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冷夜,邊荒小鎮。


    “嘚嘚”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路過一具屍體時,馬蹄停住。馬上之人跳下身來,細細觀察這具屍體,觀察了許久,不由皺起眉頭。之後他站起身來,牽著馬繼續向前走,沒多遠,又遇到一具屍體。這人再次停頓,雙目在四周來回尋磨,然後他便發現,在這左近竟然有上百具的死屍,細看之下,這些人都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一流高手,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


    緊接著,就著昏暗的夜色,遠遠看去。他便發現,在小鎮街道的另一頭,似乎有兩個活人在那裏。身體立刻繃得老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凝神戒備,牽著馬緩緩向那兩個疑似的活人走去。


    那人漸漸走近,李尋歡與龍嘯雲二人這才看清,這人頭戴官帽,一身藏青色公服在黑夜裏顯得幽深無比。腰間別著一把鐵尺,牽著馬,正從寒夜當中走來。


    聽到馬蹄聲時,龍嘯雲已經全身蓄力,手中鐵槍被他緊緊攥住,他不知道來人是敵是友,所以不敢有絲毫放鬆。等來人走近,龍嘯雲準備喝問時,卻見李尋歡在他手臂上輕輕拍了拍,示意他放鬆,然後對著走近的黑影道:“可是八捕餘懷罪?”


    來人聽到聲音,明顯有些詫異,不由問道:“李尋歡?你沒死?”


    李尋歡微微笑道:“命硬,他們想殺我,結果自己卻死了。”


    “丈天尺”餘懷罪見是熟人,便鬆了口氣,但心裏卻狠狠地震了一下。走到二人跟前,也不客氣,直接說道:“前段時間得到消息,謝平安網羅天下一流高手一百五十餘人……”


    “二百八十三人。”餘懷罪剛剛說到這裏,便被微笑著的李尋歡打斷糾正道。


    餘懷罪心中大驚,這與自己所知道的數字無全不符,略微回味一下,緊接著道:“還有二三流高手二百八十……”


    “是三百四十五人。”打斷他的還是李尋歡。


    餘懷罪一陣無語,暗罵傳信之人粗疏,讓自己在這個死對頭跟前丟了臉麵。平靜了一下心情,接著又道:“兩名武道宗師……”


    “三個,司馬平,唐重義,嚴昆。”


    餘懷罪心中巨震,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不明白,為什麽在這樣陣容的圍殺之下,李尋歡居然還活著。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你怎麽會還活著……?”


    李尋歡微笑著道:“還有‘死不知’的奪命書生。怎麽?你想讓我死在這裏?”


    餘懷罪的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這樣的震撼已經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了。如此之多的一流高手,三個宗師外加“死不知”奪命書生,竟然都沒有將李尋歡留在這裏,這讓他如何不驚駭?若是他餘懷罪在這裏,別說有三個宗師和奪命書生,就是兩百多一流高手就能在這裏將他懟死。以他對李尋歡的了解,這個人不可能說謊,那麽此刻他說的這些就一定是真的。震驚半晌,驚駭莫名。餘懷罪依舊難以置信,不確定地問道:“你確定你還活著?”


    李尋歡心裏突然升起一股惡趣味,想要捉弄一下餘懷罪,歎了口氣道:“其實我已經死了。”說著話,他指著不遠處的一片草叢,接著又道:“我的屍體就在那裏。”


    見鬼了!?餘懷罪心中大駭,連著向後退了四五步,立刻抽出腰間鐵尺,準備搏命。也難怪他如此驚慌,因為他實在想不出到底有什麽人會在這樣的圍殺之下,還能活下去。即便李尋歡天資高絕,宗師大成,也不可能活下來。加上李尋歡莫名的歎息和此地陰森的氣氛,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麵前的這個家夥已經變成了鬼。


    被嚇到的餘懷罪樣子頗為狼狽,看到他這個樣子,李尋歡實在忍不住哈哈的大笑起來。


    餘懷罪這才知道自己被他戲弄了,回過味來,放下防備,不由苦笑一聲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從未見過你戲弄人。”


    李尋歡笑道:“跟我家小弟學的,他總是喜歡這樣捉弄人。”


    餘懷罪皺眉道:“京城裏那個得過‘天授’的孩子?”


    李尋歡點點頭,說起李樂,他臉上的笑意更濃。


    餘懷罪對他這個樣子顯得有些無奈,不想和他多做糾纏,便轉而看向龍嘯雲,問道:“這位是?”


    李尋歡介紹道:“龍嘯雲,我的生死弟兄,哦,不,從今往後我應該改口叫他大哥,在下今年二十有六,龍大哥比我大兩歲。若不是他,在下隻怕已經死在這裏了。”


    龍嘯雲微笑,向著餘懷罪拱手抱拳:“鐵血八捕之首‘丈天尺’餘懷罪,龍某久聞大名,一直無緣得見,今日一見,三生有幸。想必餘鐵捕也是尋歡的朋友,今後若用得著龍某的地方盡管開口。”


    餘懷罪微微皺眉道:“我和他不是朋友,是仇人。另外,我聽孫陀子說起過你,說你是這世上難得的好漢。我信孫陀子,所以交你這個朋友。但是他……”說著話,再次看向李尋歡,接著道:“還是免了。”


    龍嘯雲大奇,不由向李尋歡投去尋問的目光。


    李尋歡無奈笑了一聲道:“幾年前我在京城開了一家酒樓,叫‘會友樓’,他當時是京兆府的總捕頭,來樓裏找我要常例銀子,被我給打了。他這人小氣得很,多少年的恩怨還耿耿於懷,龍大哥你別理他。”


    龍嘯雲失笑搖頭。


    餘懷罪卻非常認真地說道:“當年李大進京趕考的時候打過我,後來你又打了我。我跟李家的仇還沒完。李大如今廢了,我餘懷罪雖然不是什麽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但也不會去為難一個廢人。所以,以後我會在你身上找回來。”


    李尋歡聽他提到自家大哥,不由覺得心中難過,不想再多說什麽,便隨意回答道:“你可以現在就找回來,在下自信還有一戰之力。”


    餘懷罪上下打量著他,最後歎了口氣道:“你現在身受重傷,餘某不想乘人之危,以後我會堂堂正正挑戰你。”


    李尋歡不置可否地搖搖頭,隨後問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餘懷罪坦然道:“前段時間接到附近府縣的消息,說有一夥江湖人將這個鎮子上的平常百姓都趕走了,好像在密謀著什麽。大理寺衙門便飛鴿傳書,叫附近同僚前來打探,最後聽說要對付的是你,而陣容異常強大,我估計著,你可能會死。所以便來看看,也好方便為你收屍。”


    李尋歡問道:“那你現在是不是很失望?我現在還好端端的活著。”


    餘懷罪道:“不失望,你活著我才有動力變得更強。我隻是納悶,這麽明顯的伏殺,,你不可能看不出來,怎麽會乖乖的鑽進他們的套子。”


    李尋歡道:“本來是要回京的,沿途聽到有人說起,謝平安在這一帶活動,但跟著來了,打算順手解決定,給家裏免個後患。我知道這是個陷進,但是沒想到他會聯絡這麽多高手,隻為了對付李某一人。”


    餘懷罪問道:“你為什麽突然想到要回京?”


    李尋歡有些傷感地道:“心有所感,我家兄長隻怕已長辭於世了。”


    餘懷罪喃喃無語,點點頭,最後說道:“我想你似乎也是這了這件事情,前天前接到衙門裏的傳書,李大舊傷複發,不治而亡。按照飛鴿傳書的速度來看,李大過世,起碼已經有三四天了。你現在這個樣子,恐怕不能長途奔波。即便你是宗師,在如此重傷之下奔波,怕是也會丟掉性命。餘某介意,你還是找一個地方先療傷,等傷勢痊愈之後再返京。要知道,即便你現在立刻回去,怕也趕不上李大先生的出殯之日。”


    龍嘯雲聽他這麽說,就立刻明白,李尋歡怕是個擰性子的人。怕他若是此刻趕路會有所閃失,便趕緊勸道:“鐵捕兄說得及是,雖然人死為大,但活人更重要。等兄弟你傷好之後,龍某陪你一起回京,祭奠亡兄。還請尋歡看在為兄現在也重傷在身的份上,多耽擱幾日吧。”


    李尋歡左右掙紮,最好也隻能無奈歎息。


    一行三人在鎮子上找了一家還算不錯的空院子住下,餘懷罪燒開熱水,幫助兩人清理傷口。之後又從行囊裏拿出幹糧,煮熱之後湊合著吃過,便安心就寢了。


    第二天一早,龍李二人與餘懷罪告別,去往附近府縣,找郎中醫治傷痛,順便去尋藥調理李尋歡身上的毒。


    在這鬼一樣的鎮子上,餘懷罪自己留了下來。寫了張幾字條,從馬後坐上提下幾隻籠子,將裏麵的鴿子一一拿出,綁好字條後,又挨個放飛。


    這個時候,他便要開始工作了。拿出筆墨,翻出一本空白的冊子,然後對死在鎮子上的那一具具屍體進行詳細勘驗,一一記錄在冊:


    死者:嚴昆。武道宗師,隱居多年,曾於峨眉山挑戰峨眉掌門玉華真人,惜敗。曾遭遇熊貓兒,慘敗。一生大小數百戰,殺一流高手四十五人,二三流高手兩百七十三人。因武功高絕,招式巧妙,如昆侖高山,危不可攀,故江湖人稱“紫麵昆侖叟”。


    死因:邊關小鎮,群雄圍殺李尋歡時,被按在地,重拳擊下,頭顱盡碎而死。慘!


    殺人者:百曉生《兵器譜》排名第三位,李尋歡。


    ……


    死者:司馬平。武道宗師,百曉生《兵器譜》排名第三十五。天鷹門五大長老之首。一生大小數百戰,未有敗跡。曾殺一流高手二十七人,二三流高手一百三十三人。修練“碎玉探龍爪”,武功高絕。


    死因:群雄圍殺李尋歡時,被飛刀擊穿後腦而死。


    殺人者:李尋歡。


    ……


    死者:唐重義。武道宗師,百曉生《兵器譜》排名第三十八。蜀中唐門當代掌門人,暗器無敵。曾殺一流高手十二人,二三流高手十人,一生未有敗跡。


    死因:群雄圍殺李尋歡,被飛刀正麵開膛而死。


    殺人者:李尋歡。


    ……


    死者:郭無敵,一流頂尖高手,百曉生《兵器譜》排名第五十五,西北鐵掌幫幫主,一雙鐵掌無人敵,曾敗於萬馬堂驚雷刀馬行空之手。一雙鐵掌殺人無數。


    死因:群雄圍攻李尋歡時,被小刀抹喉而死。


    殺人者:李尋歡。


    ……


    死者:莫青山,人稱“千葉先生”,《兵器譜》排名第一百一十三,一流高手,擅使一柄折扇,能打暗器。一生大小之戰五十八……


    死因:鐵槍洞穿前胸而死。


    殺人者:龍嘯雲。


    ……


    死者:獨行大盜於敗山,一流高手……


    死因:鐵槍擊碎頭顱。


    殺人者:龍嘯雲。


    ……


    死者:萬家堡堡主,一流高手……


    死因:鐵槍擊碎胸骨,震碎心髒。


    殺人者:龍嘯雲。


    ……


    死者:長樂幫堂主,二流高手……


    死因:飛刀洞穿咽喉。


    殺人者:李尋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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