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拒絕了睡在床上,而是打了個地鋪,他本是外來客,平白給魏子安一家添了麻煩,自然是不肯影響別人的生活的。


    白舒合衣睡到三更後,外麵寒風呼嘯,隱約聽到有人聲,魏子安起床點上了燈火,急匆匆的要出門去。


    白舒問了幾句,魏子安隻說讓白舒好好休息,就披著衣服出了門。


    魏屏兒也穿好了衣服起來,趴在窗邊望著,外麵隱隱有火光傳來,她憂心忡忡的道:“怕是今晚又有異靈者來了。”


    看魏屏兒的樣子,早已習以為常,白舒就沒有出言安慰,抓起星隕就準備出去看個究竟,魏屏兒稍稍勸阻了一下,想到白舒白天那一劍,最終也還是放白舒出去了。


    推開門之後,白舒才發現,外麵已經下起了小雪,雪花裏麵夾著冰碴子,被風吹著,打在臉上,打的人生疼。


    不遠處一間木屋子失了火,火勢隨著風起,燒的一發不可收拾,一大群人圍著那房子,不知道是在做什麽。


    屋子外麵溫度低的嚇人,白舒才出門沒多久,身子就被凍僵了,他剁了剁腳,走上前去。


    到了近處白舒才發現,屋子前麵除了有陣陣哭聲,簡直安靜的可怕。


    一個中年婦人此刻正抱著一個大概十八九歲的少女和一個小男孩兒哭個不停,三人看起來是母子模樣,借著火光,白舒能看出來其中母女二人都是姿色過人的美人兒,這被大火燒了的房子,恐怕就是她們三個的。


    按理說以她們母女的姿色,於情於理都應該有人出聲安慰,可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一個開口說話的人都沒有,都隻在旁邊默默的看著。


    魏子安看到白舒來了,輕咳了一聲,往外麵走,白舒立刻便跟了上去,問道:“魏叔,這是怎麽回事兒。”


    到了近前白舒才發現,魏子安眼睛有些發紅,像是要哭出來了一般。


    魏子安解釋道:“今兒晚上河對岸來了幾個異靈者,想辦法把馬大哥引出了屋子,將他奪舍了,等他家姑娘和婆娘出來看的時候,那些人又回去放了火,燒了屋子。”


    魏子安長歎道:“冬天已經到了,燕北這邊兒本來樹就少,連取暖都不舍得燒木材,她們家現在沒有了房子,你叫她們住哪兒啊?”


    魏子安越說越著急,都快哭了出來:“現在家裏男人也不在了,糧食也燒沒了,誰家還有餘糧啊,我們要是給她們糧食,我們就得餓死!更可況,憐兒還有個兩歲半的弟弟,這叫他們怎麽活啊!”哭成一團的三個人裏麵,那個少女就叫馬憐兒。


    白舒這才明白,為什麽他過去的時候安安靜靜的,沒有一個人說話,因為他們根本無話可說,也無能為力,縱使心急如焚,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


    因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本來就沒法子安慰了。


    火還在燒著,眾人卻已經都聚集在了同一間屋子裏麵。


    屋子不小,卻隻有一個幾乎沒什麽暖意的炭盆,馬氏抱著自己的小兒子和她的女兒馬憐兒披著毯子坐在椅子上,哭的眼睛都腫了。


    屋子中間坐著一個老人,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時不時的咳嗽兩聲,旁的人有困倦的,靠著門框打起盹兒來,隻有炭火盆裏偶爾傳來啪的一聲響。


    白舒悄悄運起了七月流火,讓屋子裏麵稍微暖和一點兒,時間越久,白舒就越覺得這門功法,不能算作幻術,簡直比火符還好用。


    已經是深夜了,馬氏兩歲半的小兒子縮在馬氏的懷裏,不僅沒有睡著,反而是瞪著一雙眼睛,茫然的看著眾人。


    哭已經沒有淚了,睡又沒地方睡。


    “柴老,您倒是給句話啊,若是沒辦法,我們娘仨就不在這兒耗著,出去喂狼去了。”許久,馬氏終於開口了。


    柴老就是那位坐著抽旱煙的老人,他也是村子裏唯一的破虛境界的人。


    柴老沒說話,還在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那煙袋裏麵火光忽明忽暗的,有著一種奇妙的節奏。


    “我願意分糧食給你們,實在不行,就先來我家擠著。”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站了出來,勉為其難說出了這句話。


    一個中年男子頓時起身給了那青年頭一下道:“她家可是三口人,咱們本來就饑一頓飽一頓,再添三張嘴,你活不活了?”


    那青年男子還要再說,哭的梨花帶雨的馬憐兒站了起來,感激的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了,狄大哥,我們自己會想辦法的。”馬憐兒說完,拉著自己的母親和弟弟就要往外走。


    馬氏卻一動不動,她嘴上說出去喂狼,心裏卻是不想走的,她見馬憐兒要出去,情急之下開口罵道:“你這死丫頭,你到這時候了你還傲氣,你可以去死,你弟弟呢?”


    馬憐兒被這一句話說噎住了,咬著嘴唇又坐了回去。


    沒錯,她可以破罐子破摔,但她弟弟才兩歲半,她弟弟必須要活下去啊。


    白舒看的心裏難受,不是這些人不想幫她們一家,實在是現如今大家都是自顧不暇,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柴老終於放下了煙袋,咳嗽了幾聲,啞著嗓子道:“馬上就冬天了,一到冬天,他們就更喜歡來咱們這邊兒,今年糧食又少……”


    柴老眯著眼睛說道:“河對岸的倒是有糧食,隻不過我們摸不著也吃不到。”


    他沉吟著,眾人都在等待他的下文。


    柴老用粗糙的大手擦了擦煙袋上的煙灰,終於道:“小孩兒和孩兒他娘先住在我家吧,憐兒這丫頭就去老狄家住著,這幾天你們都囑咐到了,讓孩子們都別出門,明兒個一早,我組織人,咱們去打狼吃。”


    眾人點了點頭,也覺得這是唯一的辦法,狼再難纏,也終歸是畜生,總比那些異靈者要好對付。


    “既然河對岸有糧食,為什麽不去取回來呢?”


    正在眾人準備各自散去的時候,那個一直安安靜靜的外來人,忽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眾人都站住了腳步,盯著白舒看,所有人都是一副困頓疲倦的樣子,蔫頭搭腦的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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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有白舒眼睛睜的大大的,語氣中不見絲毫的疲憊,一副精神的樣子,仿佛才剛剛睡了一個大覺醒來。


    柴老眯著眼睛看著白舒,半響才道:“外來的小子,你明天一早就趕緊回去吧,這地方你不該來的。”


    有的時候人窮苦到了一定程度,對所有外界的幫助都絕望之後,就會開始把自己封閉起來,因為他們知道誰都指望不上,隻能靠自己,苟延殘喘的活著,望不見痛苦的盡頭。


    正在這時,裏屋忽然傳來了一陣淒厲的叫聲,一個中年人飛快的跑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怪叫著,一下擠過了人群,衝到了最中心,摔倒在了地上,臉都摔進了火盆之中。


    柴老連忙上前把那人扶了起來,抹幹淨他臉上的灰,抱在懷中好一陣安撫,那人猙獰的神色這才慢慢緩和了下去,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柴老歎了口氣,對白舒說道:“外來小子,看到了麽,這是我兒子,他被奪舍的時候,我們把他救了下來,可救雖然救下來了,他卻已經失了神誌,徹底瘋了。”


    柴老握著煙袋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他道:“我老頭子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要伺候他拉屎撒尿,他連自己吃飯穿衣服都不會了,動不動就頭痛欲裂,像這樣發一次瘋,你說如果可以,我會不願意去找河對岸那些人的麻煩麽?”


    柴老似乎是觸動了心事,話也多了起來,他繼續道:“我們散修和你們大門派不一樣,我們修煉的慢,而且連幾門正經的克敵之術都沒有。”


    “那些異靈者都是活了上百年甚至千年的怪物,他們一身本事,隨隨便便就能宰殺我們。”


    “但你知道他們為什麽不殺光了我們麽?柴老咬牙切齒道:“我們生了孩子之後,若是讓他修行,至少還有一些反抗之力,若是不讓他們修行,連反抗之力都沒有,那些異靈者就等著我們的孩子修到了歸靈或者是希微,就跑過來,幫助一個異靈魄奪舍我們的孩子。”


    柴老麵色萎黃,繼續道:“曾經有多少的孩子有機會問鼎破虛,都被他們給禍害了……”


    柴老的情緒有些激動,也感染到了在場的所有人,更有甚者,已經目齜盡裂。


    柴老身體顫抖,平靜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也不是沒想過以後幹脆就不讓孩子們修行了,大不了就全死了,也好過在這裏受盡折磨。”


    柴老閉上眼睛道:“可我不甘心啊!我們的人不能都白死啊,我們就算在這裏吃土喝冰,也要住在這裏,能殺多少異靈者就殺多少,能滅幾個異靈魂就滅幾個。”


    “你是外來人,你管不了,趁著還有命,回去享你的榮華富貴去吧。”柴老擺了擺手,意興闌珊的趕白舒走。


    白舒卻一動不動,轉而問道:“您知道我是太虛觀的人麽?”


    柴老點了點頭道:“是又如何?”


    “那您為什麽不請求我的幫助呢?”白舒頗為不解。


    柴老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們這四大門派裏麵,又有幾個好人,我們的死活,又有誰會在乎?”


    白舒在去了澄湖寺之後,聽到柴老這句話,竟是不太好反駁。


    白舒望著柴老,隻好誠心誠意道:“我在乎啊,我看見了我就在乎,我們太虛觀多半都是好人,今天就算不是我白舒來,換了任何一個觀裏的弟子,他們都會在乎你們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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