人挑撥,有些人是為了錢財,名聲,這些在下不想計較,在下隻想問,還有誰沒到?要不要再等等?”


    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自正北方向傳來,兩百多名頭戴皮帽,身穿皮裘的騎士繞著食肆跑了一圈,漸漸停下馬蹄。為首一人麵目寬大,滿部發卷胡須,耳朵上掛著一個巨大的銀環,胸前有佛珠八寶,腰間橫插一柄彎刀,馬匹停在食肆的左邊,一雙灰色的眼睛仿佛孤狼一般盯著李尋歡。他開口時舌頭有些發硬,顯然不是中原人士:“大元大皇帝陛下親命國師,轉輪活佛格達頓珠坐下大弟子,黃金家族直係血脈,一等侍衛旭日幹,想問一問中原的大俠李尋歡,去年五月的時候,在草原上,我的師弟孟阿勒莫,是不是被你身邊的一個大漢打死的?”


    李尋歡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屑,說道:“那個自稱怎麽打都打不死的人?嗯,應該是的。”


    旭日幹叫了一聲“好!”緊接著說道:“中原的大俠,我佩服你的膽量和氣魄,如果今天你能活下去,我會交你這個朋友。”


    李尋歡沒有再和旭日幹囉嗦,轉而向漸漸合圍過來的謝平安道:“謝長老的交際實在讓人歎服,連北元的人都被你叫到了。還是說,丐幫早已私通北元?”


    謝平安冷笑道:“隻要能將你李尋歡殺死,哪怕是勾結魔教,謝某人也在所不惜,又何況是北元?今日你插翅難逃,不妨告訴你,你死之後,下一個便輪到孫陀子,若不是他最近一直緊追不舍,謝某人哪裏會如此狼狽?孫陀子死後,謝某便會重返京城,王大刀的腦袋也不會留下!哦,對了,還有你家的那個小崽子,謝某要將他一刀一刀刮零碎,以報殺我兒之仇!”


    這些話讓李尋歡雙目噴火,狠狠盯著謝平安道:“放心,你不會有那個機會!”


    說完那句話,李尋歡將身體一轉,對再場眾多武林群豪喝問道:“在下還想問問,還有誰沒到!!?”


    話音剛落,一蓬鋼針如同暴雨般自李尋歡頭頂激射而下……


    ……


    (這兩天自我感覺寫得還可以,大家有沒有多餘的月票推薦票什麽給來兩張?狐狸謝謝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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