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音剛落,白風樓手中的刀已經劈斬而出,這一刀很快,也很慢。或者可以這麽形容,似慢實快。這一刀沒有任何刀招後繼的變化,隻是這麽直愣愣地劈出去,也可以說這一刀已經融合了刀招所有變化的精粹,凡擋這一刀者,必死無疑!


    每一分出刀的機會以及時間的把撐都精準無誤,力量與速度都經過精密的計算。刀鋒斬出,仿若天地都為之一靜。


    然而兩個黑鬥人卻在這一刀斬下時,腳下略微一踏,便讓過了這無匹刀氣。閃電麵具極速出手,踏音而過,沙地上沒有留下他半點足跡,雙指微屈,衝著白風樓飛卷而去。


    白雲麵具則停在一邊,聲音毫無情緒道:“不錯,隻差臨門一腳便可入大宗師,人借刀勢,刀借人心,氣勢在瞬間攀升絕頂,完全可以暴發出大宗師的水準,不過,可惜……”


    白雲麵具說話的時候,那邊兩人已經在刹那間交手五十餘招,當他說到可惜的時候,閃電麵具已經屈起右手食指和中指,點在刀身彎月處,金鳴之聲徹響,好似彎刀在哀鳴。“打啦”聲響,彎刀自彎月處斷裂。


    白風樓在刹那間仿佛老了十歲,原本黑白加雜的須發,在刀身斷裂的瞬間已經徹底變白。


    閃電麵具二指輕點在他胸口中央,沉重的刀柄脫手,落下,砸入沙丘。白風樓的身體在刀柄落地時,徹底癱軟下去。


    他們的交手非常短暫,隻是在白雲麵具說出“可惜”二字之後,便已經結束。


    “可惜,畢竟還不是大宗師!”白雲麵具如是說。


    閃電麵具將白風樓抗在肩上,回頭對白雲麵具說道:“走啦。”


    白雲麵具看著掉落在沙丘上的那把斷掉的彎刀,沉默著。


    那原本加上刀柄,五尺五寸。此刻自那彎月處斷掉後,就隻剩下三尺二寸。讓這原本的大彎刀,變成了直刀,漆黑的刀柄,漆黑的刀身,沒有任何光澤,仿佛它已經死亡。


    閃電麵具注意到他的舉動,不屑說道:“不過是那個所謂的天神留下的殘渣,有什麽用處?”


    白雲麵具道:“我感覺刀靈還在。”


    他屈身撿起掉落在另一邊的彎月部分,仔細品味半晌,嗬地一笑,道:“果然還在。”


    說著話,他將那沉黑彎月激射而出,直接射入還抗在閃電麵具肩上的白風樓。彎月斬入白風樓背心,刹那不見。


    閃電麵具道:“多此一舉。”


    白雲麵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兩個人片刻不見蹤影,對大漠當中近萬人的廝殺絲毫沒有興趣,就好像是兩群螞蟻在打架。


    ……


    江南


    江南深秋的雨是連綿不絕的,江南深秋的雨同樣冷入骨髓。若是北方人在這個季節住在江南,一定會有種錯覺,覺得此時的北方已經漫天大雪了。


    翠雲峰,綠水湖,神劍山莊。


    在這個陰雨綿綿的夜晚顯得格外安靜。因為老莊主下令,今晚任何人不得踏出房門半步,老莊主發話,大家隻能惟命是從,不敢有絲毫忤逆。


    老莊主自然就是二十多年前,江湖人稱“驚天劍”的謝不敗,雖然他已經退隱江湖二十年,但是江湖中那些成名高手,無不以能見到老莊主一麵而感到榮幸。


    即便是現今,在江湖中如日中天的“小李飛刀”探花郎,在十年前老莊主五十五歲大壽的時候,都親自過來祝壽,並送上一對夜照白玉獅,可謂名貴之極。算是那一番壽禮當中最名貴的東西了。


    可是老莊主卻對那玉獅子看都不看一眼,隻盯著李尋歡,好似發現一件奇珍異寶似的,說道:“你今日能來,我很開心。”


    可是大家都在納悶,他們以前好像從未有過交集啊。


    老莊主更是牽著探花郎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旁,一刻都不想讓他離開,這比對自己的親兒子還親。


    當時酒宴紛亂,前來道賀的江湖人士太多,場麵太過熱鬧,所以大多數人都沒聽到老莊主和探花郎到底說了什麽。隻是有在旁伺候的仆人和離他們就近的江湖大俠斷斷續續聽到了他們的一些談話。


    老莊主說:“十年前,沈浪來過……”


    探花郎說:“今日還要多向前輩請教,武道之路,晚輩還有許多不明所以……”


    之後,他們又談了天機棒或者龍鳳環,以及鐵劍什麽的,因為太過嘈雜,沒有聽清。江湖傳言也不甚廣,隻有寥寥幾句。但李尋歡能入老莊主法眼的事情,卻讓在場江湖人士極為羨慕。


    神劍山莊今日之榮耀自然要始於兩百五十多年前的始祖謝天,而真正達於頂峰的,卻是五十幾年前的神劍謝曉峰。


    自紫禁之巔後,兩大絕頂劍客,葉孤城與西門吹雪,一個身死,一個莫名失蹤。江湖當中用劍的高手,唯一可以用“神”來形容的,就隻有謝曉峰。


    神劍山莊有太多的光輝曆史,可是也有沒落的時候,極盛轉衰,也不過常理之事。而真正在江湖上撐起這一代的,便是現在神劍山莊的這位老莊主。他的名字叫謝不敗。一生不敗。


    自他初入江湖,浪跡天崖以磨劍鋒開始,他的劍就從未敗過,他名叫不敗,所以他不能敗。


    四十年前,武林中有一句歇語:“西出玉門赴樓蘭,萬家生佛柴玉關。遠下江南三千裏,綠水湖畔天劍驚。”


    這句不明所謂的歇語不知道是誰傳出的,自那之後,人們總覺得“快活王”柴玉關必定會和“驚天劍”謝不敗有所一戰。


    謝不敗聽到這句歇語後,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對手,便興衝衝地跑到西域古樓蘭城,去找柴玉關。但是見到柴玉關之後,謝不敗卻很失望。因為柴玉關不配他出劍,所以謝不敗懶得出劍。


    因為謝不敗見過更恐怖的存在,那是在他少年時,他的祖父還活著,被人稱之為“神劍”的謝曉峰,曾與兩個非常恐怖的存在交手,劍氣蕩出三百丈,驚天地而泣鬼神。


    謝不敗便親眼目睹了那一場他至死都難忘的決鬥,那場決鬥過後,神劍山莊後山一片狼藉,自此之後,神劍謝曉峰莫名失蹤。


    謝不敗見識過那場驚天動地的戰鬥,所以,在他看來,已經沉淪於富貴溫柔鄉的柴玉關,真的不配讓他出劍。


    煌煌歲月過去,如今的謝不敗已經步入垂暮之年。


    江南秋雨滴答響,綠水湖上綠水閣。


    綠水閣在綠水湖的湖中心,謝不敗自二十年前退隱之後便住在這裏。除了每年家裏人為他準備的壽喜之日,他便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除了一直伺候他的老仆,他也很少讓別人來這裏。


    而此時,綠水閣之內那個老仆卻不在。閣內隻有兩個人,一個老人,一個少年。


    老人坐在床榻之上,少年跪在老人麵前,顯得極為惶恐不安,身體不由自主地在發抖。


    老人自然是謝不敗,他看向少年人的目光卻充滿了期待與希望。


    少年人是謝不敗的孫兒。或者可以說,是謝不敗兒子的私生子,剛剛今天白天才接回來,被送到綠水閣。


    他的母親是個妓~女。


    謝不敗滿是皺紋的臉上布滿笑意,越看這個孩子,他越喜歡,好似乎看到一塊絕世璞玉。


    綠水閣裏的燈光充足,所以少年人的一舉一動謝不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出了少年心中的恐懼,也看出了少年眼中的倔強與不屈。


    少年人雖然跪著,可是他的脊背卻挺的很直,如同一柄出鞘的劍。


    少年就這樣跪了很久,他覺得再這樣跪下去,自己的腿都會斷掉的,而麵前這個人卻一直沒有說話的意思,這是對自己殺人的懲罰嗎?


    沉默的氣氛便在此時被謝不敗打破,滄桑的聲音問道:“你練過劍嗎?”


    少年搖了搖頭,他的眼睛雖然明亮,但卻透著深深的畏懼。


    謝不敗看到他搖頭,有些昏暗的雙目漸漸開始放光,微微點頭說道:“可是你卻用一柄竹簽子捅死了一個人。”


    少年瑟瑟發抖,顯得極為不安,說道:“因為他毆打我母親。”


    謝不敗長然歎息道:“你母親我見過,她年輕時是個風華絕代的女人。可她是個妓~女,你知道嗎?”


    少年握緊拳頭,長長喘著粗氣,道:“我知道,因為我母親是妓~女,所以就可以任由別人淩辱。所以我也可以讓任何人欺辱,我母親說,這都是命,因為我是個婊子養的下賤種。別人欺負我,打罵我,在我身上灑尿都是應該的,我若是有所反抗,就活該被別人活活打死。”


    謝不敗聽他這麽說,目光中透著深沉的憐惜。輕輕撫著他的後腦,說道:“你不下賤,你很高貴,沒有人可以比你更加高貴,因為你姓謝。”


    少年倔強地抬起頭,一字一句道:“不姓謝,我姓荊。”


    謝不敗哈哈大笑道:“姓什麽無所謂,你既然想隨你母親姓,那便由得你。這個莊子已經徹底腐爛,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沉寂在昔日的輝煌中不可自拔,他們既然選擇腐爛,那便由得他們。但你不同,你沒必要陪著他們一下墮落,因為你是新生的。隻是,我有一個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


    少年疑惑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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