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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不安皺眉搖頭道:“朱家人,從來不缺瘋子。景和登基之初便瘋狂了一回,將劉明遠誅殺,並且牽連其家人,差點引動朝堂變亂。將這股子瘋勁平壓製了這麽多年,已是非常難得。而如今,他大行不遠,想要再瘋一次,又有何不可?”


    杜清源又問道:“昨日至尊壽宴,想必世子已然見過太子了,覺得這位太子殿下如何?”


    趙不安笑道:“銳意有餘,沉穩不足,難成雄主。”


    杜清源笑道:“畢竟還是個少年,有銳利之意已是難得。不是所有人都如世子一般,天生如慧。”


    趙不安嗬嗬笑了兩聲,道:“清源兄過獎了。”


    杜清源又問道:“此次與絕公子交手,世子可有什麽心得?”


    趙不安緊皺眉頭,想了半響,才道:“若想勝他,隻能搶先一手落子。若是由他走了先手,可贏他實在不易。此人慣會廣麵羅網,十幾網下去,便會將魚蟹龜蝦一網打盡。”


    杜清源微微點頭,道:“這一點,倒是與世子相似。”


    趙不安道:“非也,我落子時雖也喜在不著痕跡處下手,最後總攔一處。而他,卻像是胡亂擺子,若能撈到算是占了便宜,若撈不到也不過廢了一子罷了,似是沒有任何目的,卻又隱隱牽,讓人琢磨不透。有一句話叫,亂拳打死老師父。看似亂拳,卻又招招致命。這樣的人,最是可怕。因為,你猜不到他到底要幹什麽。”


    杜清源還準備再問什麽時,卻見王府裏一位管事,手裏拿著一個紅木的盒子,急匆匆的趕過來。


    趙不安皺起眉頭,似乎有些不滿這管事慌慌張張的樣子,問道:“何事?”


    管事的答道:“世子爺,剛剛淨安侯家的下人過來,傳話說,李三公子知道世子爺這兩天要回杭州了,要事物繁忙,不能親自來送。臨別時贈世子爺一份禮物。”


    趙不安疑惑,絕公子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給他送東西過來?指了指石桌道:“知道了,放這裏吧。”


    管事的應了一聲,將盒子放下之後便告退。


    趙不安並未急著打開盒子,反而看向杜清源道:“這位絕公子真不經念叨,剛說到他,他便送來了禮物。清源兄,你覺得絕公子會送什麽過來?”


    杜清源笑道:“總歸不會像戲文裏說得那樣,送一顆人頭過來吧?”


    趙不安似是被他逗樂,哈哈大笑道:“不若打開看看?”


    杜清源點頭,道:“看看。”


    趙不安也不客氣,站起身來,直接將盒子打開,隻是打他的那一刹那,他整個人便愣了。


    裏麵沒有人頭,卻有一張半邊臉的黑色麵具。


    見到此物,趙不安瞳孔收縮,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臉色變了又變。


    有些無神的坐回石凳上,順手抓起一把棋子搓揉,閉目養神。


    杜清源不明所以的瞧著他,完全搞不懂,絕公子為什麽會送來一張麵具,更搞不懂為什麽趙不安看到這張麵具之後會如此失態。當然,他也不會去多問什麽。


    過了半晌,趙不安緩緩睜開眼睛,問道:“清源兄,今日可曾見過丁兄?”


    杜清源搖頭道:“自昨夜晚間時候與丁兄交談幾句之後,便再未見過。”


    趙不安歎息,已然將事情想得明白。怪不得絕公子昨夜臨近壽宴散去時才回到萬壽宮,怪不得回來之後還意味深長的跟自己碰了一杯酒,怪不得太子在見到他之後,會如此開心。原來,這一切都在他的謀算當隻。


    隻是如今不明白的是,林惟中明明應該與他是死對頭,為什麽要幫他?而絕公子又是用了什麽方法瞞過他廣布皇宮周圍的眼線,出去做下如此大事?剛剛還在說,京城這一局與他算是平局,如今看來,還是小看了他啊。


    想到這裏,趙不安的臉色便冷若寒霜。抓起一把棋子,移到棋盤中央,微微一鬆手,白色棋子便一顆顆點點而落的星辰,砸在了棋盤上,將那一副殘局徹底攪亂。


    目中冷意並發,聲音卻平平淡淡,嘴角帶著微笑,一字一句說道:“一字落錯,滿盤皆輸。絕公子當真好手段,趙某不如也。”


    說道這裏,趙不安的臉上頓時一收,又恢複到了溫潤如玉的模樣,舉目瞧向杜清源,輕輕拍打著手中的折扇,道:“清源兄,來時一輛馬車裏有四人,歸時,卻隻有你我二人。”


    杜清源微微詫異,隨後揚起一個意味難明的微笑,順手拿起茶杯,向著趙不安輕輕一點敬,卻也不說話。


    來時,在馬車裏,有四人喝茶。


    歸時,此亭廊中,有兩人對飲。


    ……


    四月二十二


    午時


    千裏寨


    地牢,第七層,名為菩提花,又叫菩提獄,專門關押宗師一類人物。可謂堅固非常,若是有人被關在這裏,相信此生都再無法逃出。


    雖然此刻,這裏隻關著一個人。這人便是,梅花盜,丁亮。


    漆黑的牢房,幽暗的燈光。


    李樂與丁亮相對而坐,石桌上放著一壇酒,一隻燒雞,還有一碟醬牛肉。


    對於丁亮的的審訓工作已經作完成,自他醒來,發現自己並沒有死,愣了半天神之後,便也坦然接受了。其實這個時候的他,跟死了也沒有什麽區別,因為,心已死了。


    審訓的工作異常順利,李樂跟本沒有對他動過酷刑,也不曾用過“懾魂術”一類的法門,他便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說了。


    昏暗的燈光下,丁亮的臉色依舊蒼白,薄薄的嘴唇上好像塗了一層灰,顯得十分不健康。喝了一碗酒,沉沉歎了口氣,抬頭問道:“想必絕公子不單單是為了這些事情,才留下丁某的姓名吧?若是有什麽事情,請說明白,丁某可以為絕公子辦到。”


    李樂搖搖頭,道:“想知道那些事情是一方麵,還有一點,就是在下惜才了,不忍丁兄這樣的絕世刀客死掉。”


    丁亮道:“但丁某犯的是死罪,丁某自己也覺得就這樣活著沒什麽意思。想必絕公子是不明白的,那種恨世的痛苦像一條毒蛇一般撕咬的你的心口,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明明不想害人,卻又偏偏不受控製。害人之後的負罪感,像一座大山一般壓在身上,讓人痛不欲生。如此之下,丁某覺得,自己還是死了的好。”


    李樂歎了口氣道:“正是因為害怕丁某再出去害人,才將你關在這大牢之內。心魔這種東西,沒法子說。我也試過用懾魂術,在你昏迷時對你進行治療,可惜效果並不好。若是再近一步治療下去,丁兄可能會徹底瘋掉。知安不敢做此不仁之事。”


    “心魔這種東西,要你自己慢慢克服,你並非一個天生的壞人,所以即便心魔纏身,也沒法子用出那絕情之刀。你之所以會這樣,隻是因為一些不幸的遭遇使然。將你關在這裏,你便沒法子出去害人,這樣的情況下,心魔便會慢慢消退。當然,知安不懂醫術,這些都是龍二先生與洛姑娘講的。”


    丁亮慘然一笑,道:“桃花死後,我已覺得活在這世上沒有什麽意義。父親亡故,我亦了無生趣。絕公子,若是可以,還請讓丁某死得有些尊嚴,丁某不想自殺,那是懦弱之人的行為,丁某想像一個武者一樣死去。”


    一個人,已經完全活在絕望之中,那麽給他一點希望,那麽他總會為了這個希望而好好活著。李樂打算給他一點希望,點點頭,說道:“丁兄,實不相瞞,在下之所以讓丁兄活著,是因為有事相求。”


    丁亮不明所以,問道:“何事?”


    李樂不說話,站起身來,走在牢房中央寬敞之地,微微一笑,從腰間抽出狗腿大彎刀,微一凝目,橫刀便斬。


    一斬之下,光華四溢,仿佛將整個牢房都已照亮。


    刹那間,卻又隱沒。


    簡簡單單一刀,已然神髓盡顯。


    丁亮凝眉,喃喃問道:“神刀斬?不對,雖得其神,卻錯了其形。亦非我丁家之魔刀斬,好生怪異。”


    李樂嗬嗬笑著重新走回,坐下來道:“這是在下根據白氏神刀斬改良而成,武道之路,在於勇猛精進,求新求變。而非墨守成規,故步自封。丁兄是刀道大家,丁氏神刀斬更是走出一了片新天地。”


    “在下想要創出一套絕世之刀法,將白氏神刀斬,丁氏神刀斬,以及在下所改良的這個所謂的‘李氏神刀斬’吧,融合一處,再極創新,更上一層樓,成為如李氏之飛刀般的另一個無解之刀。不知丁兄可願幫我?”


    丁亮是“梅花盜”,他有著非常不幸的過往。但別忘了,他也是一個可以與白天羽媲美的絕世刀客,若無對刀道的精益求精,又怎會又他今日之刀法?創出一套真正的“無解之刀”這樣的說辭,又哪裏能不讓他心動呢?


    雙目發亮,內心隱隱卻有些掙紮,過了半響,丁亮才道:“容某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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