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孫小紅有些慌亂道:“隻是留下來做個印信,知安兄別誤會。”


    李樂輕笑,哪裏還能不明白她的想法,手中宛轉間亮出一柄飛刀來,遞到孫小紅麵前,道:“聯盟的印信,孫姑娘請收好。”


    孫小紅接刀在手,抬頭時,正好看見李樂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無來由覺得心頭一陣慌亂,臉頰微紅,匆忙低下頭去。


    李樂也不多言,送她出去。


    一路往外走,兩人相顧沉默。


    一直將她送到秋名山外,李樂才道:“若是日後想我了,隨時可以來找我。”


    孫小紅輕啐道:“哪個會想你這小混蛋!”


    說著話,便大步流星的離開。


    李樂瞧著她離去的背景,微微搖頭,負手,轉身回去。


    孫小紅一直走到秋名山下,才輕輕歎了口氣,拿出李樂送給她的那柄飛刀,默默念道:“知安,知安,樂知安守……”


    也不知道再要多久才能見到他……


    ……


    有一個女孩,在剛剛離開秋名山後,便開始牽掛李知安。而另一個女孩,心裏默默的思念著以後或許會漸行漸遠的兩個人。


    景和二十三年正月二十四


    黃曆上說今這一天:宜:嫁娶,納吉,采桑,破屋。


    忌:開光,入葬,遠行。


    清晨


    有風


    在京城


    牌樓街夏家小院門前,一大早便開始吹吹打打,右鄰右舍們紛紛出來,圍著停在夏家小院門前的喜轎子瞧熱鬧。說說笑笑,滿口誇讚之語,便是在等晌午時分,到夏家的院子裏混一頓酒席吃。


    有三姑說:“夏家姑娘人長的漂亮,也是個好命的。竟然嫁給了大名鼎鼎八捕郭爺,這是幾世修來的福啊。”


    有六婆說:“誰說不是呢?打小我便瞧著小夏姑娘是個有福的,若是沒福,哪裏能長得那般的花容月貌?”


    她們此刻,已經選擇性的忘了,以前談論夏至的時候,總會說什麽:“小小年紀便這般風騷,長大了又是個禍害人的狐狸精。”


    或是諸如:“聽說夏家的小狐狸精總往大覺寺跑,跟裏麵的一個小和尚不清不楚,還要不要點臉麵了?可憐啊,老夏一輩子老實本份,臨了卻得了這麽個不要臉的女兒。”


    “誰說不事呢?聽說那狐狸精還經常與淨安候家的三公子在小樹林裏私會呢,像淨安侯家裏那個敗家子,小色鬼,哪裏會放得過這個小騷狐狸?”


    便也有人帶著醋味道:“這下可好嘍,騷狐狸攀上了高枝,老夏一家這輩子吃喝不愁了。”


    市井裏的舌頭根子無非就是如此,七姑八姨的嘴裏總沒好話,左右不過是嫉妒而已。


    但是如今,她們卻不敢這樣說了。因為夏家姑娘要嫁的人是大理寺,輯寇司的捕頭,聽說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在京兆府衙門裏咳嗽一聲,府尹都會急慌慌的跪下來請罪。當然,這都是沒見識的平頭百姓才會這樣想的。


    所以,她們此刻就會擔心,若是以往的閑言碎語,傳到這位官兒老爺耳朵裏,隨便叫一個捕快過來,就能讓七姑八姨們生死兩難。


    因此這個時候,她們自然是好話說盡,不求別的,就指望著這些好話能傳到那位捕頭老爺耳朵裏,別跟她們這些小民一般見識。再有就是,聽說夏家今日可是擺了五桌酒席,宰了兩口豬,一隻羊,還買了十來斤牛肉呢。


    這可是個大場麵,隨便隨個幾文錢的份子,討個吉利,就可以混一頓肉吃,何樂而不為呢?


    吉時已到,一通鞭炮,三通號之後,新娘出門。


    一身喜慶嫁衣,蓋著紅蓋頭的夏至,麵無表情的坐上了大紅花轎。


    轎子漸起,輕微的顛簸之感開始後,便是吹鼓手歡快的調子響起,喜轎向著城外郭家莊園而去。


    轎子裏的夏至無悲無喜,麵無表情。或者說,哀莫大於心思。


    腦子裏卻思緒萬千,回想著最近的種種。


    昨夜母親在為自己“縫嫁衣”時說:“當爹娘的不是要賣閏女,咱家也不是想攀高枝的人家。能讓你這輩子衣食無憂,你爹與娘便心滿意足了。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可是那個人畢竟是個和尚,咱家的臉麵還是要顧忌些的……”


    “你也別惦記那李家三公子了,他的名聲都臭了大街了,勾搭了那個不要臉的長公主,還是個有夫之婦。這樣的人,別說他家勳貴人家,便是宰相門庭,咱家也不稀罕。我家夏至要嫁也是給人做正妻,若是做妾,平白辱沒了這清清白白的家風……”


    “你不是自小便想嫁個大英雄,大豪傑嗎?郭鐵捕可是在江湖上喝了號,帶了花的。能嫁給這樣的人,閏女你還有什麽不甘心的?雖說是去做續弦,可不管怎麽說,也是正牌的當家夫人……”


    “爹娘也不是貪圖他郭家的那四百兩銀子,隻想著讓閏女你能過上好日子……”


    大英雄,大豪傑?小時候的想法,如今想來當真可笑。這世間又有誰能比得上那木訥和尚老實溫心?這世間又有誰能比得上那小紈絝的風趣幽默?若他兩個是同一個人該多好啊。


    即便是大英雄,大豪傑,又有誰能比得上那個嘴毒小紈絝?最近聽說,他可是殺了輯寇司追捕十多年都沒逮到的奪命書生。這樣的人,還不配成為大英雄,大豪傑嗎?


    可是,即便如此,為什麽總是覺得那個木訥老實的和尚,才是最貼心的呢?


    為什麽以前聽著晨鍾去往大覺寺時,見到他俊美憨厚的笑容,就覺得異常開心呢?


    為什麽到了傍晚暮鼓聲中離開大覺寺時,看著他微笑送別的模樣,就覺得有淡淡的失落呢?


    為什麽常常會夢到他?為什麽總是忍不住會想起他?為什麽在最後一次離開大覺寺,抱著他告別時,心裏會那麽痛?為什麽我要恨他?為什麽最後一次在自家門前見到他時,突然間想要去死呢?為什麽?


    難道真如那個毒嘴小紈絝說的,這便是縮緣嗎?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小和尚心裏肯定是這麽想的吧?


    小紈絝難道已經算準了如今的結局嗎?


    想到這裏,兩顆玉豆子不知不覺得,在夏至眼中滴落。


    “我猜中的開頭,但我卻沒有猜中這結局……”


    “感情就是這樣,你傷害了別人,無論有意無意,總會有一個人來傷害你……”


    “姐姐,你修行千年,為了一個許仙,值得嗎?”


    小紈絝總是會講一些讓人心痛到全身發麻的故事,這些故事,在外麵都是沒有流傳過的,隻是講給她和小和尚聽。


    小時候,夏至與小和尚不懂這些,隻覺得故事有趣。長大了,小和尚每次聽到那些羞羞的事情,總會低下頭,悄悄的念一句:“罪過,罪過。”


    夏至是個女孩子,心思成熟的比較早,自然也明白李知安說的是什麽,有時候也會臉紅心跳。可是,好勝心強的她,總會在故事裏找出不合理的地方,與李知安分說。


    甚至有時候還帶著些強詞奪理,然後,兩個人便開始爭論。有時候爭不過他,夏至便會說一句:“本姑娘懶的和你說。”


    有時候爭贏了,夏至便會說:“瞧瞧,你還有臉跟本姑娘爭?什麽文才京城第一,本姑娘瞧著你就是京城第一大紈絝!”


    後來,他真的成了京城第一大紈絝。


    坐在轎子裏,想著這些往事,夏至一邊笑,一邊流著淚。


    思緒紛雜,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城外的郭家莊園大門前。


    ……


    秋名山


    清晨


    有風


    晴空萬裏


    桃花庵的一間廂房裏,李樂還在酣睡時,卻在睡夢中感覺到鼻子癢癢的。慢慢睜開眼睛後,便看到永安光著身子,正撚著頭發戲弄他。


    揉了揉鼻子,拍了拍永安光溜溜的小翹臀,迷迷糊糊的問道:“幾時了?”


    永安嬌笑,道:“剛剛晨時,天才剛亮呢。”


    李樂伸了個懶腰,長出一口氣道:“是該起的時候了,今兒個二十四了,郭捕頭娶親,不能耽誤。”


    永安立馬不高興了,道:“我可是都打聽清楚了,那個叫夏至的姑娘跟三郎你不清不楚的。”


    李樂拍了拍她光滑的脊背,笑著道:“想什麽呢?夏至不是跟我不清不楚,是跟妙言不清不楚。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嘛,哪來的酸醋味?”


    永安哼了一聲道:“鬼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我可是聽說,那姓夏的姑娘可是個絕色。”


    說到這裏,永安用力的捏住李樂的鼻子,搖了兩下,道:“這樣的絕色,你這個小色鬼肯放過?”


    李樂被她捏的生疼,立刻就火了,翻身一把將她壓在身下,喝道:“再這樣本公子可就不客氣啦!”


    永安嬌笑,就喜歡他壓著自己的感覺,順手摸了一把他那根粗壯挺立的“小三郎”,哼哼笑道:“來個不客氣的讓姐姐瞧瞧?”


    李樂無力的歎了口氣,爬在她的胸膛間,頹敗的說道:“你這鬼妖精就折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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